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哀声起，我道从此难
“哀乐声声泪满天，细雨霏霏湿纸钱。人去楼空村庄远，一座新坟在路边。”
一个老头背着手，嘴里哼着曲，走进了幽寂的烂尾楼。
老人转过混凝土台阶，来到二层，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沓冥钱。
老人艰难地蹲下身，迟疑间叹了口气，还是将冥钱的束带撕开，在怀里摸索着。
嚓——
嚓——
火柴划动的声音在这无人的夜，无人的空旷楼道中回荡，混凝土和青苔混合的味道中又添加了其它。
“嗯？”
袁佳俊自冰凉的混凝土地面上醒来，他睁开眼睛，没有摸到口袋里的手机，只好战战兢兢地朝声音来源走去。
“我喝多了吗？”他感觉脑袋里似乎有虫子在钻来钻去，想不起来自己到底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绕过横柱，远远地瞧见了那个老人，并不觉得此时的气氛诡异，反而对老人充满了好奇。
深夜，这个年纪的人在烂尾楼里，大概是有亲人在工程中遇到了什么意外。
“喏。”
老人手中的火柴始终没办法点燃，袁佳俊走近，把自己的打火机递给他。
老头也不客气，蹲在地上接过了打火机，点燃了一小沓冥钱。
袁佳俊心中充满了疑惑，问道:“老先生，您怎么……”
“给我的孩子。”
老人似乎不想多说，只是任由冥钱燃烧起来，那火焰的温暖和光明，正是处在寒夜中的人最需要的东西。
袁佳俊看着蹿腾的火苗，火焰中闪过一个女孩微笑的脸，他猛地怔住，记忆也开始一点点复苏。
昨天，也许是前天，女友终于答应了他的求婚，他们兴奋地给彼此的父母打去了电话。于是，白天他和女友一起购置了许多回家要带的东西。
晚上，两人和一个朋友在路边摊吃饭时喝了些酒，他兴奋地向朋友炫耀着自己即将和女友订婚的消息。
在跨过长街上厕所回来的路上，他在一个路边摊看到一个木牌吊坠，打算买下来送给女友。之后的事情，他就不知道了。
“小伙子。”
老人叫他，火焰熄已经灭了，微风将冥钱的纸灰吹到他的脸上。
“哦！”袁佳俊答应一声，接过打火机，在上衣内侧的口袋里摸索着香烟。
“给你这个。”老人站起身，缓缓递来一支烟。
他伸出手想要去接，脑海里却忽然响起一个声音:
“是你答应我要戒烟，干嘛要偷偷摸摸的……”
那是上一次在厕所里抽烟，被女友发现时，她哭着对他说的话。
“不用了。”
袁佳俊无奈地笑笑，把打火机也递给老人:“这个我也不需要了，送给您。”
老人点点头，端详着他，在怀里摸索着什么，许久递给他一个木牌吊坠。
“这是？”
“它是你的。”
袁佳俊接过了木牌吊坠，他当然记得，这就是那天晚上，他要送给女友的东西。
“只要上面有对方的名字，就永远能够记得对方。
可惜只有一个了。”
袁佳俊记得那个奇怪的小商贩所说的话，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那人的样貌。
“以后就要靠你自己了，孩子。”
听到老人的声音，他再次在回忆中苏醒过来，可眼前的老人早已经远去了。
“老先生……”
袁佳俊叫了一声，可此处只有他自己的回音，赶到窗边，只看到一栋栋废楼和未曾完成绿化的荒地。
漆黑一片的楼道里，空气似乎都压抑了下来，他懊恼地低语道:“身体这么好的吗，走的可真快啊！这是哪啊？有没有地铁公交啊？”
他把木牌戴上，站起身，想要到外面去，却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老先生，你落下什么东西了吗？”
袁佳俊也扶着楼梯扶手，快步迎下去，却在楼道口和人撞了个满怀。
那男人得有三十多岁，体格也比袁佳俊壮硕许多，轻易地将他撞翻，随即一把把他揪起来，挟持住了。
袁佳俊被撞得眼冒金星，本就有些虚弱的身体，此刻只能任人摆布。可他脑海里，却忽然出现了关于这个男人的信息。
何毕，男，三十岁，拥有改变小体积发射物轨道的能力，能力程度等级:轻微。
“何,大哥，我……”袁佳俊想要说些什么，可脖子已经被对方勒紧。
“不要动，不许出声，否则我就打爆你的头。”
何芒错愕中有些欣喜，用枪抵住袁佳俊的脑袋。
在这紧张的时候，袁佳俊连大气也不敢喘，他感觉到身后人的心脏也在极速跳动，他听见又一阵有序的脚步声。
“确定在这吗？”
一个女人的声音自外面传来，随后带着命令似的口气说道:“这里交给我，家力随时准备支援，小洛去那边。”
