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章姜不文
雷慕书坦然说道:“私盐。”
古代社会,贩私盐是重罪,类迹谋反,要灭九族的。民间提起私盐贩子,向来视为盗寇,名声可不好。
但北宋末年,谋反可以招安当大官,光宗耀祖受人羡慕,私盐贩子自然也变成了好职业,只是一般人没门路而已。如果一个人竟然有能力倒腾私盐,那他一定会成为别人羡慕嫉妒恨的对象。
世事就是如此奇妙。
有才听了雷慕书贩私盐也不觉有异,说一声,“这更好办。”抬脚要走,被孙德高一把拉住,“你咋知道公子是贩盐的?”
“嘿嘿,老爷,以后您记住再说秘密先把身边伙计和姑娘打发走。”
孙德高怕的是阳谷县有人和他抢生意来攀附雷慕书,才有此一问,听了是自己泄露的,只好接着又嘱咐有才,“你出去可千万不能乱说。”
“孙老爷您放心,有才自然不会乱说。但其他人小人可不敢保证,您说话也要小声。”
孙德高无法,只好放他走了。
雷慕书三人也移步上了二楼,发现二楼全是一间间的阁子。有一个女招待引他们捡一个阁子进去坐了,却不问吃什么,直问道:“三位客官可有相熟的姑娘?”
雷慕书摇头,孙德高和姜不文自然有熟姑娘,但刚吃了亏,自然不敢再叫,“我们自己闲聊,你安排酒菜上来则罢。”孙德高吩咐说。
不一刻酒菜上来,三人借此机会算是聊了个痛快,雷慕书告诉了二人他和王武过景阳冈之事,也说了不久将有一位大英雄把老虎打死。
二人如何会信,但也不好反驳争论,嗯嗯啊啊扯了过去。
纯男人聊天嘛!免不了议论朝政,雷慕书是后世之人,宋朝的朝政得失以及内幕秘闻什么的他其实比当世人知道的更多,随便几句也把二人说的一愣一愣的。
“太宗杀死了太祖?不能吧?”姜不文问道。
雷慕书说:“我自己猜的一种可能性。太祖崩,为什么首先进宫是太宗而不是太祖亲子秦王赵德昭?当时赵德昭可不是小孩子,二十六岁了。”
姜不文心中已经信了,只是不敢相信罢了,连连摇头,说了一句,“如此还是什么世界?”
雷慕书心里说:“这家伙抢了我的词。”嘴中却道:“有什么奇怪的,你翻开史书去看,兄弟相残的少吗?李世民杀了李建成不是假的吧?”
对北宋人来说,这件事当然是真的。
孙德高也信了,叹了一口长气,“唉!说起来太祖也罢,太宗也罢,都是圣明天子来的,只是他们的儿孙一代不如一代,搞到如今这这局面,却是怪谁?”
“怪人心,皇帝家也都是人,免不了贪嗔痴怨,把兄弟亲人关系搞出你死我活的可不是太祖兄弟一家。这种事情普遍的很。”
“还有谁?”孙德高问。
“三国曹操威风一生,他儿子曹植《七步诗》‘煮豆燃豆萁’悲惨不悲惨?‘郑伯克段于鄢’更是何等的惊心动魄,杀人不解恨,还要毁人,人君之中,再没有比郑庄公更狠毒的了。”
姜不文果然不文,问道:“郑伯克段于鄢?啥意思?哪里狠毒了?”
雷慕书只好把《左传》上郑庄公故事简单讲了,做国母的偏心小儿子共叔段,做大哥的郑庄公如何布局下套支持母亲和弟弟飞扬跋扈,惹人讨厌,然后蛊惑弟弟造反,最后来了一个义正严明的大剿杀。
见姜不文听的认真,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雷慕书兴趣更浓,问道:“姜兄,“多行不义必自毙’这句话你肯定听过吧?”
“听过,我父亲就用这句话骂过我。”
“哦,那姜兄你应该听尊父的话,少些游荡。后面还有四个字你父亲告诉你没有?”
