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亲家论嫁
“结婚?姑父,咋突然让我们结婚?”项伟感到很意外。
项小仙把他和宋小英叫到东屋,在李春艳两边坐下,提出了让他们结婚的建议。
“不是说,不到十八岁不能结婚吗?”宋小英望着项小仙说。
“在农村不到十八岁就结婚的挺多,不新鲜,先把婚结了,年龄够了再去领证。”项小仙一边说一边看着李春艳,“你姑都躺在炕上这么长时间了,我琢磨着你们俩把婚结了,也能冲冲喜,兴许你姑就醒了。”
“姑父,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还冲喜,这不是迷信吗?”项伟最烦他那一套算命学说,骗骗别人也就算了,连自己都骗。
“我同意!”一头短发的宋小英看起来很兴奋。“我觉得姑父说得对,结婚就是喜事,没准姑姑就能感应到,一高兴就醒了。哥,你说是不?”
项伟知道宋小英肯定会举双手赞成。但他自己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虽然他嘴上说冲喜是迷信,但内心里也隐隐希望能出现奇迹。他知道宋小英一直盼着结婚,仿佛一天不结婚,他就有可能被别的女人抢了去。
“你看你那样,我又没说娶你。”项伟故意逗宋小英。
“哼,你不娶我,那你这辈子都别想结婚!谁敢嫁你我就把谁咔嚓一刀宰了。”宋小英说着做了个砍人的手势。“哎呀,哥,你烦不烦?姑父都说了,你就答应呗,好不好……”她到项伟身边,抓住项伟胳膊就开始晃,她总是这样跟项伟撒娇。前一秒还气势如虹,后一秒就赖皮赖脸了。“你快说,好不好嘛,哥——”她用企盼的眼神看着项伟的眼睛。
“你看看,你就这么急着出嫁。”项伟在她脸蛋子上扭了一把,不过他这种疼人的样子,看着更像真掐,他没有宋小英那么丰富的动作表情。
“我就是着急!我就要嫁!我就要跟你结婚!十一岁那会儿,就要跟你结婚,现在都十六了!”宋小英撅起嘴,走到项小仙跟前,一跺脚,“姑父,你说让我们结婚的,你得管到底。”
项小仙跟李春艳一样,心里也非常稀罕这个小丫头。现在她是大姑娘了,还是一样的性子,一点也没变。“小伟,别拖了,小英子来家里都五年了,先前年纪小,也就算了,现在都大了,该结就结了吧。再说这也是为了你姑。”自从项伟离家出走再回来,项小仙就再不敢对他吆五喝六的了。他自己也时常慨叹,我一个五十岁的人,被个小崽子给拿住了。
“行,结吧。但是年前时间太紧了,什么准备都没有,等年后吧,一开春就办。”项伟终于表态。
“哈!好唉!”宋小英像吃了兴奋剂,一下蹿到项伟身上,捧着脸就亲了一口。
项小仙在一边假装咳嗽,“啊咳!”,提醒宋小英——我还在这呢。
项伟虽然习惯了她这样,但是当着姑父的面,还是很窘。他摆脱宋小英,对项小仙说:“英子她姨那面得去说一下。”
“这事不用你管,我都盘算好了,我先去跟她们说,然后你们俩再去拜望一下。放心吧,你们结婚,啥障碍都不会有。”项小仙一副胸有成竹的姿态。
“他们说什么都没用,我的事,我说了算。”宋小英一脸鄙视地说,“告诉他们一声,就是给他们脸面了。”
“话不能这么说,孩子,人家毕竟是你亲姨,是那个什么来着,叫……监护人,不管人家尽没尽到责任,该走的过场还是得有。再说,你的户口在你姨父名下,
不管是结婚还是将来迁移,都绕不过他们。”项小仙把这些事早就在心里过了很多遍。“你那房子,房产证还在他们手里,虽然不是他们的名字,那也得拿回来,放你们自己手里。”
项伟很吃惊地看着他姑父,心想这些事他怎么都清楚?连“监护人”都知道,这是暗地里做了多少功课啊。他不知道,他姑父做的功课还不止这些。
婚姻大事定下了,宋小英脸上焕发出久违的光彩。天天跟在项伟屁股外面,哥呀哥呀地叫。冬季地里没有活,项小仙因为要操办孩子的婚事也没出去跑街卖杂货,所以在家里的时候比较多,李春艳就多个人照顾,宋小英就跟在项伟身边,系着围裙,帮着他做豆腐,脸冻得通红,但热情很高。这一对还未满十八岁的少男少女,在确定结婚的那天就同了房,宋小英终于又可以让他项伟哥搂着睡了。
项小仙大年初三去了县城,以拜年为由,跟王德王红谈项伟和宋小英的婚事。农村没什么可拿的,就到县城买了些冻梨、冻柿子,还有两条冻鱼,两瓶白酒,以及给王振的一些零食汽水。
“小英子过了年才十六岁,现在结婚太早了点吧?”王德看上去很犹豫,他看了一眼项小仙,“你说借这个事冲喜,我倒能理解,就是不太舍得啊,看着长大的孩子,多好的小姑娘。”说着看了看了王红。
“她姑父,英子跟你家项伟结婚,我没意见,要冲喜也是应该的,这都是好事儿,但也是大事儿,咱们也挺熟了,不找媒人也没啥,只是婚姻大事,该讲究的还是要按规矩来,你说是不是?”
