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故宅
腥味早已在空中消逝,血液也在地面上干涸,如果不蹲下来仔细看,甚至无法在晦暗的天色下分辨出来。
尽管不想承认,他们无法通过这种原始的方式进行追踪。
拓也埋怨地看向露央沙和沐子,如果不是这俩搅局出了各种意外,他早就根据枪上提取出的指纹把尾花樹毫无防备地逮捕了,哪能是现在的打草惊蛇。
但毫不畏惧、甚至更可怕瞪过来的两女目光很快让他意识到,那是惹不起的“将军”,起码也是“将军之女”。
他叹息一声,“也许我们应该找一条警犬。”
“现在也迟了,已经过去了一个半小时,尾花樹不会这么傻的。”理惠已经没哭了,但因为刚才丢脸的事,一直把脸埋在方向盘上。
一行人只得不甘地看了尾花樹逃走的方向一眼,转而上车。
“眼下想要立刻抓住他是不可能的事,帝都最不少的就是人。”
拓也淳将手伸出窗外如少年般感受着风流,一行四人就这么坐在警车里在街道上游荡,而街道便是看不到尽头的人海。
“他大可以往哪个居酒屋一坐,或者是藏进柱吉会的据点。”
露央沙摇摇头,“我觉得这两者都不大可能,首先他会担心警方公布他的相貌,因此不可能停留在公共场所。”
她接着道:“而且由于双方的信息差,而尾花樹而又如你所认为的尾花樹是柱吉会干部的话,他恐怕并不会意识到这是一次没经过许可的搜查,而会认为是警方得到所有证据后进行的一场抓捕,他是险而又险地逃出!”
她看向拓也问道:“如果你是犯罪者,突然发现警察都已经埋伏在了你家中以及家附近,你会认为柱吉会据点没有暴露,那些地方还安全吗?”
拓也换位思考了一会,不得不承认仲見总监的女儿果然是思维敏捷。按照这个思路来看,尾花樹恐怕比他们想象之中还要慌乱绝望,以及警惕才对。
“就算你说的对,但我们依然不可预料他会去哪,这是白费功夫。”
“唔,其实。”沐子用手指卷了卷头发出声道:“我大概能猜到他会去哪。”
“你?”
拓也感觉浑身上下的关节又痛了起来,丝毫不掩饰敌意地盯着沐子,并和她拉开了距离,只是他不知道的是,沐子即便遭到攻击也很少使用武力。
之所以会被多次锁住并使用关节技,恐怕是因为他们相性十分不合。
沐子踌躇了一会,从怀中掏出了一张照片,羞赧道:“我觉得他应该会去照片中的老屋。”
除了开车的理惠,三人凑头看了一眼,那是以一栋住宅为背景的全家照。
露央沙很快地反应过来,快速地以话语声盖住了照片被顺出的事实,好奇道:“为什么会这样想?”
“从心理学上讲,家是最为奇特和神圣的,也是最能给人安全感的地方。而且从尾花樹虽然加入了黑道,但一直把照片放在抬眼能看到的地方来看,也说明他很怀念从前。”
沐子认真地道:“租住的房屋不能称之为家,没有家人的地方也不能称之为家,也许顺风顺水的时候他不会回去看望,但无论是要躲藏、还是寻一个最后结束的地方,家应该是他唯一的选择。”
“唔......”拓也起了点兴趣一把将照片抢过去,打量着得意地道:“那你知道照片中的老屋在哪吗?很可惜的是只有警察知道在哪。”
“理惠,去丰岛区。”
理惠一脚刹车,再踩动油门猛打转盘,似乎她也开始觉得这个和一般市民的组合并不赖,起了一点干劲。
汽车帅气地在地上扬起一道弧形的烟尘,如一道箭一般在其目送中射远。
丰岛区原本是属于北丰岛郡的四个町,在帝都扩大时,被合并划入,成了帝都23区之一,曾经是帝都第一高楼的太阳城大楼,就位于丰岛,而且是池袋区域内。
拓也将燃尽的烟头丢至窗外,思索道:“我们在调查尾花樹时,竟然没听说他还有个弟弟的事,我们一直以为其是早夭了,没想到是被他送去了阿波野隆博士的“阿美寮”治疗所。”
“唔,精神病人的弟弟,黑帮的哥哥,不得不说这一家子有够混乱,他们的父母也不早管管吗?”
“怎么管?”露央沙平静地道,“尾花武都34岁,尾花樹更是41岁,他们的父母早就去世了,那栋老屋现在是栋空房,住的人都没有。”
沐子小声地道:“我倒觉得,尾花樹有可能是为了给他弟弟赚钱治病,才加入的黑帮,他租住的小屋很寒酸吧?”
“即便是那又怎样?”拓也恢复了一点底气说道:“我们警察的责任可不是为犯罪找理由,而是根据罪名进行逮捕。你们不也认为是尾花樹恶劣地嫁祸给他的弟弟,使其成为了杀人犯的吗?”
