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无法后退
最后一处镇石位于天云峠上方数千米的高空。即使在这样的高度,四周所见依然被紫色的雷光笼罩。高空空气稀薄,高岭觉得呼吸有些困难,他张开嘴想深呼吸一口,却呛了一口冷风。风势极大,不管是御币上的纸垂还是镇石上的纸垂都在胡乱飘飞。高岭有些恐高,这悬浮石的面积对他而言还是太小了,他只能尽量靠着镇石,手甚至抓着镇石上的草绳——没办法,腿已经软了。
前一处镇石也在高空中,对于高岭来说,实在是不堪回首的经历。而寝子终于派上了用场,因为高岭根本不敢用力推镇石,深怕一个站不稳直接掉下去,所以这两处的镇石都是寝子处理的。
随着镇石上的纸垂同时亮起,原本以反重力的姿态悬浮在天云峠上空的碎石居然在雷极的牵扯下开始缓慢聚集。
趁着这个功夫,劳碌了不知道多久的高岭师傅终于可以喘口气了。他小心翼翼地背靠镇石坐了下来,寝子在他怀里别扭地钻了两下,最后认命般地耷下了脑袋,不一会儿,高岭就听见有轻轻的鼾声从怀里传来。
从这里俯瞰天云峠,雷暴已经不再肆虐,只是这数千米的高空依旧被雷云笼罩,想必从地上仰望高空,依旧还是千篇一律的紫光。
相比于寝子的疲惫,高岭倒并不觉得困,反而有种大战即将到来的紧张感不断刺激着他的神经中枢,让他保持着清醒。
之前一路封印镇石的时候,寝子就将浅濑留下的关于如何完成封印的事项和盘托出。按照浅濑留下的卷轴上所说,即使四处镇石全部被封印,也并不意味着结束。四处镇石的封印只能压制清籁岛周围类似祟神的雷祸,而导者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雷鸟的怨念与力量会在天云峠上方,也就是最后一处镇石附近凝聚,只有将其击碎,这份力量才会被封印压制,不然,就要前功尽弃了。
雷鸟本是撕裂天空的魔枭,虽然不清楚她本身是否是魔神,但是千百年前是雷神亲至才将其斩杀,可见其战力起码堪与魔神比肩。她残余的力量与怨恨过于强大与暴虐,这份力量凝聚成的名为雷音权现的雷元素生命体,或许它没有魔枭当初的智慧与记忆,但以原始而纯粹的愤怒作为驱动力,从攻击性上来说,它可能更甚于雷鸟。
并且,按照浅濑的原话:只要遗留在这片天地中的怨恨没有消散,雷鸣便不会断绝。
高岭是这么理解的:被镇石暂时压制的雷祸,其本质是和祟神一样,是过于强大的生命体死后的遗恨。它们被镇石封印在这个狭小的范围内,但只是封印。只有彻底解决雷鸟的怨恨,雷祸才会消散。
高岭盘算着自己的胜算,由于缺乏有效的元素反应,在不祭出类魔王武装的情况下,应该、也许、可能、必定是打不过的。
是的,高岭终于有心给这种状态起名了,但作为一个起名废,他实在想不出什么好名字,又因为和记忆里公子的魔王武装很像,所以干脆把这种状态叫成“类魔王武装”状态。
他并不清楚如何主动进入类魔王武装,也不清楚进入这种状态需要支付的代价是什么。他甚至不想动用这股力量,因为祟神和深渊二者都不是什么温和而可靠的力量。
但他还有退路,一旦不敌,他可以带着寝子传送到锚点处,如果受了伤,可以传送到神像医治——如果不是当场死亡的话。
“镇石的封印乐观估计有数十年的效果,保守估计几年内不会出现任何问题。
奴家不擅长战斗,如果汝觉得力有未逮,可以不急着进行最后一步。”
寝子已经醒了,她见高岭目不转睛地盯着云层中缓慢汇集的碎石,还以为他在为即将到来的决战忧心,不由好言提醒。
以寝子的角度看来,一个与清籁岛毫无关联的人,能够坐到这一步已经可以称得上是仁至义尽了。
巩固镇石的封印看上去似乎只要动脑,但是一路上要忍受雷祸对身体的侵蚀,面对随时有可能从灌木丛里蹦出来的坏人类,甚至还有那些圆滚滚的漂浮灵和打不动的机关螃蟹——至于丘丘人这类遍布大陆的魔物更是数不胜数。
更不要说,后两处镇石需要握着雷种子在雷极之间穿梭到万米高空。她一直缩在高岭怀里,如何感受不到他一直在因为恐高而发抖?
