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宴席从上午一直持续到夜幕将至。
在这期间门,小野森助的得票一直在狂涨,以至于哪怕他并没有喝酒,但在这种醉醺醺的气氛中,不免也有些微醺,直到佣人前来提醒,他才反应过来。
时间门到了。
笼罩了整个国度、绝无仅有的一场烟花大会即将开始。
这才是今天的重头戏。
小野森助走到国王身边,低下身子轻轻请示,国王高兴地将酒杯砸在了地上——
“起!”
数万箱烟花被同时点燃,发出“砰——”的声音,当第一束烟花在半空中被炸开的时候,得到的却并不是漫天的震撼与赞扬,而是慌忙躲到桌子底下的贵族、惊恐地四处逃窜的平民、连绵不绝的警报和由此引发的一系列踩踏事件。
长长的桌子像是多米诺骨牌一样一张接一张地被掀翻,食物和饮品混杂在一起,洒了一地;逃窜的人群被推挤着摔倒,小孩子发出震天的哭喊,然后哭声渐弱,最终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就连国王也被吓得躲到了高座之下,一边呼喊着士兵,一边大喊着敌袭,可惜他的那些士兵们一个个跑得比他还要快,最终可怜的国王只能颤抖着,眼泪和鼻涕全都糊在了胡子上,摔倒的酒杯中滴落下一滴酒,都吓得他捂着头求饶了半天。
这一刻,平民和贵族再无分别。
只有两个人还保持原样站在原地。
一个是不知道场面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小野森助,他的笑意凝固在脸上,望着原本的盛宴此刻变成了另一种程度上的人间门炼狱,百思不得其解;
另一个,则是那位天真的王子。
他望向天空,一朵朵炸开的烟花映在他的眼底,就像是一颗颗闪弹,炸在这千疮百孔的国度。
王子终于笑了。
他决定不再去管鸟儿,而是尽情地享受着这美丽的烟花,真情实感地感叹道:“这可比鸟儿美多了。”
底下瑟瑟发抖的贵族终于意识到,他们新找回来的这位王子,似乎精神有点不太正常,与此同时,小野森助也意识到了什么,连忙揪住刚好跑过来的师兄。
“贺天均呢?!”
“我、我不知道,”师兄看着这狼藉的一幕,害怕得疯狂摇头,“他两天前就一直没出过房间门了……我也没见到他……”
小野森助的脸色从来没有这么难看过,他忽然想起什么,一把抢过师兄的手机,打开了直播间门。
‘无人机’开始闪烁着红灯,“警告,警告,检测到嘉宾有犯规行为!”
然而小野森助已经顾不得什么,他先是打开了自己的直播间门,里面是铺天盖地的谩骂。
【看了这么久就看到这玩意?这是世界末日吗?退票!】
【气死我了,我还以为会有多么惊艳,害得我号召兄弟姐妹都投了你!你太让我失望了!】
【《天才》这个机制就是有问题!凭什么不能收回自己已经投出去的票!我怎么知道主播竟然会玩诈骗?】
【那些被踩踏的平民好可怜,小野就这么看着吗?死亡不到自己身上,就无所谓吗?】
……
小野森助匆匆扫了一眼,直接退了出来,贺天均的直播间门没有开,他径直点进沈呦呦的直播间门里。
在那个海边小城,也同样因为“烟花”的声音引发了一阵恐慌。
“打仗啦!坏人又来了!”
“是流弹,大家快进防空洞躲起来!”
但由于人流量不多,大多数人第一时间门就躲到了防空洞,并没有造成太大的踩踏事件。
画面中的沈呦呦正在耐心安抚着一位缩在轮椅上的老奶奶,老奶奶还在一个劲地推她,“你们快走!别管我!我人老了走不动了,你们快去防空洞!”
沈呦呦的声音完全被淹没在老奶奶尖锐的喊叫声之下,她无奈之下,只能伸出手,努力抱住不断颤抖的奶奶,将她按住,“奶奶,没事的,这是烟花,不是打仗。”
“……是烟花?”
老奶奶对上那双清澈明亮的眸子,心情渐渐缓和了稍许,但还是抑制不住地在颤抖,“不、不是敌人?”
