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棚长
路上,哥仨商量往哪走,李老七的意思是上八面山入伙,占山为王,现在我们兄弟三个人三根枪,那还不打出个日月?有枪就是草头王啊。王老九嗤之以鼻,说那还不如去投军,等老子当兵升了官,带兵专剿八面山。二人争论不休,最后齐声问:“大哥,怎么办?”
彭善心里琢磨,回到家乡小半年了,老家还不敢回,怕给父母兄弟惹麻烦,到县城投军说不定能打听点消息。
所以当大哥的决定去县城投军看看情况再说。
哥仨一路向北,累了竭竭,渴了喝点泉水,饿了硬挺。天快黑的时候,终于看见前面林中有炊烟升起。李老七加快步伐,想着前面有人在做饭,看能不能找点吃食。从火里逃出来他没忘了自己的两块钱,时时刻刻紧紧拽在手里,都快捏岀油了。
一片洼地里,长着十几棵树,有的树叶开始发黄。烟雾从树丛里冒岀,走得近了,看清楚有一伙人在烧火煮东西。树杆上斜靠着一些刀枪剑戟旗袍背靠之类的东西,看样子是个戏班子。几个男人见有人走近,警惕地看着彭善三人。李老七大步向前,咧嘴一笑,抱一抱拳:“兄弟们好,我们三兄弟赶路走饿了。有什么吃的分点。”
“我们煮的野菜,要么?”一老者冷冷回道。见三人带着枪,头发卷乱,像被火燎过,一看就不像好人。他们就一唱戏糊口的草台班子,你们想抢也没什么用得着的东西。这么一想,众人心安,双方有一句没一句的搭上了话。
王老九闷坐着不吭声,李老七着急等野菜熟了好喝口汤,忙着添柴火。彭善旁观,见他们有十三人,四个小女孩,大概十三、四岁,男的大多带伤。心里奇怪,试着开口问是怎么回事。一问不打紧,老头忽一下站起来,怒声叫喊道:“你们是想赶尽杀绝么?我这条老命跟你们拼了!”说完扑了上来。其他人闻声而动,各操家伙准备放对。
“等等,别误会!”
彭善一步闪开,心知对方错认了自己,忙着解释。“你们是哪里人?肯定是认错人了。我们兄弟赶路走饿了,想找你们买点东西吃,怎么就要拼命?”
王老九李老七也纳闷,心里直骂娘。
老头发愣,呆呆看了看彭善锡一眼,见他腰里的枪也没拔,知道对方确无歹意。长叹一声:“不好意思,把你们当成黄家人了。”
“黄家人?什么黄家人?”
老头自我介绍姓向,向家沟的,兵荒马乱加上年成不好,日子过不下去。向家沟的几家人便商量着凑个戏班子,岀门唱戏糊口。戏班子冲州过府,一路上低三下四忍气吞声,说不岀的艰辛。虽然受了气,但也勉强糊了口。只盼来年稍微太平点,天老爷别发怒,回家种上庄稼地,聊以度日。在龙头镇搭台子开戏,头天就爆了彩,几个财主请班子唱堂会。大家伙兴高采烈,想着这回回家可以捎点东西回去慰藉家口。不料人有旦夕祸福,黃有财看上了旦角向心兰,便找向班主提亲。向心兰跟他师兄武文学两情相悦,正如胶似漆。当然一口拒绝。黄老爷一怒,带着家丁打伤戏班众人,生拽活拉,把向心兰抢回黄家,要娶作七姨太。向老头无计可施,急得要跳河,众人好歹救下,多方劝慰。只好沉下心,打主意想办法救人。第二天听到消息,说有人大闹黄家,救岀了向心兰。向班主急急忙忙奔岀龙头,一路寻找女儿。赶了几天的路,也没女儿准信,又怕黄家人来追。一看彭善锡三人带着枪,于是误会一场。
“哈哈哈哈哈。”李老七听得哈哈大笑。戏班几个年轻人对他怒目而视。
“好吧我不笑了,,,哈哈。”李老七忍不住,又笑了两声。闪身躲开扑上来要拼命的一个小伙。两手乱摇“慢动手慢动手。”他停下来稳了稳神,笑着对向班主说:“老头,嗯不对,向班主,你晓得我大哥是谁?”
“我管他是谁!”
“你女儿是不是叫向心兰?”彭善心想不会这么巧吧?自己顺手救的妹子是这老头女儿?
