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同床异梦
炉香昼永,风动金鸾。
江听璇手握萱花献母图伏在靠椅上休憩,侍女推门而入的说话声将她吵醒。
“太子妃,门外光国女使求见。”
凤眼微睁,面露厌色。
“传她进来。”
随后寝宫里走进一个肃穆端庄的女人,身后跟着几个提着礼盒的随从,一行人面无表情地迈着中规中矩的步伐,既不言语亦不张望,好似一堆没有情感的木头。
为首的女人走到听璇面前停住,单手拂肩屈膝后蹲半步以行光国之礼,“光国女使晴岚参见太子妃。”
晴岚是光国女皇照离的心腹,负责料理宫中事务以及照顾听璇听瑚姐妹二人。晴岚总是循规蹈矩十分严厉,打二人记事起就没见她笑过。
虽是故国旧人江听璇却十分不待见她,因为她的到来并非关切,而是私下传达母后圣意,时刻提醒江听璇当初嫁到钺国的目的。
江听璇强颜欢笑将晴岚扶起,“女使不必多礼。”又示意其余众人离开,“路途艰辛舟车劳顿,诸位请到偏殿休息。”
四下无人后晴岚收起那副有礼有节的模样,双手背在身后来回审视着寝宫内的一切摆设,包括搁置在桌上的那副萱花献母图。
听璇站在一旁等待她的吩咐,纵使如今她已嫁人却还同儿时那般小心拘谨。
晴岚不再多言,拿出一封信件递到江听璇面前,“陛下的吩咐,你自己看。”
听璇接过信件打开,上面写满关于刺杀太子行动失手的责备,愤愤不已下将信纸揉成一团扔在地上。
晴岚一脸冷漠地将信纸捡起,展开递到江听璇手里,不管她如何气愤依旧指责道:“计划失败就是你的失职,难不成你还真想留在这男尊女卑的钺国当好你的太子妃?”
听璇突觉小腹疼痛,捂着肚子走到椅子前坐下,双眼紧盯着晴岚面色发白,强忍着腹痛反驳道:“母后只知陈晟未死,又何曾顾及过我的死活!况且刺杀一国太子谈何容易,岂能轻而易举就做到!”
晴岚面对向来软弱的听璇从不留情,弯下身子逼近她道:“此番陈晟回都的行踪都是二皇子陈旻透露的,问你你却毫不知情。更何况陛下派人假装将你掳走,难道不是在放你一条生路?”
其实江听璇明白杀手反水之事绝不是母后的意思,在她吞并钺国的大计还未实现前断不会亲手毁了自己安插在此的棋子。
反倒是有些人按捺不住了,趁追杀之机借刀杀人,不知她得知长公主没死后会不会气得眼斜嘴歪。
“母后此番令你前来绝不止责备我这般简单吧。”
晴岚转身坐下,冷冷道:“当然不是,陛下还有吩咐让我转告于你。”
“眼下还有一件大事需要你去做,名震江湖的天机令你可曾听说过。”
听璇匪夷所思地看着晴岚,没想到母后的野心竟如此之大,就连江湖秘笈也要分一杯羹。
“我困于太子府行动不便,如何帮你们取到天机令。”
晴岚轻佻地看了听璇一眼,“陛下当然没指望你替她拿到天机令。听闻天机令碎片前些日子在笠州出现过,你曾与陈晟一同在笠州呆了一年,你随便找个借口前去打探消息真伪即可。”
见听璇沉默不语,晴岚继续道:“你可别忘了,这些年你嫁到钺国就做成了一件事,光国可容不下无用之人。”
女使离开后,听璇卸下傲然的伪装,方才怒火攻心时动了胎气,想要叫唤门外的侍女却使不上力气来,伴随着剧烈的疼痛听璇渐渐失去知觉。
醒来时听璇已经躺在床上,陈晟坐在一旁用勺子翻滚着汤药轻轻吹气,见听璇醒了连忙将她扶坐起来,把汤药递到听璇嘴边。
陈晟喜形于色又神神秘秘道:“听璇,同你说一件天大的喜事。”
江听璇见他如此兴奋便也明白他要说什么,浅浅一笑,“太子殿下,这是怎么了。”
“刚刚御医来替你瞧过,是因为有了身孕导致的体虚气弱,多加休息就好了。”说罢又轻手轻脚地扶听璇躺下,紧紧握住她的手幻想着肚子里的孩子降世。
“等孩子出生了,他就是我钺国王室的第一个孩子,以后一定要给弟弟妹妹们做个表率。不管是个男孩儿还是女孩儿,我都要教他读书写字,家国之治,骑马射箭我虽不擅长,但老三可以教他,定要是个文韬武略,豪情壮志之人才行......”