“是,这不是敌人。”
沈呦呦轻轻拍着老人的背,小脸上满是认真,“我们都不会受伤的。”
小孩子软乎乎的声音让老奶奶逐渐平静下来,沈呦呦这才侧开身子,“您看。”
沈年早将窗帘布拉开,大小姐经过一开始的惊慌,也凑到了窗户前。
老奶奶浑浊的眼珠子望过去,她先是被那一簇又一簇往上冲的动静吓得瞳孔一缩,待到烟花在天空中散开,才稍稍松开了紧攥的手。
“真美,”大小姐望着,也忍不住感慨道:“可惜了。”
“这片土地不适合这么美的东西。”
在不同的国家,不同的声音,代表的东西截然不同。
在华国,一听到“嘭嘭嘭”的声音,人们总是会忍不住从宿舍里走到走廊,从座位上走到床边,仰起脑袋,寻找到底是哪里又在放烟花;
但在这个刚刚逃离了战乱的小国,“嘭嘭嘭”的声音总是会很轻易地将人拉入曾经的梦魇,他们惊叫、躲藏、逃蹿,生怕下一秒,流弹就会打到自己身上。
沈呦呦再一次深切地感受到战争给人带来的苦难,那不仅仅是生活上、身体上的,更有精神上的。
一朝被蛇咬,都会十年怕井绳。更何况这些人经历的是一场战争,一场让他们家破人亡、颠沛流离的战争呢?
这不是烟花的错,也不是人的错,而是战争的错。
甚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小野森助这次的确有点冤。
“不是这片土地不适合。”
沈呦呦抿了抿唇,她白皙细嫩的脸蛋上映着由烟花带来的红红绿绿的光,“是强盗将烟花变成了枪炮。”
【草,这句话说得太好了,我醍醐灌顶,头皮发麻。】
【谁规定火药用来制作枪炮才是对的?烟花难道就不是最伟大、最浪漫的发明了吗?反正我更喜欢烟花。】
【呜呜呜呜对不起,但是我又联想到了我们的近代史……他们用火药打开了我们的国门,却还要怪我们不思进取。】
【呦呦说得对。我们被洗脑太久了,明明是强盗的错,为什么反而是受害者在反思?】
……
大小姐也愣了很久,好半晌,她才扭过头去。
“那边已经安排好了,你们走吧,我也要走了。”
沈呦呦眨了眨眼睛,下意识问道:“姐姐你去哪?”
“我啊,”
大小姐轻笑着,回过头,她的眸中疑似闪过了亮光,又被藏在了烟花的绚烂之下。
“我去完成跟你的交易呀。”
沈呦呦一怔,随即反应了过来,她缓缓走上前,一把抱住了大小姐的大腿,脸在她的腰上蹭了蹭,声音甜滋滋的,“姐姐你最好了!”
“少来这套。”
大小姐笑着,她将手放在沈呦呦的脑袋上,下意识比了比,“你怎么还是这么高?喝牛奶没用吗?”
沈呦呦迅速收回抱着大小姐的手,脸上的依依不舍消失得一干二净,小姑娘的嘴撅得像是能挂住一个小水壶,她抱着手,仰着小下巴,背对着大小姐,“门在那里,姐姐你别走错了。”
大小姐被这小姑娘火速的变脸弄得哭笑不得,原本的泪意也全憋了回去,她强行将沈呦呦又扯过来,狠狠地抱了抱,才松开,酷酷地道:“走了!”
随行的保镖很是积极地拉开门,大小姐恢复了往日的矜贵,踩着高跟鞋,抬起下巴。
“等等!”
沈呦呦追到了门口,将手比成“喇叭状”,对着准备上车的大小姐,“姐姐,少抽点烟,少喝点酒,身上变得臭臭的就没有小朋友喜欢啦!”
“别老是躲起来哭鼻子,想哭了可以给我打视频通话,我不会嘲笑你的!”
“还有,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今天穿的高跟鞋比平常高,所以我其实长高了!”
如果说前两句话还让大小姐有点感动,最后一句话就是彻底让她啼笑皆非了。
然而还没等她露出笑容,她就感受到身旁保镖揶揄的眼神。
忽然意识到这些都被录下来了的大小姐:“……”
她颇有些气急败坏地回头,“我爸都没这么管过我!”
“那是你爸爸,”沈呦呦一本正经地回屋,将沈年也拉了出来,“我爸爸肯定会管的。”
她说完,仰起脑袋,“对吧爸爸。”
对上小姑娘崇拜的眼神和明晃晃的暗示,沈年:“……”
他只能硬着头皮点了点头,轻咳一声,“抽烟喝酒对身体不好。”
大小姐刚想怼回去,就听到沈年的后半句话,“对小朋友影响也不好。”
大小姐的话堵在了喉咙里,再也说不出来了。
最终,她只能气呼呼地上了车,放下车窗,拉着脸道:“华国人真讨厌!”
