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第84章

第84章 第84章

汴京。

王安石下了马车,吕惠卿亲自前来相迎。

身着紫衣玉带,身份早不可与过去同日而语的副宰相依旧恭恭敬敬向王安石揖礼:“老师终于回来了,学生已在此等候多时。”

王安石反应淡淡:“主张朝事数月,你辛苦了。”

“学生不过暂代老师处理琐事罢了,一切还得由老师回来主持大局。”

十个月,不过短短十个月,王安石便再度被皇帝召回。

吕惠卿不可能告诉对方,得知皇帝下诏的消息,他既惊且慌,怕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权势地位被王安石抢走。

他对王安石是崇敬仰慕的,也许曾经有过憧憬,但他更希望这样一位让他崇敬仰慕的老师自此留在钟山,不再回来。王安石的性子根本不适合朝廷争斗,他比老师更适合在这片浑水里翻云覆雨,继承老师的志向把新法推行下去。

可王安石仍是回来了。

吕惠卿望着前方清癯的背影,一时脚步未动。

“为何不走?”隔了数丈远,王安石终于回头看他。

那个人已不年轻了,可只要肯回来,依旧大权在握。凭甚么。

“......是。”吕惠卿趋步跟上。

“卿此去数月,小人渐定,回来后卿可继续有所施为。”

王安石入宫奏对,赵顼如此对他道。

“臣蒙陛下知遇,诚欲助成陛下盛德大业而已,然小人纷纷,不敢安职。今陛下复召用臣,不敢固辞,乃为报陛下知遇之恩,望陛下察臣用心。”

话虽如此,然经历过罢相,王安石心境已不可能再与熙宁初年相比,他肯回来,不过舍不下新法大业。

经历十个月独自磨炼的赵顼,对自己亲持变法的信心也日益加深,他们皆与过去不同了。

“卿所撰周礼义的书稿朕已看过,要言不烦,精奥幽微,当为天下儒生学习之典范,待稍作编订,便令国子监印制成册,颁发学官作学生教学之用。”

“谢陛下恩典。”

赵顼心情颇佳,又道:“如今国子监所用教书尽为活板印字,还是当年欧阳夫人的功劳。对了,不知欧阳夫人是否将欧阳修的文集编录妥善,朕还等着她的书稿呢。”

王安石微微怔神,向赵顼解释她此刻仍居江宁之事。

“原来如此,”赵顼闻言道,“那便请她静心休养罢,文集一事毋须匆忙,毕竟——”

答应欧阳芾不告诉王安石,赵顼意有所指地望着面前师臣,笑道,“来日方长。”

随后谈及用人,王安石又荐吕嘉问、李定、练亨甫等,神宗皆认可。

六月,三经新义诏颁于学官,作统.一教材用以取士,以一道德。

是日,吕升卿回到家,向兄长发牢骚:“练亨甫那厮又上奏弹劾我们!真是气煞我也!”

吕惠卿坐在案后,端详着底下官员所献一方产自建窑的黑釉兔毫盏,轻飘飘道:“练亨甫是王相公举荐的人,你少同他过不去些。”

“兄长不也是王相公举荐的人,难不成还比他差。”吕升卿忿忿不平。

吕惠卿停了动作,耳畔絮絮俱是弟弟的声音:

“昔日王相为人所诬,兄长极力替他辩言,如今兄长为人所诬,却是不见王相为兄长说过只言片语。”

“......”

“王相身体抱恙,官家便教他在家里养着,凡事皆不予他操劳,前两日还让大臣们去他家里汇报政务,你说说,官家何曾待你我如此。”

手中兔毫盏猛地顿在案上,吕惠卿喝道:“放肆!人家王相是当世孔子,今之完人,你我哪一点能同他相提并论!”

吕升卿被他吓到,一时失了言语。

意识到自己声调过高,吕惠卿咳了咳:“......少言这类负气话,多干实事,你手下那几个欺男霸女、强抢民宅的泼皮无赖莫以为我不知晓,尽早同他们断了干系,否则纵是我也护不了你。”

不再听弟弟幼稚抱怨之词,吕惠卿将茶盏搁进漆盒,收了心思。

「王相屡托疾不治事,积事以委臣,臣恐将来倾败,咎全在臣一人。」

他没向皇帝提过么,提过的,可皇帝说甚么。

「安石何以至此。」

「安石政事,即朕之政事。」

复相以来,皇帝与王安石在用人之事上多存分歧,又在边事上意见相反,他以为可趁此机会减损赵顼对其印象,然他轻看了皇帝对王安石的重视。

纵意见再有分歧,也远远胜过他吕惠卿。

得知刊印数千本的《诗义》被“止令勿卖”时,吕惠卿脑子懵了一下。

然后便跑到赵顼面前请求去官。

“臣每撰数篇,即送王相详定,一字一句如有未妥,必反复修改,直至王相满意为止。今言皆不可用,于理何安?纵朝廷不夺臣官,臣何面目!”

“卿且宽心,安石无他意,经义只为三二十处训诂未安,序只用旧义,亦无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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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梦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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