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天灾无情

第8章 天灾无情

项伟和宋小英到县城下了车,并没有直接回村里,打算考察一下露天卡拉OK是否可行。晚上他们到县城仅有的两个公园转了一圈,结果他的想法早就被人抢先给实施了。项伟很沮丧,人家不光是提供唱歌的设备,还有烧烤、啤酒、桌椅板凳,而且都是一些看起来像是二混子的人在这里消费。两个人都觉得希望不大。第二天到包子叔那里帮着忙乎了一个中午,吃完午饭,天空突然阴云密布,两个人赶紧回到宋小英的家里。进屋没多一会就下起了大雨。

雨越下越大,电闪雷鸣,风也越刮越猛,屋子里几乎成了黑天。宋小英怕雷,每一声炸雷都会让她吓得尖叫,钻到项伟怀里“避难”,好像有什么魔力,刚钻进去,雷声就消失了。但紧接着外面响起了噼里啪啦的声音,而且越来越密集,越来越响。天色开始逐渐放亮,但狂风大作,几颗鹅蛋大的冰雹击碎玻璃掉落在窗前。宋小英直顾喊着“哥,哥”,双臂死死的抱着项伟。雨水被风送进屋里,项伟要去拿几个盆接着,宋小英就是不放手,他只得背着她去到外屋把盆拿进来。

而天气的恶劣程度并不止于此,在乡村,一股强劲的龙卷风正在肆虐,所到之处屋舍房顶被掀翻,马车、农家园子里的酱缸、没有及时跑回笼架里的家禽、一些小型农具都被裹挟到空中。地里的庄稼大面积倒伏,所有人都清楚,这一年的收成算是完了。项个仙和李春艳正在抢着把院子里的东西往屋里运,猪食槽子、喂家禽的铝盆、锄头铁锹、鸡窝里的蛋……刚想回屋,看见马棚的顶被掀翻了,茅草漫天飞。项小仙冲李春艳喊,赶紧扶着门,我去把马牵屋里来。李春艳把房门打开,用后背倚靠住,大风呼啸着就冲进了屋里。马被这疾风骤雨给惊到了,项小仙拼命地往屋里拖,龙卷风的外缘此时正好经过,李春艳脚下一滑坐在满是泥水的地上,而前半身刚进到屋里的马,被突然而来的一声炸雷惊吓,猛然前蹄腾空,把项小仙甩到了锅台上,马前蹄刚一落地,后蹄就抬了起来,不偏不倚正踢到李春艳的太阳穴上,李春艳连哼一声都没有机会就倒在了泥水里。马儿发了狂,直接从后窗冲了出去。项小仙顾不得疼,站起来就要去追,看李春艳倒在地上不动,才停下脚步,又看看冲进后园里的马,把本来就已经倒伏的各种蔬菜踩踏个稀烂。他急得直跺脚,过来扶起李春艳,发现她已经昏迷过去了。项小仙把吃奶的劲都用出来了,才勉强扶着李春艳进了屋,把她放在炕上,然后又看了一眼后园子,马被杖子阻挡,出不去,他才松了口气,趴在李春艳耳边叫她,叫了半天也没有反应,左侧太阳穴那里肿起了一个大包,而且鼻孔里开始向外流血。

张冠杰冒着风雨开着四轮车把李春艳送到县人民医院,经诊断,李春艳颅骨骨折。两个多小时的手术结束以后,大夫出来告诉项小仙,做好心理准备,她的情况比较严重,随时可能死亡,也可能一直醒不过来。

项小仙傻了,“醒不过来是啥意思?”医生用同情的眼光看着他说:“就是有生命,但却一直睡着,睡着的过程中,也可能会死亡。”项小仙扑通一下坐到地上,感觉天旋地转。张冠杰扶他起来,也没有办法安慰他。项小仙回过神来,又追过去问医生:“大夫,得住院多少天?”医生告诉他如果家庭条件允许,最好住半年以上再出院。“那最快呢?”显然连续住院半年是项小仙接受不了的,农村家庭基本都承受不了,

就算他是村里有富裕的,也应付不来。医生知道他在考虑钱的问题,也没多做解释,就说至少你得等她过了危险期,再留院观察一段时间,最好一个月后再出院。

项伟和宋小英第二天到家以后才知道姑姑出事了。又急急忙忙骑上自行车往县医院赶,宋小英坐在后面眼神特别空洞。她甚至不想去医院,不是她不为姑姑伤心难过,只是她在医院里经历过生离死别,眼睁睁看看爸爸妈妈撒手人寰,这是她心里永远也抹不掉的伤痛,她不敢去回忆。现在她把项伟当做唯一的依靠,而躺在医院里的人又是他的把他养大的姑姑,她不能不去。她一直安静地坐上车上,没有哭。可是到了医院,隔着重症监护室的玻璃,看到病床上那个平时动不动就对姑父骂骂咧咧的人,那个对她很好的没有血亲的人,她泪如泉涌,却没有大声哭泣,而是捂着脸蹲在地上,身体颤抖着。

