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长相厮守
“太子陈晟奉命前往笠州治理水患有功,安民济物,贵而能俭,深受百姓爱戴,朕心甚慰。特赐黄金百两,绫罗绸缎百匹,锦鲤和田玉一对,望卿兼善天下,公而忘私,以彰太子之威,钦此。”
散朝后,文武百官皆来祝贺陈晟,此番前往笠州赈灾救民本就是圣上对太子的考验,如今陈晟处理得当,解决了笠州大患,必然得到圣上的认可。
陈晟却愁眉不展,苦笑着应付前来道贺的官员,心中却还在记挂太子妃之事。
太子府和靖南王府的人马都已出动,如今过去三日依旧杳无音讯。
不知何时陈旻跟了上来,对陈晟拱手作揖道:“二弟恭祝大哥获得父王嘉赏,你我兄弟二人已有一年未见,大哥依旧如此意气风发。”
陈晟见到陈旻本是高兴的,但如今听璇生死未卜,他实在笑不出来,“二弟倒是稳重了不少,这次回都惊险万分,若不是老三出手相救,也不知还有没有命回来受封。”
陈旻愤愤不平道:“何人如此胆大妄为竟敢对当今太子下手!若是被我抓到,必要将他碎尸万端!”
陈晟无精打采地解释道:“那伙人虽身着黑衣看不出身份,手里的长刀却不像是我们钺国的武器,兴许是哪个宵小之国趁我落单想要碰碰运气。”
陈旻欲要继续试探口风,陈晟先开口道:“昨夜大哥没睡好今日疲惫得很,待到他日咱三兄弟再坐下闲聊,大哥就先告辞了。”
陈旻拱手恭送,“大哥好好休息。”待到陈晟走远后他才收起脸上的笑容,神色阴暗起来。
阴云密雨,雷声轰鸣。
伴随着一道天光闪过,怀梁王府内一声怒斥。
陈旻本与光国串通好里应外合杀掉陈晟,此番陈晟从笠州回来侍卫稀少,毫无戒心,正是下手除之的大好时机。
没曾想半路杀出个陈景打乱了他的计划,竟一人杀死二十个刺客,终究还是小瞧了这个三弟。
好在刺客是二公主江听瑚的人手,自己并没有暴露身份,大哥向来妇人之仁更加怀疑不到自己头上。
不过那陈景狡诈多疑,还要加以防备才是。
眼下永宁迟迟未归亦不在陈景意料之中,残月下落寞的身影倒映在清冷的湖面上,许久未曾合眼已是眼眶通红面色憔悴,宛若失意的画中仙一般静静伫立。
如今他能想到的地方都已寻了个遍,依旧没有永宁的下落,兴许这就是对他有所隐瞒的惩罚。
暖阳穿过木窗照进茅屋。
今早起来听璇觉得伤口恢复了不少,虽左肩依旧隐隐作痛,却可以活动活动胳膊了。
真想不到这温姑娘不仅心地善良,还有如此高明的医术。
倘若能在异国他乡寻到一位知心好友,听璇觉得日子也没那么难熬了。
“江姑娘你醒了。”永宁端着一碗汤药走了进来。
听璇见永宁来了嫣然一笑,经过几天相处两人早已相处融洽。
放下戒备的听璇接过汤药一饮而尽,右手支撑着身体走下床榻。
永宁扶着听璇走到院中散散步,池中小荷才露尖尖角,光影穿过茂密的槐树在地上舞蹈。
若不是此番遇险,听璇才看清光国那伙人的真面目,每当想起自己被劫走时陈晟那般舍身相救的模样,心中难免生愧。
如今钺国街道上无人行大丧之礼,看来他已逃过一劫,只是不知他是否抱恙。
永宁瞧见听璇愁容满面,轻声问道:“江姑娘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听璇回过神来,蹙着眉摇了摇头,“有些想家罢了,不过这几日幸得温姑娘相伴,听璇自在开心了不少。”
这么一说永宁倒才想起自己出来有些时日了,若是陈景回府后发现自己不在,丁香可不知道怎么交代。
永宁打趣道:“眼下江姑娘的身子也好了不少,那我们明日便启程回都吧。纵使江姑娘不嫌弃这粗茶淡饭,肚子里的小家伙怕是早已吃腻了。”
听璇突然停住脚步,难以置信般伸手捂住自己的肚子,瞬间面色苍茫神情呆滞,“温姑娘,你刚刚说什么。”
永宁本以为听璇是知道的,如今看来她对自己肚子里的孩子一无所知,甚至有些惊恐。
“那日我替姑娘诊脉,发现你腹中怀子已有两月,姑娘既已成家,这又何尝不是件喜事。”
听璇用力抓住永宁的胳膊眼中满是泪光,哀求道:“温姑娘你再帮我诊诊脉,看看到底是不是弄错了。”
永宁无奈摇了摇头,握紧听璇的手神色严肃道:“有身孕本是喜事,江姑娘这般抗拒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听璇生怕了暴露身份,假装释然一笑道:“倒也不算抗拒,只是有些出乎意料罢,眼下还没有准备,我也不知道如何当好一个母亲......”