烟花还在不断地升起、炸开,车一溜烟地开走了,只剩下沈年和沈呦呦两父女。
沈年低头死鱼眼地看着沈呦呦,沈呦呦仰头一脸无辜地看着爸爸。
沈年:“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没有啊。”沈呦呦迷茫地想了一会,忽然想起什么,眼睛一亮。
她毫不吝啬地竖起大拇指,夸赞道:“爸爸真棒,一句话就让姐姐答应了!”
沈年:“……”
【很好,我们的坑爹选手今天一如既往地发挥稳定,反观年哥,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啊(摇头)】
【所以有人知道是什么交易吗?难道我漏看了什么?】
【拿着放大镜看录播的人在此!在他们第一次跟大小姐谈话——也就是拿植物挡住大部分屏幕,看起来像《今日说法》一样的那里,呦呦曾探头到大小姐耳旁说了句什么,大小姐露出了为难的神色,最终点了点头。我大胆猜测,就是在那里他们达成了交易。】
【所以说,呦呦帮大小姐解决卡里,大小姐答应用一个条件来置换?这个条件究竟是什么?】
……
小野森助也很疑惑这个条件究竟是什么。
他刚准备让师兄找人去追踪大小姐的轨迹,画面上,沈呦呦两父女忽然又动了。
大小姐留下的几个保镖点了点头,沈呦呦回房,跟老奶奶拥抱着道别,背着小挎包,走出了这栋房子。
【他们这是要去哪?】
【好像是海边的方向?这个时间门点了,难道还去捡气球吗?】
【近海不是已经捡得差不多了吗?剩下的一时半会也整理不完吧?而且还有源源不断地飞过来?】
……
小野森助越看越觉得不对劲,这一刻,他终于想起了一直被自己忽略的盲区。
他再也顾不得贺天均,也顾不得这一地的狼藉,甚至顾不得直播,猛地朝着王宫里飞奔过去。
然而他的脚步声惊醒了慌乱的人群,这些因为烟花声失去了理智的贵族们似乎此刻才意识到可以往王宫里跑,随着不知道谁的一声大喊“王宫里有个巨型防空洞!”,所有人都开始疯了一样地往王宫里钻。
原本稍稍平静下来的首都顿时如一锅滚烫的油汤,又变得混乱不堪,小野森助哪里跑得过这群人,他被人群拥挤着往里推,手在半空中胡乱的挣扎挥舞着,脸憋得通红,险些就要喘不过气来。
师兄尖叫着想去救他,然而阻挡不了疯狂的人群,也只能被挤着往里涌。
一窝蜂的人就像是一阵黑色的浪潮,让小野森助直播间门里的骂战都停了下来,所有人安静地看着这一幕,震撼到说不出话来。
金碧辉煌的大厅,杂乱的脚步踩得一地黑印,王座倒在了地毯的旁边;
绝美的湖心亭旁,一个一个人,宛如下饺子般被无情地推挤着摔了下去;
豪华的后院,守卫们被毫不留情地推开,领头的几个暴徒甚至是军官,他们掏出了□□……
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
在这样的场景下,一条人命似乎比不过一粒尘埃,转瞬即逝间门,就有人摔倒,然后被下一个人踩踏着向前。
天暗了下来,等烟花大会终于被反应过来的官员们紧急叫停,等最后一束亮光划过夜空,整个世界又重新变得死寂。
那些躲进防空洞、地下室、甚至垃圾堆里的人,听到声音终于停了下来,才怯怯地,探出了半个脑袋。
浓郁的硫磺味散在空中,像一层散不开的白雾。
贺天均也终于赶到了港口。
一艘即将起航的轮船,两道清晰又模糊的人影。
沈呦呦看到他的到来,似乎并没有感到太过震惊,而是站在船头,快活地挥了挥手,眼睛亮得像是远方的星星,“一起回家吗?”
回家,多美妙的一个词。
贺天均忍不住扬起嘴角,他下意识地往前迈了一步,正准备点头答应,身后一道声音直接将他定在了原地。
母亲醒了。
她那带着熟悉哭腔的声音抽抽搭搭地响起,就像是沾到身上就洗不掉的粘稠液体,含含糊糊,“天均。”
“你要是敢跟他们走,我就再也不认你这个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