“是。”
随着两个男人答应的声音，何毕勒住袁佳俊的那只手臂更加用力，把枪在袁佳俊面前晃了晃，低语道:
“悄悄跟着我走，别耍花样，明白了吗”
袁佳俊点点头，跟着这个匪徒，慢慢向楼梯上挪动着脚步。
他也想反抗，可他只是一个工厂里拧螺丝的普通打工人，哪里有本事反抗一个匪徒。
“何毕！我劝你现在就放下武器投降，争取宽大处理。”
女人的声音再次传来，显然，她在向楼梯间缓慢地靠近。
在那女人口中听到这个名字，袁佳俊试探着小声问:“大哥你真叫何毕……”
“你给我闭嘴！”
何毕勒紧了袁佳俊的脖子，把他带到楼梯间的转角，慢慢松开了手:“我告诉你，你给我就站在这里，一动也不许动。动一下我立刻打死你。”
袁佳俊点了点头，借着转角窗户上微弱的光亮，他看清了面前这个男人的脸。
何毕的模样很普通，眉宇间却仍然保有一丝正气，鬓角已经长出了白发，难以想象才三十岁的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雅鹿！张雅鹿。”
何毕淡然地叫着那个女人的名字，他冷笑着“你知道的，我回不了头。我处置过的特殊能力者比你更多，我很清楚自己的下场。
我现在手上还有一个人质，你以为我怕你们吗，我不想伤害你们这些昔日的伙伴。”
何毕曾经是隶属于特殊部门，特殊能力者调查局的第二行动处，处长。而张雅鹿，和先前张雅鹿口中的克洛，刘家力都是他的下属。
“你想要怎样？”张雅鹿已经来到了楼梯间的门口，一上一下间，两人的距离不过数米。
“轻微改变小体积发射物轨道。”袁佳俊在脑海中回忆着关于何毕的信息，这信息是从何处来的已经不重要了。
“难道是，能够改变子弹的轨迹！”
“给我一条生路，大家都平安。不然，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嘭！
何毕说着，忽然开了一枪，火光一闪，楼上一个身影滚落下来，到距离他们四五个台阶远的地方停住。
袁佳俊惊呆了，何毕的枪口只是随便对准了一个方向，而那个不知在楼上哪个位置的人就中了枪。
而此刻，大概是一个活生生的生命，在自己面前陨落了。他没有害怕，只是错愕。
“何毕，你做了什么？”张雅鹿质问着，在这个环境下，她也确实没有制服何毕的把握。
“是克洛。”何毕笑了笑，挠挠头:“放心吧，我只是打中了他的防弹衣，确保他在不会死的情况下失去意识而已。”
“那人质呢？”张雅鹿继续问着，她本来只需要拖延何毕的时间，只要她能够多拖延一刻，哪怕拖不到局里的支援，只要让何毕紧张的情绪多持续一秒，就多一分胜算。
可现在，形势被扭转了。
“他很好，没被吓尿裤子。”
何毕说着，轻轻在袁佳俊耳边说了句对不起。
“交给你了。”
何毕将袁佳俊从楼梯上推下，几步蹿上台阶，穿过克洛身边时还忍不住看了一眼，从二楼的空旷构架，往另一个方向逃去。
“明红，联系后勤部善后。”
张雅鹿对通讯那头传达着命令，把袁佳俊的身体放平，发现他还保留着意识，并未在他身上找到任何明显的伤口，关切地问道:“你没事吧？”
“别去，他能控制子弹。”袁佳俊提醒道。
张雅鹿点点头:“放心吧。”
“家力，他应该到你那边了，拦住他，我马上就会去支援。”
说罢，她上了楼梯，将克洛从楼梯上扶下，放到袁佳俊身边。
“我已经见到他了。”通讯那头，刘家力说着。
楼后，何毕刚刚翻下去，才见到早已等在那里的刘家力。
“把枪放下，不然我一定会在你之前开火。”
刘家力用枪指着何毕，他留着平头，一身剪裁得体的中山装，十分干练，双眼有神，正盯着何毕。
“你拿枪对着我？你记不记得是谁教你用枪的？”何毕望着刘家力，十分从容的走向他。
刘家力点头:“我知道你百发百中，我也不差。”
“那你开枪吧，开枪啊？”两个人的距离只剩几步，何毕大声叫嚷着。
刘家力额头上已经冒出密密麻麻的汗珠，他从未想过这一刻:“你以为我不敢？”
“来啊，那就来吧。”
通讯器里，不再是明红的声音，而是换成了一个沉稳的中年人:“刘家力，现在允许你开枪。”
刘家力的内心挣扎着，他不确定自己内心是否准备好了。
“为了你自己的安全，许可你开枪击毙他。”
“怕了？没胆子的话，我就走了。”
面对两边的压力，刘家力的心理防线就要崩塌了。
张雅鹿安顿好两个人，顺着明红的指引，正要跳上二楼的一个房间窗台……
嘭!
嘭！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