永宁见她不过有些焦虑,笑着安抚道:“江姑娘言行谈吐颇有风雅,待人也细心和善,往日孩子出生了一定会感激他有个贤良淑德的好娘亲。”
听璇自知这个孩子留不得,面对永宁还是要先搪塞过去再说。
失神的听璇好似喃喃自语般说道:“倒真希望我能成为一个好娘亲。”
永宁知道怀孕的女子时常多愁善感,一边挽起她的胳膊朝院中走去一边开导,“实不相瞒,我的娘亲也姓江,在我心中她是个完美无缺的女子,我相信你一定也会和我娘亲一样优秀,让你的孩子永远铭记在心。”
每当永宁提及温夫人时,她的眼中总是神采奕奕,听璇看得出来温夫人生前待她很好,她也深深爱戴着温夫人。
从小受到冷落的自己已经丢失了这份温情,难道如今还要继续抛弃自己的孩子......
“温姑娘,此处离临都不远,我们即刻启程回都吧。”
永宁看听璇的脸上显露喜悦之色,许是为了早些回去将此事告知家人,便也不再劝其多留,“好,我和瑾娘前去收拾片刻,我们马上就出发。”
杨花落尽子规啼。
整日守在城门上的陈景一眼认出了驾着马车的永宁,情急之下从城门上一跃而起,径直朝着马车的方向飞奔而去,站在道路中央拦住马车去处。
“温永宁!”
见有人挡道永宁猛然拉紧缰绳,“吁——”
眼前的陈景一身正装,还未换下官服便匆忙到城门守候,虽然神色严肃却满眼柔情。
永宁停下马车兴高采烈地跑到陈景身前,“三殿下!”
几日未见本是挂念的,但话到嘴边又不知从何说起,永宁笑眼如月,默默注视着陈景,陈景本要责问她几句上哪贪玩去了,可看到她后只剩下安心和激动。
瑾娘见马车外没动静,连忙下来看看是不是出了事情,却瞧见是三殿下同永宁站在一起。
“三殿下好久不见。”瑾娘笑着拂了拂身子行礼,又转过头去冲永宁眨眨眼睛使眼色。
“这几日我同瑾娘出城郊游没打招呼,让三殿下担心了。”永宁忽闪着大眼睛一副乖巧又内疚的模样望向陈景,心中却想着快些糊弄过去。
“二位无碍便好。”陈景故作轻松地笑了笑,他知道这丫头又开始掰扯起来,便顺了她的意不再追究。
永宁拉着陈景走向马车,一本正经道:“我还想请三殿下帮个忙。”
只见她掀起车帘对内招了招手,车上下来位风姿绰约的姑娘。
“三殿下,这位姑娘是我和瑾娘在回都时遇到的,还请三殿下搭把手将她安全送回府上。”
听璇听闻此人正是三皇子便不再有所隐瞒,浅笑道:“那就有劳三弟了。”
三弟?
永宁想到救下江姑娘时她那般金贵,原来竟是当今太子妃。
陈景离都多年,只听闻大哥娶了光国长公主为妻,却从未见过是何模样。
“久仰大嫂盛名,如今在这般情景下相见确实令人意外。”
只有永宁和瑾娘面露惊讶之色,怪不得听璇迟迟不肯讲明自己的身份,原来是怕遭到有心之人的觊觎。
不过得知听璇与自己是妯娌之后,永宁心里越发欢喜了不少。
陈景看着永宁又惊又喜的小表情暗自窃喜,没想到这么机灵的丫头也有一天会被人蒙在鼓里。
“那江姑娘......大嫂先随三殿下回府吧,莫让太子着急了。”永宁说着这话却又拉着听璇的手不放,直到陈景重新派来人马护送听璇,她才依依不舍地道了别。
见陈温二人许久未见分外挂念,瑾娘打趣道自己还要逛逛街再回医馆,留下二人独处便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天色渐晚,灯火四起。
表演杂耍的戏班子抬出行头布置起来,货郎的叫卖声也愈发响亮了。城中石桥上挂满了喜鹊的纸偶,小河里漂浮起星星般绚烂的花灯。
永宁从车窗探出头来看着其乐融融的街道,不知从何时开始,向来喜静的她渐渐爱凑热闹,爱过节日,只身在外时会想起家中有人在等她。
陈景伸出手去替她拉住车帘,不知是心声还是说了出来,只听他淡淡道:“鸿雁在云鱼在水,惆怅此情难寄。”
霎那间烟火升空照亮整个临都,照亮鹊桥相会的牛郎织女。
回府的马车停在路边,车上二人十指相扣望着繁华的夜空。
一声声烟花直入云霄的轰鸣声掩盖了人声鼎沸。
永宁望着身边这个满心是她的少年喜不自胜,够到他耳边大声说道:“陈景!我们重新成亲吧!”
一声巨响吞没了永宁的声音,陈景仍看着漫天花火无动于衷。
永宁淡然一笑,不求合卺交杯,只求长相厮守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