张冠杰和刘娇今天都过来了,给项小仙带了些必备的用品。刘娇过来把宋小英扶到长椅上,搂着她的肩膀,也跟着落泪。

项伟把身体靠在墙上,脸向上仰着,泪水顺着脸颊流下来,流到脖子上,钻进了衣服里。他已经到了变声的年龄,哭起来声音已经有了成年男人的浑厚。张冠杰和宋小仙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无法安抚。项伟在极力控制着,他不是那种外向型的人,不会放任自己顾嚎啕大哭,可越是克制,悲伤就越想从胸腔里喷发出来,喉头竭力锁住了宣泄的山口。这个从小对他苛刻的人,后来又把他当宝贝的人啊……

半个月以后,张冠杰开着四轮车,把李春艳接了回来。项伟不得不接受这种无奈,这一场灾难,把一个相对富裕的家庭打了个措手不及,当别人在改革春风中大步向前时,项家只能止步不前。

白天项小仙和项伟下地干活,宋小英在家照顾李春艳。这让她提前充当了儿媳的角色,伺候病人大小便、清理口腔、小心翼翼地给病人进食,定时翻身,还要擦洗身体……翻身实在太难了,李春艳的身体对宋小英来说,只能用庞大来形容,她只能把姑姑身体欠起来一点,用枕头垫上,然后再接着翻。仅仅十几天她就瘦尖了下巴,为了方便,不让头发动不动就挡住眼睛、汗湿后贴在脸上,她自己用剪刀把头发齐根剪掉了,比项伟的头发还短。

那天傍晚项伟下地回来,看到短发的宋小英,一瞬间就泪湿了眼眶,他也没有避讳姑父,一把抱住宋小英,任泪水恣意流淌,他的心都碎了。晚上他又把宋小英的头发重新整理了一个,她剪得参差不齐。“哥,我发现头发短了以后更好,飘轻儿,也不怕出汗了。”宋小英一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边跟项伟打趣地说,”要不你也剪了吧,你头发都盖住耳朵了,看着闷,要不我借个推子给你推成光头?。”项伟苦涩地笑了笑说:“你这差不多就是光头了,还让我也光头,咱家成和尚庙了。”

项伟的生身父母前几天刚来过,坐在李春艳身边,抹了一会眼泪。看着忙碌的宋小英夸赞了一会儿。其实无论宋小英还是项伟,都不喜欢这时候的夸赞。项伟的哥哥李贵也一同来了,只是项伟跟李贵一句话也没说,除非哥哥主动跟他搭讪。他知道他不该这样对待哥哥,可就是心里别着劲,他顺不过来。他们离得远,相隔一百多里路,除了过年,平时是见不到面的。所以兄弟之间并没有多少情谊,只是血缘在牵着。

秋收结束以后,项伟和项小仙分头出去做小生意,白天家里只有宋小英一个人陪了李春艳。她现在洗衣、做饭、打扫卫生、照顾病人,已经很熟练了,一双小手也粗糙起来了。有时候她也会难过、郁闷,喂猪喂鸡的时候,还拿它们撒过气,把一头猪打得满院子跑。她也会一个人默默地掉眼泪,但不会躲起来偷偷的,都是一边干活一边哭。发现大鹅趁她不注意的时候溜进园子里偷吃青菜,她就火冒三丈,提着烧火棍子就去打,“你们就跟我得瑟吧,好好个园子让你们造的皮儿片儿的,不杀你们吃肉我都不姓宋!”只是说了多少回也没杀一只,这些鹅还能下蛋呢。

王德和王红听说李春艳出了事,来过一次,项伟和项小仙都不在家。他们劝宋小英回城里去。说她和项伟结婚的话,会很遭罪,谁家里有一个卧病在床的,这个家也就算完了,好日子也拖累穷了。“你要是跟他结了婚,可别指望能拿到彩礼,不如回城里,凭你的模样,过几年找个家境好的,很容易的事,不是咱吹牛,找个有钱的小老板也不难。”王德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我和你姨养着王振已经很不容易了,将来还要成家娶老婆,我们能给你准备多少嫁妆呢?你要是回城里找对象,还能跟男方要个三五八万的,以后的日子也过得舒坦。”宋小英已经很不爱听了,搁以前早就反唇相讥了,但是生活的磨难让她多少学会了一些隐忍。

“英子,你爸妈走得早,我和你姨父照顾你,也不图你将来能报答,但是女人要嫁人是关系到一辈子的事,项伟这小伙子不错,人踏实,脑子也活泛,但是现在的情况在这摆着呢,还能有什么大好前程吗?”王红柔声细语地说,“你还小,过了年才十五岁,别在这遭这份罪了,这也不应该是你承受的。你和项伟再好,也得看清现实啊。回去找个轻松的工作,你看人家那些小姑娘,当个售货员,站个柜台或者给人卖卖服装,也都不错,这里就算了吧。”.

“姨,姨父,你们要没别的事,就先回去吧,我还有好多活呢。姑姑对我很好,像亲妈一样,我照顾她也是应该的。要说结婚,我只跟项伟结婚,他要是不要我,我就死去。”宋小英忍不下去,说话也没什么好气儿,说完就去后院抱柴禾,回来就提着桶到井边打水,老旧的辘轳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我要烧水给姑姑擦身子了,有男人在这不方便。”

王德和王红有点泄气,摇了一会头,打个招呼就走了。

宋小英用眼睛瞥着他们,等他们出了大门,扬起手对着他们的背影抓挠,撇了撇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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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情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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