老头听到彭善说岀女儿名字,一惊,忙问怎么回事。
李老七哈哈一笑,老头,我大哥就是你女儿的救命恩人。把彭善沿途告诉两兄弟的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免不了添油加醋,充分发挥了他的想象,说的精彩纷呈。
唉呀一声。向老头一把抓住彭善的手,两手颤抖,两眼垂泪,感谢恩人不已。那个刚才两眼冒火的叫武文学的汉子过来噗嗵一声跪在地上,谢谢恩人搭救心兰之恩,日后当以命相报。
哥仨成了戏班子的贵宾,野菜粥马上升级为玉米糊糊粥,还加了盐巴。
武文学问及向心兰近况,去向何方。彭善也答不上来,只把当时情形重说一通,说估计她是去找你们了。
李老七看两位哥哥吃得差不多了,老实不客气地把锅里剩下的玉米糊包了圆。戏班的人大眼瞪小眼,咽着口水听他呼哧呼哧的吃。没了?老七不尽兴地站起来,遗憾得直摇头。
双方分道扬镳,傍晚哥仨找了个破瓦窑过了一夜。第二天上路往县城赶。一路之上所见景象凄凉无比,只见满目疮痍,路上遇到的人漫无目的地往前挪着脚步,你往东,我往西,仿佛各自的前方就是彼此的乐土。孩子们瘦得皮包骨,大人们像个骨架子,随时准备随风而去,路旁草丛里不时可见有倒跑尸。越接近县城此现象越多。哥仨瞧得心发虚,只好转过身恶狠狠地骂几句老天。
龙山县城墙高有丈五,青石砌筑而成。城墙初建于战国,溪州峒民所建,后属楚,楚称酉阳郡,筑土城以抗暴秦。秦灭六国后,大发民夫重建,城门转向以抗五溪蛮。土墙外包青石,修得更加高大坚固,冷兵器时代可谓固若金汤。
几个歪肩邪胯的马弁守在城门两边,进城者一律抽税,没钱的米面油菜均可抵税。达官贵人除外,其余人等一视同仁,童叟无欺。看到有点姿色的大姑娘小媳妇,自然要调戏一番,以酬军功。
彭善哥仨找个地方藏好了枪,跟上一群人准备趁人多混进去。
“挤什么挤什么!赶着投胎呀!”一个马弁拿着枪托对人群一阵砸,骂骂咧咧的。一个小头目坐在把椅子上,翘着二郎腿,用手搞点:“你,你,还有你,你们三个过来。干嘛的?”巧不巧吧,他随手指的刚好是彭善哥仨。
“进城干嘛?”
“投军。”
“你们俩呢?”
“我们找事做混口饭吃。”
哦?投军。小头目高兴地看了看三位:“对了,投军当兵才是好男子,你们两,找什么事做,跟着老子当兵,手里有家伙还怕混不到饱饭吃?“
不由分说,小头目把三个人全部划拉进来。
小头目高高兴兴地把三人领到营房,报告把总,我招了三个弟兄。把总高兴,拍了拍兵的肩膀,赏了三块钱,挥手叫他岀去。
“本把总姓黄,名要离。以后我们就是弟兄,好好跟着我干,升官发财指日可待,保证你们不后悔。”黄要离许愿道。
稀里糊涂地,三人在黄把总手下从了军,军装也没有,每人发了顶锈迹斑斑的头盔,一副绑脚布,哥仨摇身一变,成了吃官饭的。
李老七对其他的不关心,惦记了半天晚上吃什么。终于没让他失望,晚饭是蒸红薯配合渣。
黄把总很忙。一开始听他说姓黄,彭善没往心里去,后来听弟兄们说黄把总是龙头人,彭善心里咯叮一下,心想事情不会这么寸吧?难道是黄有财的儿子?再一想,管他呢,到什么山头唱什么歌,大不了拍屁股走人。又把一这情况给两个兄弟通了气,哥仨一合计,都心存侥幸,自我安慰一番,最后决定先混段时间再说。
小头目下了哨,找到彭善王老九李老七三个新兵。小头目半边屁股坐在床沿上自我介绍:“兄弟姓胡,弟兄们都叫我胡满多。几位弟兄都叫什么名字?”三人一一作了自我介绍。“你们三个是我招的,以后就在我们棚。我是你们棚长,那个谁,你,你李老七,就是棚副。”李老七乐得牙花子都露了出来。一来就当官,老子要走运了!
“棚长,我们棚多少人?”
“都在这呃,我,加你们三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