“后面还有?是什么?”
“子姑待之。”
“子姑待之?你等着看。什么意思?”
“有个叫祭仲的家伙看着共叔段和他母后作的不成话,去劝告郑庄公趁早管一管,郑庄公却不愿管,他对祭仲说:‘多行不义必自毙,子姑待之。’意思是说,‘你等着看,他作的时间长了,坏事做多了,墙倒众人对,自然有人收拾他。’要我说,西门庆就好比那共叔段,如果没有父母长辈去管教他的话,早晚他会碰上比他还恶的人,一刀砍了他,也是这个意思。”
姜不文连连点头却还是有疑问,一幅不敢信的神情,但也不是关心西门庆,疑问道:“世间真有这样做哥哥的?不能吧?”
雷慕书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姐夫,有感而发,“这样的人太多了,咱们老百姓遇到了这些事不被史书记住罢了。也有很多人陷入其中被害的人神共愤,亲人远离,只是永远不会明白他被人害了。”
姜不文忽然站起,“啊,对了,我明白了。”
雷慕书吓一跳,“什么?”
“雷公子,我大哥就是郑庄公啊!我现在就几乎被所有亲人讨厌,连我老父亲都讨厌我。”
偏偏这时候王武回来了,手中的小包袱往桌子上猛地一墩,顺手打开了,“大哥,九个金锭,一百两纹银,应该够您花了吧!”
一般来说,在古代,金锭常常是大宗贸易的交易货币,或者是皇家赏赐功臣的吉祥物,富人家里金首饰肯定是有的,金锭几乎不见。
王武此举,把雷慕书所有财产一股脑搬出,有一点气恼雷慕书乱花钱的意思,可他又不敢说,只好故意如此提醒雷慕书,“你可只有这些了。”
天下事,你说三,别人可不一定理解成三的,各有各的遭遇在心中,早就各自挥发开了。
孙德高心中噗噗直跳,“这雷公子果然豪富,老子一定要抓住了,他不给我私盐生意,也要想法让他买老子的绸缎。”
姜不文却想起了他大哥有一次摆了五百两银子给他看,“兄弟,咱家银子有的是,你大胆花,只要母亲高兴。”
“我大哥分明在害我,哪有当大哥的撺掇弟弟乱花钱的?人家都是逼着弟弟读书学好。”
雷慕书朝王武轻笑,“收起来,收起来,我懂兄弟你的意思,你放心,我心中有数。”
王武收起金银,气哼哼一边站了。雷慕书转问姜不文,“你大哥做什么了?”
可是姜不文已经不愿再说家事,站起身向雷慕书鞠了一个躬,“姜不文这里谢过公子。”又转身给孙德高行了一礼,“孙老爷,咱们还是朋友。只是以后要少见面了。”
孙德高坦然受了姜不文大礼,说道:“你看看,我老孙以前可提醒过你是不是?劝你不要太浪荡,玩乐自玩乐,书还要认真读的,考不上举人,起码应该考个秀才才是。老孙没有雷公子的学问,讲故事讲道理,但也不敢直接挑拨你们兄弟关系对不对,你现在能明白再好没有了。”
“我明白,都明白了。”姜不文说。
孙德高问:“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我去告诉母亲和父亲这件事。”
“唉!老弟你懂不懂?你母亲是你大哥的庶母,你父亲年老已经不当家了,闹起来......我老孙也不能多说,你大哥毕竟和我也很熟。怎么做才好,你请教请教雷公子这个外人吧!”
幡然醒悟的人最是诚恳,姜不文当即又行一礼,“雷公子,我应该怎么做?既然不能翻脸,那就去去告官?”
雷慕书看了一眼孙德高,心说:“这也是个老奸巨猾的家伙,谁知道你他妈是不是姜家大哥的人?你一个绸缎庄的大东家,岁数也不小了,放着生意不去照顾,为什么见天领着个小伙子宿花问柳捧戏子玩姑娘?”
正有开口说话推脱,外边却响起了有才的声音,“雷公子,西门大官人来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