“对对,她姨,你说的在理。”项小仙已经知道她要说什么了。
“这孩子从小没了爸妈,我们自然就是娘家人了,无论从娘家人角度还是当姨的角度讲,我们都希望这孩子嫁过去以后日子过得好,一辈子幸幸福福的。跟别人家嫁闺女一样,我们也得……是不是,该提的彩礼还是得提一提,这不都是为了孩子嘛!”王红笑意盈盈的说。
“对对,都是为了孩子们。”项小仙附和着她。
“爸,妈,彩礼得要!我妹长得那么好看,嫁给项伟,要彩礼不过分。我以前的同学他哥结婚,掏出去三万块,有一万是借的。”王振一边啃着冻梨一边插话儿。
“你去一边儿去,大人说话,别掺和。”王德脸上有轻微的愠色。
“王振这小子现在没干点啥?”项小仙对王德说。
“他能干啥?完蛋玩意一个!书念不好,正事也干不好,让他跟我们单位那司机学开车,没到一天就把保险杠撞掉了,司机看我面子,又带了他两天,刚安上的保险杠,又撞掉了。丢老人了!要不是跟领导关系还不错,我这工作都得受连累。”王德一边说一边把茶杯重重地往茶几上一撴,眼睛跟看仇人一样瞪了一眼王振。“车没学成,给人打零工他不干,天天就知道处对象,一个月领回来一个,我都让他愁死了。她姑父,你说,我们这种情况,压力大不大?你别看我们在城里,其实日子过得可能还不如你们农村呢。”
王振被他爸数落了,还揭他的短,脸上很不满意。“你们那点儿花花肠子当我不知道咋的。我谈对象咋了?没有点实力加魅力,能谈上吗?不让掺和拉倒,走了。”说完往兜里抓了一把瓜子,套上衣服就出门了。“姑父,到时我去喝酒。”他又推门进来跟项小仙打了个招呼。
“孩子还小,没事,你家王振行,能有出息。”项小仙跟王德夫妇说。“要说难吧,家家都不容易,拢共有几个万元户啊,都挺难的,你看我家那口子,这都在炕上躺了几年了,要说难,我是真难。你们好歹都有工作,旱涝保收啊,都让人眼馋。”
“咳,咱们说正事儿吧。都是实在人,不藏着掖着,我就直说了哈,她姑父。”王红笑么滋儿地看看项小仙。“我和王德也琢磨过了,你家确实有一定的困难,这彩礼一定不会让你为难,可是吧,我们养了这么大的闺女,嫁人了也不能白送啊,就两万块钱吧,其它的衣服家具首饰这些,就算了吧,反正都是他们自己用,我们就不提了,你看着给置办一下就得了。”
项小仙拿出卷好的旱烟,刚要点,王德递过来一支大前门,项小仙说不给劲,还是旱烟好,就点上了,把大前门挡了回去。他狠抽了一口,等烟雾吐完才说:“那既然谈到钱呢,我也说两句。英子的爸妈是因为工地事故走的,听说当时是给了一笔赔偿款的,还有丧葬费,这钱应该是在你们手里保管着吧?毕竟那时候英子还小。”他一边说一边透过烟雾观察着王德夫妇的反应。“哦,这个事故的事,很多人都知道,我也不是特意打听的,客运站那边还有不少人亲眼看见了。我有一回在那边饭店吃饭,还听人说起过,都说英子这孩子命太苦了。好在有你们这样的好亲戚给照顾着,人家都说这也是英子的福气。
“这钱放你们手里是应该的。我这么说,不是来跟你们要,就事论事吧,这钱这么多年利息也不少了吧。”项小仙看王德两口子脸色都不那么晴朗,也没在意,接着说:“都是为了孩子,归根结底,他们过得好是最重要的。对吧?这钱我觉得……我是这么想的,就不替小英子要回来了,你们养她,也挺不容易,自己家还有个儿子,花钱的地方多,你们就留着吧,没事儿。”
“她姑父,你的意思是……我们不收彩礼,还得给你们钱?”王红脸上挂不住了。王德把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漠然地看着项小仙。
