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雨夜
一下出租车沐子便很快地奔跑着,而优美又说什么都要看紧她,于是被她拽得上气喘不上下气。
“这么赶.....干什么?”
“我怕.....来不.....及.....”沐子想到尾花樹曾在屋内和她对视的眼神,想到那个血红的“殺”字,心中愈发的急迫,这样的事,他一定干的出来。
没有话柄,没有感情,没有痕迹。
公园里一张张长椅上人影寥落,树影仿佛逆着她奔跑,发出仿佛树叶流动一般的风声。
“久等久等,酒来了。”
老板笑着从车内弓腰出来,手里拿着白皙的德利酒瓶,依旧是不紧不慢地来到摊位后,替举起酒杯的秋山慎斟酒。
秋山慎难以自己地展露微笑。
都这么时候了,老大也该来了吧。
想当年他和老大相遇时,也是如此潦倒地坐在一家关东煮的车前。只可惜的是,当时老大给他说了什么话、使得他下定决心追随其后的,却一点都不记得了。
酒醉真误事啊。
他一边这样想着,一边拿忧心却又贪婪的目光盯着那逐渐被清澈酒溪注满的酒杯。
林中寂静无声。
一个高大男子陡然出现,抓住一名刑警的头,将之猛地撞向一旁的树干,“砰”的响动声惊醒了另外一名有些打盹的刑警,但他站起还未回过头来,黑影的身形就如猿一般绷起,窜出的劲拳打在了他的脖侧,他如同面条般软倒下去。
黑影缓缓蹲下,按灭了通讯器,再站起时他已经握起了一把警枪,隔着方巾捏在他手中。
漆黑的洞眼藏在深黑的夜色里,秋山慎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伸到嘴边的酒杯顿了顿,转过头去。
“砰!”
刺耳嘹亮的枪声。
一道血花从他的后脑贯射出来,一路洒进关东煮里,以及溅在年轻小哥的脸和老板的围裙上,尾岸先生呆住了,但也没多少震惊,只是吃惊。
直到那酒杯“噔”地一声摔在桌上旋转着,倒头在桌上的秋山慎,两只瞪大的眼睛不敢置信地盯着他时,他才完完全全地跳起,尖叫起来。
年轻小哥颤抖着滚落座位,藏在了车帘里,面色惨白紧抱着头,“杀人了.....杀人了.........”
老板摸着颈经脉检查了一下秋山慎的情况,脸上流露出悲伤,他愤怒地转头看向枪响的方向,抄起平底锅冲了过去,但还没有十步远,只听到再度一声枪响。
老板身体扑倒在地面上,一片血泊从他的身底扩散出来。
“啊!”年轻小哥透过车帘缝隙看着老板的身影,想起无论春夏秋冬的陪伴,想起这家最便宜但最好吃的关东煮,眼泪滚滚而出,捂住的嘴巴难以自抑地发出哀嚎。
枪口转向远处,又拉回来在尾岸和车帘间进行移动,发现他们除了哭喊并未有其他行为倾向时,枪口一个调转落在地上。
黑影收起方巾,将双手插进风衣口袋,毫无情绪地转身一路走进树林,林中竟然早停着一辆黑色汽车,他钻进汽车然后发动离去。
“中远距离开的枪,一共只开了两枪,一枪头,一枪心脏,枪法很准、很稳。”白马沉静的声音从耳机里传出来,“他是从西南的方向过来的,我们的人被打晕了。”
露央沙已经从秋山慎被枪杀的震惊中缓了过来,“封锁整个公园,不要让他跑了。”
会漏人是行动组的失误,白马挂断通讯时再度查看了尸体一眼。
他皱了皱眉头,感到有些地方有点奇怪,但此刻没时间去想,只能在追捕行动上不遗余力地弥补。
原本就伪装成各种车辆的警车迅速封锁了公园周围的各个要道,准备好的警灯按亮后放置在车顶闪烁不止,无论是步行还是使用车驾的人,都被拦下来盘查。
一群自行车爱好者看着前方警方设置的路障不得不停下。
“又出事了?”
其中一个染成红发的女孩摘掉头盔后皱了皱眉,“真不知道说什么好。”
拿着对讲机的警员目光锐利地盯了她一眼,随即又看向其他人,“你,你们所有人,都从自行车上下来,不得佩戴任何遮挡面部的物品,如头盔、假发、鼻环,然后出示证件。”
“这是货真价实的好不好。”神河纱菜无语地扯了扯自己的头发,她伸手指了另外一个人一眼,“倒是駿介身上有违禁品。”
这群年轻人大多都是学生,也掺杂了一些工作者,最小的14岁,最大的23岁,看上去不像什么不良团体。
但即便如此,警员也冷漠地上下移动着眼睛,一个一个地审阅着证件,没有露出任何可乘之机。
空气好似铅一般沉重凝结,这群年轻人隐隐地感觉事情有些不大对劲,按理说早该试图跑路的那个駿介,在这种情况下也只敢一脸忐忑抓着自行车,只在心中天人交战。
这时两个流浪汉悄悄弓着身子,试图在夜骑的人被问话时从封锁边越过。
立刻黑暗中便喊话道:“你们!是什么人?停下!”
但当巡逻灯照到他们脸上时,他们非但没有停下,反而更快地奔跑起来,但伴随着枪响和两声惨叫,他们都扑倒在丛叶之中。
这群扶着自行车的年轻人被吓得面色惨白,噤若寒蝉。
警员这才再次开口解释了一下道:“橡胶弹,并没有危险,但很疼,会打出淤青。”他若有若无地瞥了一眼駿介道,“不要试图做出过激行为。”
此刻只有神河纱菜依旧敢开口:“能问下你们在干什么吗?”
