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我是谁谁是我
下车那一瞬间,我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十月下旬的温度已然逼近零下了,不愧为东北。我有认识一个知名的职业经理人,他曾经说过为什么东北这么冷还会有人生存,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正在海棠湾的索菲特泳池边,吹着温暖的热带海风,惬意地喝着椰汁,我本能地要反问他站着说话为何不腰疼、人为何会死亡、花儿为何会调零、新冠为何还不灭,话到嘴边却说:领导,您的椰汁需要续杯么,是要大杯、中杯、小杯,是要常温还是要冰凉,是要加奶还是加糖?
东北的冷和西北的冷是不一样的。西北是干冷,但是风大,如果是个蒙古汉子,可以在冬日的操场上光着膀子一边驰骋一边唱道:套马的汉子我威武雄壮,妹子赶快融化在我的胸膛。这时候我不懂的是旁边的蒙古姐姐为何会投来鄙夷的眼神,嗯,达尔文进化论似乎可以解释这一现象,包括现在风靡一时的娘炮,都是适者竟存的成果。东北的风刮在脸上就像刀割一样,空气里的分子在永不停息地且以360度全方位无死角地打击任何可能升温的迹象,人们哪怕接触到一丢丢,都会寒彻入骨一阵阵。那种冷不是干冷,但也不是南方的阴冷,是经常下雪的缘故,2008年的第一场冬雪就比以往来地早了些,停靠在火车站的二路公交催我别转移话题了,赶紧上车。
我和同行的同事最终还是没上公交,因为公司派司机飘哥来接了,用的是唯二的专车,已经行驶二十多万公里依然健在的五菱之光。在东北为何没有学开车就是因为这个五菱,我实在不愿意开着这个挂三次都挂不上档、踩刹车到底都要自然滑行十米的神车,车走错路还会拐弯调头,人走错道是不能回首。我的随身装备很少,只有两件衣服和洗漱用品,仿佛来这里是出差。飘哥是个热心肠,迎接我们上车、帮忙拿行李,还问累了吗、吃了么,晚上要不要洗澡按摩什么的,到了最后一个问题时我眼睛亮了,会意地跟他确认了下眼神,嗯这次遇到对的人。
公司位置是在长春下面一个叫九惠的经济开发区,沿着102国道,靠着京哈线,哈大高铁那会还没开通,没有什么独特,这就是一座普通的东北小城。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没有欢乐没有乡愁,我们都自我安慰着:列巴会有的,哈啤也会有的,红肠都会有的。
十分钟的车程,很快就到了公司,严格来说不如叫厂区更合适,总共占地一百亩,有两个车间、六个仓库、一栋住宿楼和一栋办公楼。我是一个部门的负责人,在公司相对来说算个小中层吧,反正每次参加高管会跟老大的座位挨着、大家发完言我是要总结性收尾的那种人物,具体什么工作呢,老大给我的定义是大内总管,但不能是太监。面对这个安排,我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不是太监的大内总管是周星星么,不想当大内总管的太监不是好男人,那么我是谁?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佛曰你不当太监,谁当太监?子曰你不知道你,所以你是你;你知道了你,所以你不是你。老子曰,苏格拉底曰...
来了之后我先拜访了下老大。拜山头么,总是要向最高的那个山拜。大部分了解你的人,不是你的父母和朋友,而是你的老大和对手。所以要像敬重父母一样敬重老大,尊重朋友一样尊重对手,爱护女人一样爱护自己,根据三段论规则,我没有爱过女人那么我没爱过自己。每个人都会经历这个阶段,
翻过一座山,就想知道山背后是什么,其实山的背后还是那个山,梁也还是那道梁,星星还是那颗星星哟,月亮还是那个月亮。
我的办公室是个套间,里面有几个资料柜,面积倒是大到能够放张床,只是为何要放张床,我还没找到一个很合适的理由,人们总是这样子,要给自己不设定的未来找一个设定的期许,如果想想就能实现的话,我还希望这个床是双人床哩。外间有个办公桌和两把椅子,我很少一个人在自己办公室,除了凌晨两点半看欧冠的时候,因为我害怕独处,独处的时候就会写文章,写文章的时候就会胡说八道,胡说八道的时候就不是我,那么我是谁?
晚上给我开接风宴。公司所有带个长的负责人齐聚一堂,在一个经常办婚宴的饭店,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是哪个山头大哥娶媳妇儿。我的记性一项不差,自大学喝酒应该没醉过,但是关于这个夜晚发生了什么我能回忆起来的内容太少了:应该就是面对几桌子的人,我不是敬酒就是回酒。觥筹交错的时候,我产生幻觉了,好像看到了许久不见的李某、王某,好像还听到了夫妻对拜的声音,可就是任凭我怎么努力,就是不知道对拜的是李某还是王某。事后听闻化验室的阿虫说我喝得不省人事,在饭桌上吐了一塌糊涂,依然要跟人血战到底,说什么喝完这一杯还有三杯,今朝有酒今日饮,明日不服接着醉。我用陈建斌式坚定的语气说道:那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那么问题来了,那晚的那个人到底是谁,谁又是那个晚上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