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城隍庙
百年时光荏苒,昔阳城早已不同往日那般繁华,兵马纷争,灾祸不断,鬼魅荼毒,一场灾荒悄无声息的发生,导致镇民颠沛流离,远走他乡,更有灰心者落草为寇,去与那兵争,去与那民抢。
“小子!离开这里,今儿大爷我心情好,不喜见血。”
荒野枯木成林,一男子提刀而立,站在一少年身前。
少年见此人粗眉怒眼,脑袋大得像个灯笼,身体却瘦的像只猴子,走来摇头晃脑,也不怕那瘦弱的脖颈折断,掉儿个脑袋。
“甚喜不喜,今儿个您要从这过,需得留下你手中那口刀!不然小爷儿我,唤这山中野魂,取你小命。”
提刀男子当即乐了,张开一嘴的烂齿说道:“嘿!哪来的瞎眼娃,不认识这是什么吗?”
少年叉腰挺胸,眯眼看向提刀男子所指之物,一块腰间拴着的小木牌,上刻着一个字,一个“饱”字。
“这是何物?”
提刀男子拍拍胸脯,自豪道:“此乃山门门主送赐之物,来褒奖我的。”
“就这一个字?值几个钱?”
“不值钱!不值钱!”
“那有何用啊?”
“额……”提刀男子一时语塞,咋舌道:“关你何事?”
少年一手指地,一手指向男子的提刀。
“燕过拔毛,兽走留皮。今儿你要从这过,留下此刀。”
“哦?我当是要做甚,原来你小娃娃在这充大头!”
男子举刀啐口唾沫在刀上,开始舞起来,像是在跳大神,又像是在原地转圈,反正就是不肯交出那豁口的刀来。
少年也懒得看他舞弄,抬脚将那男子踹翻在地,些许是力气用的太大,些许是男子太过虚弱。
只见那提刀男子一头栽在雪坑中,便不再动弹,直挺挺地撅着个屁股。
“妈呀?!死了?!”
少年惊诧,顾不得去捡那豁口刀,也不敢走土疙瘩路,从那山坡上一溜烟遛了下去。
当夜天寒地冻,风雪吹了一夜,少年呆在破庙中,枯草盖着,忍不住去想那死掉的胡子,疑惑那人的倔,不肯交出刀。这雪跟不要钱一样的下,那人横死,倒是省的遭受这寒夜的苦。
只是离开时落下了那把刀,带到这破庙中,也能用来防身。
少年咒骂了一声庙门上破的窟窿,打算第二天返回去寻刀。
一夜难眠,少年不敢睡的太熟,怕自己第二天醒不来,也怕睡梦中被恶人抹了脖子。自己弱冠未至,便死在这破庙中,怎么说都冤的紧。
天初亮,风雨已经停歇,破庙外积雪缠厚,闪着斑驳光点。
“城隍庙,城隍庙,城隍庙中住城隍,城隍姥爷庙中坐,城隍夫人坐庙中......”
庙中少年碎碎念,突然一个激灵跳了起来,面朝着泥土捏的城隍跟城隍夫人,怪叫一声:“饿啊!”
庙中无人应答,蛛网将城隍与城隍夫人缠得像个粽子,香台上堆满了杂草,那是少年休憩的床,因为是木制的,比起睡在冰冷的石板地面上舒服许多。
少年揉着肚子推门而出,被积雪晃了眼,直接一屁股坐在了门槛上,疼的他直咧嘴。
城隍庙位于昔阳城东侧,坐北朝南,在当地有着风水第一位的说法,但少年自逃荒来此便住在这里,少说也满一年。说来也奇怪,少年整天饿着肚皮,但也没谁见着他被饿死。
有人猜测少年沾了城隍的光,也想要住进去,
少年不让,但也没力气制止。只不过庙里宽敞,而且风大,那人住了几晚便跑了,重新钻回他那木板石块堆积的窝棚中了。
一问为啥,那人说半夜睁眼就看见城隍跟城隍夫人的两双眼睛盯着自己,瘆得慌。
少年不在意这些说法,到不是说他看得开,因为他不是本镇的人,城内根本没有人会给他留个位置,少年被欺负惯了,寻着什么食物,也会在第一时间吃干抹净,宁愿之后会连着饿上好几天,也绝不会将食物留到第二天享用。
人一但饿起来,就连黑瞎子来了,都敢跟它较量一二。
“李尧!”有人喊声道:“走啊?去吃饭去啊?”
声音是在呼唤少年,他愣神片刻,想起了自己的名字,不由得苦笑起来,然后向那人招手摇了摇。
那人姓安名韶华,与李尧相仿的年龄,而且都是外城人,多少有点惺惺相惜,平日里会一同结伴,去城中寻些食物,其实是去偷别人藏起来的穗子米粒这些玩意。
“安韶华?你今儿怎么起这么早?”
安韶华跑了过来,探着脑袋张望庙里面。
“别瞎看了,我没留食物的习惯。对了,我问你话呢,你这么早去哪?刚才喊的吃饭......是真的有地方吃饭吗?”
安邵华低着头看李尧,然后学他坐在门槛上,仰着头望着空中漂流的几朵云,说道:“当然是没地方吃饭了,我这不是哄你一下,看你会不会藏吃的罢了。”
“你看我像是能留的住吃的人吗?”
安韶华认真看着李尧,点头道:“像!”
李尧摆手,起身准备离开,可刚探出脚,便感觉有人拽住了自己的裤腿。
“松手,裤子都这么破了,就别再继续给我霍霍了,我还指望着多穿几天呢!”
安韶华一脸的恳求,近乎带着哭腔诉苦道:“好兄弟!我妹妹快饿死了,要是有什么吃的,就拿出来吧?!”
一阵沉默,安韶华没听着李尧的回话,有点死皮脸脸地问道:“有吗?”
“......没有......”
安韶华沉着脸不再说话,起身丢下一句“我会再来找你的。”接着飞奔离去。
李尧不经诧异,都饿得快死了,还能跑这么快吗?
想这话,李尧不能是咒人家去死,那安韶华确实是有个妹妹,李尧也见过几次,瘦瘦弱弱的,仿佛风一吹就会飞走一样。
安韶华妹妹的名字,文绉绉的,好像是叫……宣冉。
安韶华刚才的样子,有些反常,李尧不敢去想,双手裹着衣服,拖沓了露脚趾的布鞋走入雪中。
积雪没过了脚背,走来没几步,鞋子里便是湿漉漉的,风一吹,寒冷从脚底一直蹿入脑袋中,浑身直打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