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清泉镇
清泉镇是坐落在平川山脉一隅的小镇,只因有一条由无数山泉小溪汇聚成的清泉河傍镇而流,得以命名。小镇不大,只有几百户人家,大多数是依靠在河谷平原上种庄稼为生,也有一些依靠清泉河上不多的来往商船过活。
在离小镇不过一二里的地方,有一大片竹林,而小镇上唯一的一所私塾就建立在这个还算幽静的竹林之中。私塾也不大,倒和这小镇般配,只有一大间用作学堂的竹屋,一片由竹篱笆围成的有小院子,院中另有竹屋几间以作为这私塾中唯一一位先生的住所。当然除了这教书先生,还有先生的一个摇扇童子和一个扫地老仆在这相伴。
现在时节正是春风三月,草长莺飞,儿童入学之时,那老先生正摇头晃脑地领着满堂孩童紧一句慢一句的念着,几缕山羊胡也随着有节奏地跟着在空中飘荡,一起一伏之间,倒也真像个老儒。
“今天你们初入学,就先教你们这《千字文》,我先把这前几句教给你们,可要熟读默记,等会先生可是要考量你们的。若是背的不好,可要小心先生我的戒尺了。”说罢,就象征性的挥了挥手中已近用了不知多少年的乌黑戒尺,作出一副要敲打手心的模样。
可是这些孩童哪听这些,小一点的还好,倒是被唬住不敢说话,那些入学晚的大孩子可是早就和这个老先生熟络了,丝毫没把先生的吓唬放在心上,反倒是一阵嬉笑。
那老先生到也不管学生们的反应,信步走出学堂,然后漫不经心的往自己小院子中的那张大靠背竹椅上一躺,左手伸出,就有那童子懂事的递上一个小小的紫砂茶壶。
“莺莺燕燕,春风三月,这时节要是能往那崵州去一遭,多是一件美事啊,可惜了可惜了,”老先生嘴上言罢,清啜一口茶水,又继续自言自语道,“今年过罢,在此地便待了三十年整了,也便自由了,想罢能看到明年崵州三月花开了……”
“小竹,你跟了我多少年月了啊?”老先生继续啜饮这茶水,头也不回地问这身边正在轻摇羽扇的小童。
“多少年月?恩……好像有个四五年了,当年在码头与先生相遇正是候员外荣归故里的那年,我也是跟着一块来到这里,幸与先生有缘,得您收留,不然小子就不知道如何在这异乡过活。”小童手中羽扇不停,心中却似有所想,慢慢的回道。
“四五年了啊……候员外,哎,可惜了!这样说老袁也只比你早来一两年,”老袁自是那正在屋内烧水备饭的老仆,“这些年也亏得你们陪我,不然我可能这最后几年都待不住了,在你们之前的几个小童都过不了数月半年便走了,也确实,这个镇子对于他们这些年轻人也确实乏味了些,出去闯荡也好,也好。”
“先生,您突然说这些,是不是……”小竹手中羽扇并未因为口中吞吐而停,只是脸上却已经有丝丝绯红。
“是的。先生也老了,今年过罢,在这也待了三十年了。三十年未曾离开这里,对外面的世界多少也有些向往,可能明年这个时候,先生我就已经在那崵州城中赏那春花湖景了。”
“那先生可否,可否带上小竹和袁老,有我二人在您身边也好照顾您一二啊!”羽扇未停,只是声音略微有些咿呀,“若非先生,我和袁老可能早就在当年那件事中殒命了,您的再造之恩我等实在是难以为报,只有此生尽心服侍,结草衔环……”
“罢了,不必如此。”老先生放下手中茶壶,打断了小竹还未说出的话,“你我还是有些缘分的,当年援手你不必一直放在心上,于我而言不过举手之劳,这些年也算是尽了心,我会记住的。我走之后,会给你和老袁留下足够你们生活的银子,这个镇子你们或去或留都由你们心意,我不会加以干涉,唯有不可再跟在我身旁,毕竟,缘分已尽!”
“当然,之后我也会交待老袁的,你不必多言!”
“诺!”羽扇依旧不急不缓的扇着,从始至终未快一分、未慢一毫。
及近午饭时分,学堂中的孩儿童只剩下三三两两围坐在一起,或嬉笑漫谈,或是鼓弄这自己的小玩意儿。
因为学堂离小镇不远,晌午时分有的学生就直接回去吃饭,有些则是跟着先生略微吃些果腹。先生的老仆虽然只是做些山野粗饭,但是这些小镇长大的孩子倒也是没有什么挑剔的意思,跟着先生有一口吃一口,口中还跟着先生念着早上学的千字文。
“先生先生,您光让我们背这《千字文》,都不给我们讲下这些是什么意思!什么‘天地血黄,渔舟红黄’,什么‘认鱼成穗,绿驴跳羊’?”说话的是一个只有三五岁的小童,嘴里的粟米饭还没嚼尽,腮帮还鼓鼓囊囊的。
“先生让你背你就背,你背的多了,年纪大了,自然就懂了,知道吗?”老先生还没开口,另一个年纪稍大,约莫七八岁的样子,两个门牙因为换牙的年纪到了已经摇摇欲坠。
“那,那,那你比我大,你懂吗?”先前发问的孩子倒是反问了这个“大孩子”。
“我,我,我当然懂啊!只是我又不是三岁小孩,你一激我我就告诉你,等你长大,你自己慢慢领会就是了。”那“大孩子”虽然好似不懂,但又好似懂得几分,嘴上不肯投降。
“哼,我看你也不懂就是了,就嘴硬。”嘴中嚼个不停的,小脑袋又转向一旁的先生,“先生先生,您说是不是啊,他就是不懂装懂。您告诉我,这几句是什么意思啊!”