听璇扑哧一笑,“哪有人像你这般培养女儿,姑娘若是过于强势,日后嫁不出去的。”
陈晟一想到未出生的女儿便要嫁人就心急如焚,“人生在世就要潇洒肆意,哪能一直活在他人的眼光之下,我的女儿若是不愿嫁,那就不嫁便是。”
好一句不愿嫁那就不嫁便是。
十六岁的听璇得知自己要嫁给素未谋面的敌国太子时万般不愿,为了防止她逃走,母后将她关进小木屋,纵使她喊破喉咙,抓破手指也无人应答。
那日父皇恰巧路过,听到屋中传来听璇的呼喊,不管女儿如何哀求,他却因为害怕母后责备便悄悄溜走,剩她一人绝望在黑暗中。
父皇厌恶母后强势,母后憎恨父皇花心,二人不过是为权联姻,互相利用罢。光国虽以女子为尊,却有一条不通人性的戒令,被休弃的女子不得入朝为官,更别说掌管国家大事。
没有感情的两个人就这样被迫一起生活了几十年。听璇记忆里母后一直忙于政事,而父皇总是不见踪影,妹妹打小生的机灵高傲时常瞧不上她。
她在这般困境中生活了十六年,直到被母后视为弃子嫁入钺国,她才从陈晟身上找到了前所未有的关怀。
陈晟见听璇眼眶通红潸然泪下,一时间不知是自己说错了哪句话惹得听璇难过,连忙拍了拍自己的嘴,安抚道:“怪我一时心急竟多嘴了些,听璇你好好休息莫要动气,要是不舒服就深深呼吸气沉田。”
陈晟为了给听璇示范将腮帮子鼓得像个蛤蟆一般,逗得梨花带雨的听璇忍俊不禁,拉起陈晟的手坚定的说道:“我一定会让肚子里的孩子好好长大,我也要努力成为最好的娘亲。”
明月别枝,半夜鸣蝉。
亥时一刻刚到,一个江湖装扮的男子便出现在映月亭前。
陈景已在亭中恭候多时,虽然他知道男子会准时出现,可这次要打探的消息他却迫不及待知道答案,早已按捺不住前来。
“陆兄,可有消息了。”
陆砚为陈景传递情报江湖多年,还是第一次见他这般焦急,不过这次可能要让他失望了。
见陆砚摇摇头面色无奈,陈景不敢置信般走上前去再三确认,“这世上怎么可能还有你打听不到的事情?永宁绝不可能凭空消失,恳请陆兄增派人手再去调查,她只是走得快了些,还请陆兄多多费心。”
陆砚虽有众多眼线遍布江湖市井,可这次当真是一无所获,他也不想再继续白费功夫,便直言道:“三殿下,你我多年交情,定知道我陆砚替人办事向来尽心尽力,只是这温姑娘确实了得,恕在下无能为力。”
陈景知道陆砚的人手上到名门下到丐帮,只要是江湖之事他无所不知。可永宁一个好端端的大活人却能完全躲避陆砚的眼线,消失得无影无踪,当真有些说不过去。
兴许是陆砚有所隐瞒。
见陈景不再多问,陆砚又向他提及一事。
“为了弥补我的过失,我想再告知三殿下一件事。”
“陆兄请讲。”
“前些日子你让我查的月影教一事有了进展,不过都是些捕风捉影的消息我也没有十足把握,只是见三殿下如此上心,若是不说心中有愧。”
陈景瞬间警惕起来,本以为寻找月影教圣女一事再无可能,眼下又传来一线生机,是真是假还需自己亲自定夺才是。
“陆兄但说无妨。”
陆砚从衣层间拿出一封密信交给陈景,“江湖传闻有一月影教弟子在颂州开设医馆,救治死伤无数,妙手回春。”
“相传月影教主为了让弟子谨言慎行,凡是入教弟子皆要种下噬心咒,但凡有人说谎欺瞒便会咒发身亡。且传闻中此人颈部有一道新月形印记,正与月影教的噬心咒有所相似。”
陆砚不忘提醒陈景一句,“此人如此大张旗鼓地暴露月影教弟子身份怕是别有用心,还请三殿下三思而后行。”
陆砚的忧虑陈景亦是想到了,不过这种扑朔迷离的事还需自己亲自打探一番才可消除疑虑。
“多谢陆兄提醒,陈景铭记于心。”
寻找永宁之事自然也不能搁下,眼下只能先派锦翊私下带人四处打探,自己前去颂州找寻月影教的消息。
颂州城内不算繁华,但民风淳朴。
百姓们除了耕田织布,却也奉道斋僧。
打油村的村口挤满了人群,队伍的尽头坐着个白纱掩面的姑娘,身旁还跟了个衣衫褴褛的小男孩儿。
陈景为了混入人群,向街上裁缝铺子里的老板换了一身短褐,一双草鞋,再背上个竹背篓,一副干了农活回村的少年模样。
听村口附近的商贩说,这神神秘秘的女子就是江湖传闻中能起死回生的月影教圣女,正是咱颂州百姓的虔诚打动了她,她才愿意不远千里到此处为咱看病。
附近几个村庄的百姓听闻圣女在此,纷纷拖家带口前来一睹圣女风采。
排队看病的队伍中除了穷苦贫民,也有富绅土豪。
那姑娘见病患穷苦便少收些银两,若是家底殷实便正常开价。
排了一个多时辰的队伍终于轮到陈景,姑娘不经意间对上陈景的眼眸微微失神,没想到这穷乡僻野竟也生出这般标致的男子。
陈景伸出胳膊递到姑娘面前,姑娘略带羞涩为其把脉。
再三确认脉象后神色大变,看着陈景忧心忡忡道:“公子怕是时日无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