第二十一章 只叹奈何
正在此时,赵氏身边的侍女倡条打外面进来,说是给飞絮预定的嫁衣已经连夜赶出来,要拿给赵氏这个做主母的过眼。
说罢便唤着候在门后的仆役们抬着嫁衣进来,众人把嫁衣抖落开来,展示给洪清荣与赵氏看。
洪飞絮的嫁衣是绛绯色绣描金丝百子百福绣团对襟大袖衫的款式。四周尽绣孔雀尾编成的鸳鸯石榴并蒂纹,各色花鸟鱼兽纹融在周边熠熠生辉,裙上绣云鹤仙鹿瑞兽百态图,边缘滚稍短寸金丝祥云密纹,镶十色米珠点缀。
嫁衣的霞帔前后皆同衣长,中分两开,青蓝做底绣如意纹,中绣仙鹤等禽鸟纹样以及荷花灵芝等物衬之,下饰海水江牙,青银二色显诸色前,并压银线镀金缠枝莲花霞帔坠。
赵氏瞟了几眼就回过头来,对洪清荣说道:“周医师特意嘱托过我,要想怀上子嗣吃药倒是其次,关键是这身体定是要静养,操心不得。”
洪清荣面无表情的听着,并未发变言论。
洪清荣正闭眼听着,便又听有人打断唱礼单之事,片刻之后便听点愁来身边说道:“长姑娘来看您了。”
多日之后再见洪飞絮,她终于抛去了畏缩的伪装,可能是因待嫁的缘故,衣裳喜好也从清新脱俗转变,一身藕荷色缎绣海棠纹的衣裳,衬得她肤若凝脂吹弹可破。
“再过三日便是端午佳节,姐姐便要归府待嫁,怕是以后再也见不到妹妹,因此特来辞行叙旧情。”洪飞絮微扬着下巴,眼睛毫不躲闪的看着洪清荣,声音软糯婉转,煞是好听。
洪清荣点头笑到:“往后定会相见的,姐姐总不能再咽下这口气。”
洪飞絮听罢扬起嘴角并未否认,眸子里盛满了勃勃野心,再也不局限于洪府庶长女的黯淡身份。
“听说未来姐夫书念得极好,如今小小年纪便过了乡试,次年三月春闱便要参加会试,如此定是成官做将的康庄大道。”洪清荣依旧赖在床上,背倚着软垫靠在床边,毫不在意的说道。
“而你则是作为洪将军庶弟的干女,涑州大户周望夙的嫡亲女儿周萦婉。
风风光光带着丰厚的嫁妆与说不尽的资源人脉嫁入他家,加上姐姐的手段智慧,以后只会蒸蒸日上,再也不复以往的腌臜日子。”洪清荣知洪飞絮咽不下这口气,此次前来是要宣告自己已经爬上枝头。
洪飞絮听罢沉默半晌,然后说道:“你记得宣德年腊月初八那日的事儿吗?”
“记得,你咽不下这口气,总想报复回来。”洪清荣知道长姐从未变过,她之前委屈求全的佯装懦弱,都是在母亲手底下求生手段而已。
洪飞絮别过头冷笑,并未回答洪清荣的话,其意不言而喻。
洪清荣晃晃悠悠的从站起身来,“你现在还未嫁过去,便急着向我宣示自己的敌意。我解决此事的最好办法,就是搅浑你的婚事,让你飞不上枝头。”
洪飞絮往后退了两步,震惊的看着眼前这位,面色苍白嘴无人色的妹妹,心中懊悔自己没忍住心中的得意。
“但我并没有动手,我放你去改变自己的下辈子,我等你变强。”洪清荣嘴角扬起一抹笑意,眼睛熠熠生辉:“我要放虎归山。”
“我等你来报复我。”洪清荣重新掀起被子钻进去,“然后让你知道,我们的差距从来不是嫡庶那么简单。”
“好,我也等着那天。”洪飞絮此刻犹如尘封的长剑出刀鞘,她盯着洪清荣微微笑到。
“我同你父亲商量过,初十便送你去涑州,行李细软都替你收拾完,只奶奶前几日分配来的嫁妆还未曾查看,为娘想着这种东西,还是让絮姐儿亲自查点才好。”王姨娘起身从酱色长方盒里拿出本水纹纸册页。
飞絮知此事并非儿戏,遂提起精神听姨娘念出嫁妆单子上的名列:
飞絮越听越心惊,难以置信的出口打断道:“这些都是奶奶备下送我的?”
“自然。”王姨娘听罢放下手中礼品单子,“赵氏最自持身份,做不来败坏自己名声的事儿。倒是絮儿,娘最是放心不下你。”
王姨娘知道能规劝的时日无多,此次恐怕是最后的提点,遂声音带着十分严厉:“你竟如此愚笨不稳重,你爹爹重罚胄儿你还看不明白?你自持聪明玩弄人与股掌,但你瞧瞧平日里都玩弄些什么人,都是些仆役丫鬟!
但凡有见识地位的,瞧你手段都如幼子般稚嫩,你还去爹爹面前卖弄,若是真信你,胄儿何苦来的惩罚?”
“那是不知你爹爹亲自带吃食补贴她,你莫要有门好亲事撑腰,就以为可以借此抵抗赵奶奶,她娘家是萬城的大户,你夫家现在还承受不住赵家的打压!”