“哈哈哈!你们这些小子!这《千字文》是从古人书法中选取的一千个字,编撰成文,作为启蒙读物倒也适合。至于其中意思嘛,倒也简单!譬如这‘天地玄黄,宇宙洪荒’的意思就是‘苍天是黑色的,大地是黄色的,这宇宙则是在混沌蒙昧之中诞生的。’,至于这句‘闰余成岁,律吕调阳’的意思……”老先生摇头晃脑的解释一句,就又啜饮一口茶水。
就在老先生正讲的兴致起来的时候,天边远的不可见的地方,正有数道青芒闪过,看着方向正是这平川山脉边不起眼的清泉镇。
青芒之中为首一人,一袭道袍,颌下留有三绺长须,右手握拂尘,左手掐诀,背悬长剑,一副仙风道骨,似是修炼有成之人。另外几人,也是一般的道袍、拂尘、长剑,应是同出一门,只是长幼有分,高矮胖瘦有别罢了。
这几道青芒似徐实急,数百里的路程,不过小半日的工夫便到了,只是申牌时分。只见那青芒越过小镇,瞬息便到了镇外学堂的那片竹林上,然后以长须道人为首前后站定,共有六人。长须道人手中掐诀不已,右手拂尘一挥,一个尺许大的罗盘法器虚影显出,其中一个淡淡红光闪烁,正在罗盘中心,应是其所寻之物。
“就是这里了,不会错了,百里外我等便敛气凝神,应该不会被那厮发现。先各自寻了阵脚,将大阵布下,再待我发出传讯符,召附近同门并请诸位师叔师伯前来相助。”长须道人言罢,收了面前罗盘虚影,左手一挥便有数个阵旗飞射到其余五人手中。
余下五人接过阵旗,也不多言,便敛住气息,四散布阵去了。
长须道人则左手一翻,一个似金似玉的阵盘便出现在手中,口中舌尖一咬,将一口精血噗在阵盘之上。右手拂尘置于腰间,左手阵盘往面前轻轻掷出,双手法决掐起,口中咒语不停,紧接着便有一个巨大太极虚影从阵盘落下,将竹林囊括其中。太极虚影落下后,法决咒语不停,数息后又一法阵虚影以三足鼎立之势落下,全然不似先前太极图,但是所蕴含法阵之力不在太极之下。
待这双重阵法布下之后数息,其余五人似也布好阵旗施法完毕,纷纷回道长须道人身边。
只见四周阵旗之间联合一气,互相呼应,与先前两道虚影法阵已经是浑然一体,不过一炷香的工夫已经形成一个似是牢不可破的困敌法阵。
“这元合三才阵已布下,虽然只是临时布置,威力不足完备法阵十之一二,但在那厮不发现的前提下,也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了。”长须道人轻抚颌下长须,缓缓说道。
“青冥师兄所言极是,”长须道人身后一个矮胖道人接话道,“我等已经追踪这贼人十余载,一日不擒之一日便不能回山。三清在上,师祖庇佑,今日终于让我等寻到,了却此劫。”
“那贼人当年不过是金丹修为,便偷入山门,盗取门中至宝,想来还有一番神通,不然我等也不必费力布下法阵,直接下去合力将他擒住即可。”另一身材清瘦,面皮白净的道人也接过话头说道。
“神通倒也罢了,我看只是擅长什么隐匿之法。不然我等同门寻了这么久,几次三番从眼皮底下溜走,也不敢与我等交手,怕也只是寻常金丹修士罢了。”六人中唯一的一个道姑言道。
“不可小觑了那贼人,”被称为青冥师兄的长须道人又接回话头,“我等只需按师门吩咐布好大阵,静待同门到来即可。免得像先前数次,功败垂成,反遭师祖怪罪,还耽误我等回山修炼。况且,白竹师叔、白菱师伯他们及其他几位师兄弟离此也不算远,我一发过传讯符,想来也用不了半日便可抵达。咦,有人要出阵,是一群小童!”
“青冥师兄,下面好像是个私塾,也不知那贼人幻化成什么模样,万一就是那群小童中的一个,我等可不能放虎归山!”一行人中看似最长的一个白发老者言道,虽然看似比青冥年长,口中还是以师兄相称。
“青熏师弟所言极是。”最后一个开口的是看似只有弱冠之年的道人,一身儒雅之气倒不像个道士,更像个考状元的秀才郎。
“诸位放心,青冥不会放任贼人逃脱。但是我等修道之人,更不可滥杀无辜,妄害苍生,这大阵若凡人触发,十死无生,还是待愚兄下去拖延一番。”言罢青冥手掐法决,便直入阵中而去。
“哎,青冥师兄还是如此,罢了。青璇师兄,你我二人陪青冥师兄走一遭如何,至于这大阵就交予诸位主持了。”那位叫青熏的老者一稽首,便独自下去,也不等旁人反应。
“然也。”被称作青璇的正是那个书生气质的道人,一声应诺之后便随老者一同入阵中去。
却见竹林中青冥方驾遁光落下,还未开口,青熏、青璇二人也进入阵中,一左一右站定,只等这位师兄吩咐。青冥见此,也不多言,只是朝二人微微一笑以示谢意。
他深知自己性情,多因禀性而为,任侠仗义,多惹事端,给师门添过不少麻烦。今日能有同门愿意相陪,自是心中感激,无需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