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涌烟散丝
也不知怎地,雨下的愈急,躲在屋檐下稍不留神,便要被溅湿鞋子。
有人望雨忧心忡忡,有人赏雨满心欢喜,蝉儿看了一言空荡荡的屋子,又躲回了树叶底下。
当闪电在天际划过时,黑剑带着微弱的轰鸣声逼向兔妖。
危机感促使兔妖瞬时施以粉色妖气,包裹全身,抵挡此击。
谁知黑剑止于三寸前,附在其上的雨滴却似银针穿过妖气,尽数落在兔妖身上。
似是无外伤,但体内脉络间,却是充斥着细密混杂的剑气,不断冲撞刺痛,直逼心脏。
不过,这是白鱼第一次使用此式剑招,对于剑气的把握也不够精细,不到两息,那细密似银针的剑气就消散在兔妖体内。
只此而已,兔妖面容已满是惊骇,若这剑气再久一些,恐怕自己…….
“如何?”
她眯缝起美眸,媚笑收敛。
白鱼手持黑剑而立,在成为剑修的那一刻,他明白了很多事情。
所谓剑气,便是由体内剑骨孕育出来,剑骨愈多,剑气便越精纯,能存储的剑气也越多。
自己之前断了七骨,而爷爷用剑气为自己铸了五道剑骨,另外两根则似伪剑骨,需要自己慢慢铸造和开辟余下的骨头,这大概也是剑修的晋升之法。
与黑剑之间,则是多了些模糊的联系,只要自己心念一动,就能牵引出其余两道剑气,而其威势磅礴浩瀚,比自己体内能孕育出的剑气,多了不知千百倍。
说起来,刚刚那式剑招不完善,白鱼将剑气汇入每滴雨水,附着于剑身,刺出时迸发,剑气细密难防,进而打入对方体内,但黑剑汇聚的雨水不够多,一次能操控的剑气也有限,故此溃散的快。
白鱼也算明白了萧九知所言,剑无需人教,一招一式,皆随性而发。
反观兔妖,心底多了三分恐惧,七分警惕。其身悄然没入粉雾,欲故技重施。
白鱼指尖掠剑,挡下一掌。
片刻,他已有了应对之法,环视周身妖雾笑道,“第一式的剑名忽是有了想法,第二式也呼之欲出了。”
腾云涌烟,密雨散丝。
横剑附气,似葫瓢淘起江水,连踏三步,步步生势,兜转成风。
周身,隐隐有气旋产生,雨水的走势都变了样,与黑剑同起落。
八方掌击袭来时,白鱼振剑扫出,剑气似翻涌的浪潮,而那掌击脆弱如枯叶,被浪势吞没,不见踪影。
粉雾如纸,被剑气生生撕开,而躲在其中的兔妖连忙遁逃而出,却还是被余威伤到,跪坐地上,迎挡的双臂宛若被重锤击打,皮肉却翻出道道细密的伤口。
她轻啐一口血液,目光决然,腹部有微弱的粉光闪烁。
白鱼不知她要做甚,后退三步,聚气于剑。
妖族修行共十二境,灵初境初具灵智,通晓人性,不再谓之走兽,或曰灵兽,或曰妖。
化形镜可化人貌,而人妖有异,弊端便是不能再随意变化回妖兽形态。
化形之后,便是百炼境,此时已熟悉变化之法,可在人形之时随意显化妖族特征,而所谓百炼,则是炼体内妖骨百次,滋生妖气,也是在此境,妖才算有战力。
百炼后妖气质变,气中精华虚结成块状,藏于腹中,能源源不断的生出妖气,称之妖魄。而妖体多寒凉,妖魄有解毒避暑之效,可入药,世人有好杀妖夺妖魄者,故此,妖族亦有应对之法,名,碎魄,
此举后,妖力直涨,但三个时辰后,必死,无药可救。
其意在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兔妖站起身子,擦去嘴角血丝,不见悲色,自腹中妖魄碎裂后,化作光点充盈全身,其妖力已多了三倍有余,只是那似雪的娇容惨白了几分,举手投足之间,弥漫着死气。
她的语气平淡缓慢,“如果是正常修行来的明魄境,碎魄后会更强一点。”