高岭做到这一步,寝子觉得很足够了。
她注意到,高岭并没有那些帮助人类驱使元素力的晶球,以普通的人类之躯面对一个战斗力仅次于魔神的对手,真的有胜算吗?
“我善弓术,有句话叫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何况我有退路。”
如果是面对别的什么魔物,高岭退却也就罢了,但是雷音权现不一样、很不一样。
这可是浅濑留下的烂摊子,以高岭微妙的立场,说不清五百年前那场大战是谁对谁错,但到底是浅濑破坏了禁忌,解开了维系千年的封印。虽说在解开封印之前就已经将清籁岛上大部分民众转移,所以死伤多是幕府军士,但到底是造成了一岛之人的背井离乡。
以前可没看出浅濑有这么疯狂,也或许是她自那之后,失去了自己,失去了斋宫大人,失去了一切的羁绊而变得无牵无挂所导致的吧。
所以这件事,恐怕高岭的失约才是滥觞,至少是之一。
那么他当然有责任,也有资格来做这最后的了结。
这是一种,沉甸甸的感觉,夹杂着不甘与悲愤,它推着高岭前进,不允许他后退半步。
高岭当然知道自己不是雷音权现的对手,若是有火元素神之眼,他觉得还可以尝试一下,而很明显他没有。
但他不能就此罢手,他狂热地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也觉得自己的某种情绪需要得到宣泄,哪怕不敌之后通过锚点跑路都好,就是不愿意就此罢手。
“寝子,我把你送回神社吧。”
他觉得这只老猫没必要趟这趟浑水。
寝子良久无言,最后“喵喵”叫了两声,竟别过头扒住了高岭的衣服。
寝子依稀记得,阿响离开前再没有回头看自己一眼。她因解开雷鸟的封印而不知所踪,那假如自己合上了封印,阿响能否归来呢?
理性告诉寝子,恐怕不能。但是从感性的角度上来说,寝子宁愿相信这不切实际的幻想。而且,以前都是自己和那些小辈们闯祸了阿响来收拾,现在阿响闯祸了,自己为她收拾,也是理所当然的吧?就算她无法归来了,她的灵魂看见这一幕,也会高兴的吧?
若是不幸终结于此,那就算舍弃自己也要保住身边这个冲动的人类晚辈。他身上的味道与温度都和阿响很像,又和阿响记忆中的昆布丸那么像……自己虽然不善战斗,但是使两个法术让他逃脱还是不成问题的。
一人一猫,都觉得接下来的战斗对对方而言是不必要的,也都觉得接下来的战斗对自己而言是责无旁贷的。
支离破碎的土石与闪电汇集成一个巨大的空中平台,平台中央,一个无形的力场将周围平台的巨大空间扭曲,如同滴水入湖面,掀起一道道波纹,向着周围散开。
雷音权现并不等同于雷鸟,它只会随着雷霆降生在遗留着强大忿恨的土地上。
或许它也曾在别的地方出现过,但起码现在,支离破碎、雷云黝黝的天云峠,再加上雷鸟那难以消散的怨念,便是它迄今为止最好的降生地。
它不会在乎人与猫的思念,因为驱使它战斗的是雷鸟遗留下来的极致的怨念,尤其是对人类的怨恨——五百年前被波及的清籁岛民众,以及数千年前妄图讨好雷鸟献上祭祀结果在绝望中遭受灭顶之灾的愚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