“小心机关算计后得不偿失。”王姝自觉女儿大后不好多说,遂点到为止的岔开了话题,“你来,我带你瞧瞧你的嫁衣。”
飞絮听罢恹恹起了身,刺绣的活计房。
飞絮平日里倒不常来活计房,一是王姝尊着她不让来,二是她对这些针线兴趣不大,因此飞絮从未见过母亲为她绣了三年的嫁衣。
这件消耗王姝多年心血的嫁衣,此刻已被特质的架子立在屋内的正中央,所以待王姝推开门后,身后跟来的飞絮便一眼瞧见。
飞絮踏进屋来,围着绣衣细细品转几圈,脑海中不禁浮现出自己身着嫁衣出嫁的场景。
“傻丫头,这些便给你瞧住了?”王姝宠溺的笑称,微微侧身露出摆在桌面上的凤冠首饰,“添了这些才成套呢!”
飞絮出嫁的凤冠由漆竹帽胎表饰丝帛笼罩,前部饰有八只振翅点翠忠贞雁口衔米珠链,后部有一点翠飞雁含珠,做九雁齐飞祥瑞状。另还计有银镀金点翠串珠步摇一对,冰糯竹节纹翡翠镶竹叶银丝手镯一对,东洋红玛瑙坠宝石颈链一对,。
“全托娘的福,这嫁衣定耗费娘不少心意。”飞絮伸手拥住王姨娘,之前心中不满顿时烟消云散,没有了踪迹。
王姨娘伸手拍拍飞絮后背,笑称:“都快嫁人还是小孩脾性,你随我来试试绣鞋,看看合不合脚。”
只见王姨娘转身从后面的雕海棠百蝶柜里,拿出了双同是绛绯色的绣鞋,上面用百色蚕丝绣满核桃仁大小的莲生贵子,榴开百子与双蝶恋花等吉祥图案。
“试试。”王姨娘说罢拎着喜鞋往前推了推,飞絮坐在王姝惯用的杌子上,伸手接过一只喜鞋,褪下脚上套着的粉底并蒂莲祥云鞋。
绛绯喜鞋上脚后,是意料之中的舒适柔软,飞絮穿好后把双脚微微抬离了地面。
粉色与绛绯色左右交替,套在冷玉般的玉足上,如同生涩的少女与绽放无限风情的新娘般,飞絮五味杂陈的把脚放回地面,沉默片刻笑道:“娘,你瞧见了吗?”
“瞧见了。”王姨娘轻轻把手中的鞋摆在柜台上,同样笑道:“我儿果然配得上最好的。”
,到时候……
飞絮未再深想,转头环住王姨娘柳条般柔软的腰肢,闷声闷气的说到:“您为我做的女儿都知道。您知我不甘心是庶女,便为我换身份张罗婚事,不过只盼我跳出身份的枷锁。”
王姨娘心里自是宽慰,正欲说话时,却被门外碧儿的声音打断:“干娘,周望夙家刘奶奶安排送来的凤冠到了。”
“不妨事,直接送进来罢。”飞絮说完,松开环住王姨娘腰肢的手臂。
“奶奶命奴婢把这顶凤冠送来,贺义女待嫁之喜。”小厮刚踏进门来便瞧见如此奢华繁琐的霞帔,连忙垂眸把托盘往前递去,好让主子瞧清托盘里呈着的凤冠。
此顶凤冠比王姨娘准备的凤冠有过之而无不及,通体皆是华贵至极的点翠工艺,镶满十色宝石米珠,不愧是涑州城内最好的珍品阁里,摆放十余年无人觊觎的镇店之最。
“这是珍品阁里的镇店之宝?”王姨娘最先瞧出这顶凤冠的来历,不敢置信的微微质疑道。
“正是。”仆役边说边低了些头,以示恭敬从命。
“替我转告母亲,女儿定不负心意。”飞絮未理会王姨娘黯淡神色,故作镇定的答到。
“奴婢记下了。”仆役说罢把托盘递给站在身旁的碧儿,手脚麻利的退下了。
飞絮知晓王姨娘心思,遂出言安慰道:“无论女儿唤谁娘亲,都抵不过您养育之恩。”
王姨娘这才从心绪中挣扎出来,抚着自己准备的发冠说到:“娘知我儿脾性,出嫁时娘不能陪伴你,亦不能亲眼瞧见,儿给娘写信时记得描述当时光景,娘也好有份参与感。”
飞絮点头应下,又对王姨娘说到:“逆霈苑闻笛是我的人,我去后就送给娘以防不时之需。”
碧儿把凤冠捧在飞絮眼前,后者终于按捺不住站起身来观察打量,少女眼眸此刻映满五光十色的珠宝倒影,倒衬得原本就乌黑发亮的眼眸,此刻如同浓稠到几乎看不到底的欲望深渊般。
王姨娘对这剩余的五日光景如偷来的般,竟未曾离开过飞絮身边半步,两人打理行囊收拾嫁妆忙的不亦乐乎,倒也不怎么关注外界之事了。
娘俩这边忙的不分日夜,涑州那边却早早算好约定的日子,自派人来接他们府的千金嫡女,王姨娘见状免不了一番悲秋感月后,才堪堪将飞絮放走,此话暂按下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