“人之间的感情,特别是亲人之间的感情是很复杂的啊。”沐子辩解道:“怎么能用一个恶劣的词就能概括。”
理惠回头看了沐子一眼,转移话题问道:“如果说尾花樹那几天把尾花武从精神病院领出来是有意为之,那么枪杀浜地,为什么还要留下稻溪会的会徽呢?”
“对于稻溪会这样的庞然大物,我认为锦屋会作为柱吉会的一个二级组织,贸然招惹并不是个好决定,被其雇佣则是更不可能。”
“想这么多干什么?”拓也连连拍打着理惠的肩膀,“快到了。”
理惠连忙放慢汽车的速度,降至很慢很慢,直到融入夜间的阴影。
四人下车,按照之前商量好的,拓也和理惠一前一后,露央沙和沐子在中间,他们朝着住宅区走去。沿途也没有什么行人,这里是远离商业中心的地带,十分安静,除了偶尔会碾过街道的鬼火少年的轰响。
很快他们便抬头看见了街转角挂着尾花家牌子的独栋住宅。
尽管露央沙说了老屋是空屋,但似乎有人经常打理,看不见爬墙的藤蔓或者是其他植物,只能说墙皮陈旧,但是十分整洁。
拓也示意众人停住脚步,尽量地贴着外墙,然后以和露央沙如出一辙的撬锁手段,开始溜到门边操作。
见他弓着腰鬼鬼祟祟做贼一般的姿态,再加上自己现在算是从犯,沐子感觉心底的对于警察的什么幻想完全破灭了。
好在的是理惠的行为一直很规范,而且之前便通过车上的对讲机报告了行踪。
“进来吧。”
拓也亲切地一招手,带头走了进去。他摸枪在手,放慢了脚步没有开灯,而是仅凭一些反光观察,他侧身在每个房间都搜查过,按手示意众人待在一楼,他则是猫腰向楼上走去。
被浸泡在灰尘的味道里,再加上许久没有动静传来,理惠忍不住想要朝楼上看上一眼,而露央沙则是拉住了她。
再过了五分钟,所有人都能意识到不对了。
尾花樹微微拉开一线窗帘,观察着屋的周围,许久后才冷目转过来盯着被绑在椅子上浑身伤痕的拓也,手枪顶着他的头,已经起了杀心。
但他十分清楚,这个阴魂不散的警察有着一个女搭档,如果听到枪声,对方肯定会毫不迟疑地请求支援。
为什么?为什么能找到这里来?
虽然他的表情依然冷酷平静,但他的心里却满是不可思议,就像是突然自己的每一步都被对方看在眼中,无处可逃,偏偏这家伙的本领还差得不如他的小弟。
前代目的中武啓太老大有对他讲过果报,做他们这一行,便会经常染上罪孽,或许会有风光之时,却也会在意想不到的一天红莲缠身,那是无论是八幡大菩萨还是春日大明神都无法保佑的罪果。
武道的气数就此消逝,每一步似乎都在与天道相逆,直到不明不白地死在巷角墙垣,此身如樱凋散。
虽然尾花樹并不信这些,但...........他想起那个持枪少女的脸,莫名地就和弟弟护工的脸那么相似,那个少女旁边的..........
红叶的妖怪。
五百川。
楼梯上响起脚步声,尾花樹调转枪口,如猿般靠在门框后,黑漆漆的洞口一寸不抖地和那更大的漆黑对映在一起。
拓也拼命地挣扎着,但椅子上的绳索把他绑得很死,连椅脚在地上都发不出太大的声响。
一步,又一步。
脚步声又突然停止了。
尾花樹呼吸了一下,再度转向枪口对准拓也。
再怎么说,也该把这个不知死活的家伙送走,他可是锦屋会的六代目。
“做好殉职的准备了吗?”
他轻声道,手指滑开了保险。
拓也一瞬间感觉脑海一片空白,再也一动不动,汗水从身上蒸腾而出,仿佛覆盖了每一寸皮肤。
“嗒。”
脚步声再度响起,不过这时的突然变得剧烈。
尾花樹想都不想立刻将枪口对准楼道口,“砰!砰!砰砰!”连续开枪,回应他的同样是从楼梯口闪烁起的枪口的亮光。
片刻响声平息之后,尾花樹呆呆地屹立在原地,身上并无一次痛感。
他似乎是想通了什么,即便突然的警报声和红光刺透了窗帘,一个女警察突然从楼梯上窜出来将他扑倒,他都没有反抗。
他平淡从容地拭去了额上的汗水,戏谑地看了拓也一眼,盘坐在地上任由女警察给他带上手铐,嘴角却是挂起了诡异的笑容。
嘈杂的脚步声密密麻麻地从周围响起,他的内心却无比安静
“........”
不是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