“哪能呢?彩礼必须要。”项小仙说,“我的意思,这笔钱就顶彩礼了,你们不用往出拿,我也不用另给你们了,这不挺好吗?”他看着他们夫妻。
“哦,合着我们白白养了英子十几年?白送给你们家项伟了?”王德很不高兴,坐直了身子逼视着项小仙。
“唉,她姨父,你这说的哪里话,怎么叫白送呢。这俩孩子,两情……两情相悦,谁也分不开。你看英子在我们家几年了?有五年多了吧?她就舍不得跟项伟分开。这几年在我们家虽说吃了些苦,但是他们俩在一起,过得挺高兴。再说我们项伟也不是普通孩子能比的,去年一年没少挣钱,十里八乡打听打听,哪个像他这么大的孩子能比?别说般儿对般儿的,就是大人也比不了。”项小仙挺了挺腰板。“是不是?说到养活的话,我刚才也说了,我们也养活英子五年多了,这五年多她可一直在我们家,你们省了不少心呢。我们实际上也相当于是这孩子的监护人。你们其实并没有一直养着英子,她现在多高?穿大号的鞋?爱吃什么?你们大概都不知道吧?”
“你这么说就不厚道了吧?”王德直接黑了脸,“哪个说你是监护人了?”
“我没说我是,我说我们也‘相当于是’,我们尽了监护人的责任,可你们,没有。”项小仙也不打算客气了。
“你这不是耍臭无赖吗?”王红急了。“谁能证明我们没有尽到责任?”
“你看看你们俩,怎么就急眼了呢?”项小仙保持着脸上的平静。“你们是不是忘了?”
“忘了什么?什么玩意我们就忘了?”王德嗓门提得很高。
“我们签过字据啊。”项小仙说着不慌不忙从兜里把当年他们签的字据拿了出来,展开后用一只手拿着,另一只手指着上面的字说:“你们看看,年月日,经协商,一致同意由我带走宋小英……这还按了手印、签了字。你们手上也有一份。”
“你TM的!”王德发火了,站起来要动手。王红也没拦着。
“哎哎哎,”项小仙抬起手来,示意王德稍安勿躁,“这个字据是有用的,我可以拿着它,去告你们。”项小仙也站起来,同时嗓门提得比王德还高:“信不信!你们没尽到责任,要受到法律制裁!”说完“啪”地拍了一下茶几,茶杯里的水泛起了涟漪。
场面一下子安静了。好一会儿,谁都没说话。
项小仙看看王德,又看看王红,他们很愤怒,但是在克制,没有发作。
“还有,小英子那房子的产权证我得带回去。留你们手里没用,又不是你们的房子,门窗坏成啥样了也不知道给修修!小英子她妈可是你亲姐,王红,亲姐姐呀!”项小仙把‘亲姐姐’三个字说得特别重。“你们爱听的,不爱听的,我都说了,可是这又何必呢?这以后咱们是亲家了,有个啥事,都能互相帮衬,不至于闹成这样。”他把语气缓和下来:“她姨,她姨父,你们说是不是?一家人了,有事好好说呗。”项小仙换上笑脸,“这事咱们就这么谈定了,可以吧?我的两位亲家,坐坐坐,以后还要常来常往的。”
这次不愉快的会面就这样结束了。
项小仙坐着小公汽愉快的回家了。
到了村口下了车,项小仙看见张一峰正蹲在距离一个雪堆十几米远的地方瞄准,旁边放着一排平躺在地上的二踢脚和一块木板。瞄完准,张一峰把木板立起来,抵住一个二踢脚的底座,弯腰点火。“嘭”地一下,二踢脚向前面雪堆蹿去,然后雪堆里传出一声闷响。
“小峰,晚上过来打扑克,项伟晚上有空。”项小仙哈哈笑着,大声跟张一峰说。
“好嘞,叔,三打一。”张一峰回头看了一眼项小仙,发现他今天好像很高兴的样子。
项小仙脚步轻快地往家里走去。身后传来张一峰勉强在调上的歌声:
久别的人盼重逢
重逢就怕日匆匆
情丝正像藕丝织缆绳
拴住日光和月影
怎能忘记夏夜听蝉鸣
怎能忘记冬晨踏雪行
雪一样的童心
虹一样的梦
怎知情海浪难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