“抓捕犯人。”
神河纱菜翻了个白眼,也只得等待程序处理完毕。
駿介躲在最后,警员走过去,盯着他的双眼,手从上至下地从他身上搜过,很快便有所收获,警员只是看了一眼便分辨出来,冷冷道:“覚醒剂,安非他命。”
駿介的侥幸心理彻底破灭,软倒在地上,朋友们也吃惊地看着他,他们都以为只是**之类的,这下可就严重太多了。
警员用传呼机说了几声,直接用手铐将其逮捕,而那两个逃跑的家伙,估计也是什么逃犯。类似这种打兔子掉鸟的事情,他也算是屡见不鲜。
疾驰中的风衣男子一脚踩中刹车,调转了个方向,再度深踩油门驶进夜色。
扎着两条发辫的小萝莉趴在窗边,伸出手指,天上淅淅零零地开始掉雨,并伴随着轰隆雷声,而她的爸爸则是咬着三明治,瞪大眼睛通过车前窗试图发现些什么。
“38号车,39号车,你们那边有情况吗?”
“怎么可能有,37号。”那边传来笑声道:“连个鬼影都没有,你又不是不知道,主干道都由些大家伙守着在,凶手能在一课眼皮子底下把诱饵杀了这就够吃惊的了,你真以为“他”能跑出去?”
另一辆车则是道:“跑又跑不出去,估计是躲到哪了。这说变就变的鬼天气,我要是凶手,就不在这雨夜里空耗时间了,早早地就去自首了,回家还有寿喜锅吃。”
健吾一口三明治差点喷出来,不过更让他诧异的是,雨雾之中两道光柱一亮,全是树的坡上竟然横冲出来一辆破破烂烂的车,颠簸着驶下来速度依然没有丝毫放缓。
“靠,真是见鬼了!”
他放下对讲机和三明治,安上警灯,一踩油门冲了出去,紧跟着这辆破车之后。
似乎发现了后面警灯闪烁,再加上雨夜里刺耳的笛声,破车缓缓地靠着路边停了下来。
健吾也将警车停下,打开车门走了出去,他举着帽子挡雨一边小跑,泥水时不时地淌过裤脚。
走到破车边时,他敲了敲黑色的车窗,他不知道是车窗的质地还是什么原因,他感觉车窗里朦胧的脸戴着面具。
见没有什么反应,他再度敲了敲车窗。
车窗这才缓缓落下。
他的想法没有错,驾驶位上的确坐着一个戴着天狗面具的高大男人,仅露出一双漆黑的眼睛凝视着他。
但健吾感觉凝视着自己的不是一个人,更像是一头怪物,车厢对于它显得如此拥挤,连将他浸泡得都快要湿透的雨水和雨声,都仿佛侵入不了它的身周一寸。
健吾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试图也抹去莫名其妙的恐慌,勉强挤出笑容道。
“先生,请出示您的驾照。”
它漠然地注视着他,“你知道么?在非洲广阔的热带草原里,一般两只不同的动物是不会相会的,就像是羚羊不会试图拦住狮子的道路,马犊不会拦住猎豹的道路一样。”
“先.....生?”健吾的声音有些颤抖,他感觉莫名其妙。
“只有一种情况,那是猎物们战栗着避不开的情况,那可能是白天也可能是夜晚,那可能是沙漠也可能是湖泊,捕食者们感到饥饿需要进食,而猎物们引颈受戮。”
随着声音健吾的心沉到谷底,他吞了一口唾液,摸向冰冷湿润的枪套,“恐怕我得请您下车接受检查了,先生。”
“是么?你要这么做么?”
漆黑的眼睛依然凝视着他,健吾仿佛从它那瞳孔里看到了一具已经倒在泥浆里、血液肆流的尸体。
“爸爸!我该关窗吗?”
健吾恍神过来,依然掏出枪指向眼前的“天狗”,他不敢转头,就在原地喊道:“你想关就关!”
它问道:“那是你的女儿?听起来还不大。”
“不关您的事,请您立即下车。”
它:“出来执行任务也带上吗?”
“千鹤很早就走了,我们一起巡逻。”健吾快速地解释着,“这是最后一遍了,我请您下车。”
女儿的声音再度传来:“可关上我就听不到爸爸你的声音了。”
它的眼神愈发令自己窒息,健吾的心脏越跳越快,手脚却越来越冰冷,他故作平静地喊道:“那就不关。”
“不关由里子好冷,爸爸你在前面干什么?下雨了,我们不回家么?”
“你的女儿叫由里子?一个人抚养女儿很辛苦吧,你有没有想过你不在了你的女儿怎么办?”
它漠然地凝视着他,“或者说在这雨天里会怎么样?”
健吾嘴唇苍白,难以自抑地回头看着贴在车前玻璃上望着自己的女儿,很快他看了第二眼。
“眼下你有其他的选择,那就是什么都没发生过,无论是从山坡冲下来的车,还是你见到的人,除了这一场暴雨,这场会冲洗掉一切、却也可能吞噬一切的暴雨。”
“现在我要摇起车窗离开了。”
它转过了那张可怕的脸和可怕的双眼,仿佛他不存在一样,即便他的手枪始终对准着它的眉心,四只车轮冲刷开泥浆,破车在雨雾中、在健吾的呆滞目送中利落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