向着白鱼缓步走来,显现粉白的皮毛,而臂膀上的一大块焦黑色则尤为扎眼,“那时我还是灵初境,却被几个孩子捉了去,他们见我通晓人性,一开始对我还是挺好的,但后来却开始想着法折磨我,将我放在炭火上活活炙烤,时不时拿小刀在我背上划刻。”
“好在,后来那地方起了战事,那一村人啊,却被兵士杀了,那几个孩子也没再来折磨我了。”她笑得狰狞,面前掌印积势,“我最恨的就是你们人,却也是人阴差阳错救了我,真可笑啊。”
“化形境之后,我一个人来到了这座城,本是无依无靠,好在两位姐姐收留了我,便随她们一同做了风月楼里的清倌人。”她眼中略过追思,也许那是她仅剩的美好记忆了。
白鱼连挥三道剑气,想要拦住掌印的蓄势,却接被兔妖挥手撤去,其妖力的强横已远胜之前。
兔妖眼里闪过嘲弄,继续诉说着,“谁知那难民围城一事突发,那群人还来到抢掠,而城主府畏畏缩缩,不予管理,大姐被人践踏而死。幸亏是有那道人出手,将难民镇压,还与我们风月楼谈妥条件。”
“既然城主也变相导致了此事的发生,为什么还与城主府合作?道人给你们的条件是什么,晋一步提升修为?”白鱼将剑负于身后,掌中剑气灌输。
“只要能为大姐报仇,什么条件不能答应?反正都是该死之人,多死几个有何妨!”那掌印已与两层楼同高,“城主?换一个不就行了。”
话音落下,掌印又扩大五成,堵塞住整个狭窄的街道,冲向白鱼,这一击与之前截然不同,这是妖气凝实化作的掌印,横推过来时,地上都被磨刻出深深的划痕,而那兔妖打出此掌后,脱力的坐在地上,粉雾都自行散去了。
瞬息间,周身的落雨都少了半成,静谧得连风都不可闻,白鱼剑一散丝刺出,剑二涌烟跟上,两式剑招接连使出,体内剑气被抽走九成,而那剑气如弓弦拉满后放出的箭矢,与掌印碰撞,似洪钟炸裂于耳畔,而后是细密刺耳的空气撕裂声。
但白鱼还是低估了碎魄后这一击的威势,掌击被剑气削去一半的威势后,只两息的停顿,便将剑气彻底击溃,朝着白鱼袭来,而他体内剑气只剩一成不到,避无可避,也无招架之力。
他不愿调动那黑剑中爷爷留存的剑气,一道要留着破阵,另一道不能过早用掉,不然过后将再无底牌,唯一能赌的便是自己能硬抗下此击,抽空体内余留的剑气包裹全身后,他矗立原地,准备迎挡。
眨眼的空档,比自己矮了半个头的女孩闪到了身前,朝着自己傻笑,“躲在雾里半天也不出来,还弄得自己满身是伤。”
雪白的衣衫溅起红色的鲜花,那顶扣在她头上的草帽扬飞出去,白鱼瞳孔放大,紧紧抱住白雪,将剑气全部护在她身后,巨大的冲击力将两人一同撞开,摔落在地上。
始终是迟了,白鱼的手揽着白雪的背部,指尖传来滚烫而黏稠的血液。
剑修杀力堪绝,却少有救人的手段。
白雪躺在白鱼的怀里,却还是傻愣愣的笑着,“幸好那雾气散了,不然我都不知道呀。”
她把手捂在自己额头上,“我的小乌龟还在吗。别被雨水冲掉了啊。”
“嘿嘿,你看我又救了你一次……”白雪的声音渐小,“我又困了,先睡一觉呀……”
白鱼抬起颤抖的手掌,那血液浸没在灰色的天幕里,雨水滴落在眼里,卡住了喉咙。
街道上,宽大的衣裳里躺着一只奄奄一息的兔子,风月楼二层,徐姑娘素手紧攥,将掌心抠出血痕,妆台上胭脂染红了水。斗笠人推门,出现在屋中,冷淡的说道,“早点下死手就不会把自己也搭进去了。”
徐姑娘慕地站起,斗笠人站于窗前,望着远处,道,“我不建议你再去动手杀他了,反正大阵已成,他们都是要死的。”
“她早就想着借此机会死了。‘说罢,徐姑娘挥手,房门打开,“请你离开吧。”
斗笠人走后,徐姑娘撤去了屋内烛火,浑暗的梳妆镜里,她喃喃着,“还是会心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