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47章
“没……没什么……”
姜漓害怕地说着,时不时将眼神探过去,定定落在那纸上,商瑨想不注意都难。
商缙打开那纸张,待得看清上面写的人名时,眉头陡然锁起。
这是商砚的字迹,他认得出来。
姜漓继续说着:“不过是太后寿宴宴请的宾客名单罢了,没……没什么特别的。”
“宴请宾客的名单?”商缙嗤笑,“什么时候,这些小事,也需要皇叔亲自动手了。”
姜漓只得将头低的更深。
“你该知道,在朕面前撒谎,不是明智的选择。”商缙声音大了几分,“说!到底是什么!”
“皇上饶命!”
姜漓作出害怕的模样,匐倒在地,颤抖着声音,“妾身……真的……真的不知道啊!妾身什么都不知道啊!”
“说!”
商缙眼见着脚边的女子身子僵硬了一瞬,而后才小心翼翼地出口。
“若是妾身说了……皇上,能饶妾身一命么?妾身……也只是听命于王爷而已。”
姜漓咽了咽口水,继续低着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着颤声。
“这……这上面是……是王爷要妾身亲近的人。”
商缙冷笑一声,果然不出他所料,原是他那位皇叔,早有篡位的心思了。
难怪,会将一个花魁娶回府里……打的,原是美人计的主意。
商缙挑起姜漓的下巴,盯着这双带着三分娇媚,三分惶恐,又是四分撩人的灵动双眸。
倒是不俗,就是,莫名感觉有些熟悉。
“皇叔让你去亲近他们?”
姜漓点了点头。
“怎么亲近的?用这身子?”
说着,还故意扯弄了下姜漓的领口,白嫩的肌肤暴露空气当中。
惹得姜漓紧紧缩起了脖子。
“皇上……皇上饶过妾身吧……不要……”
“呵。”商缙推了姜漓一把,擦了擦自己的指尖,“朕还瞧不上你这肮脏的身子。”
碎石沙尘摩挲着她的胳膊擦过,一阵刺痛从手掌传来,原本细嫩的手掌上,已然多了一道血红的痕迹。
行吧,商缙欠她的,又多了一笔“血债”。
姜漓咬着牙,忍住暴揍商缙一顿的想法,没顾得上自己手上钻心的疼痛,开始“畏畏缩缩”地挪着身子往假山壁旁边靠。
“求皇上饶命……妾身,真是什么都不知道啊……”
“方才不是还嚣张跋扈的很么?现在怎地哭哭啼啼的了?”商缙说着。
“那……那不是妾身本意,那是王爷要求妾身这般做的,王爷说……妾身只有这样做,才能惹怒皇上和太后……然后,让所有人知道,皇上和太后都……”
“都什么?”
“都……都……都不敢得罪王爷!”
姜漓声音也大了几分,将头伏得更低,下一刻,拳击石壁的声音陡然响起。
姜漓嘴角弯起一抹笑意。
一年过去,这人还是那般沉不住气,便是没有商砚,姜漓也觉着他的皇位做不久。
只是,这般想着的同时,商砚的模样突兀钻进了她的脑海,令得姜漓心头一震。
一抹愧意从心底涌起。
没有一个人会原谅身边人的背叛。
她只能祈祷,商砚并不知道这件事了。
对不起,又一次,利用了他。
任由商缙发泄着自己的情绪,姜漓等了好一会儿,才听到对方缓和下来的声音。
“朕可以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但是……“商缙话音一转,“为我办事……”
姜漓对商缙太了解了,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行为,她都了若指掌。
“皇上……尽管吩咐。”她低声应了一句。
“附耳过来。”
“是……”
姜漓心底默默翻了个白眼,这才小心翼翼将步子挪了过去,听着商缙在她耳边说着。
说实话,她一句都没听进去。
以前商缙敷衍过她这么多次,也该由她敷衍一下他了,至于到时候,她要怎么和商砚说,那就是她的事。
“听明白了么?”
“妾身知道了。”姜漓“如蒙大赦”,感激道,“谢皇上不杀之恩。”
商缙舒出一口气,又多看了两眼姜漓,忽然出声。
“朕记得,七皇叔方才唤你……阿漓?”
姜漓愣了一会儿,才回道:“是的,阿梨,梨花的梨。”
哦……
商缙了然,便没再多说什么。
……
商缙走后,姜漓才伸了伸懒腰,舒出一口长气。
就那么一会儿功夫,都用上她这辈子所有的演技了。
并且,还为此让自己“光荣负伤”。
看了眼带着血的手掌,姜漓叹出了一口气,她不是怕疼,她只是在烦恼……
该用什么理由将商砚糊弄过去。
说来也怪,商砚那么一个精明的人,可每次只要是她说的,他居然都信。
站起身,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拍了拍裙角,正要拐出假山,迎面却撞上了一个坚硬的胸膛。
感觉有些熟悉。
姜漓猛地抬头,却见商砚暗沉着一张脸在盯着她。
“商……砚……”
姜漓脸上血色顿失,心缓缓往下沉,顾不得手上的伤,下意识收紧了拳头。
他站在这里多久了?
她和商缙的话难道他都听见了么?
包括,自己陷害他的那些话……
他知道自己是在利用他了么?
还有……还有,方才自己假意答应商缙微他办事……
他全都……听到了?
“王……王爷怎么会来这里……”连姜漓自己也没发现,她问这话的时候,有多么的紧张和懊悔。
“寻你。”
他脸上的冷意并没有消下去半分,这让姜漓心中更是忐忑。
“我……我刚才只是……”
姜漓张口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却又不知该如何解释。
然而商砚的注意力不在她的话上,目光一直紧紧凝在她往下滴着血的手掌上。
正当她不知所措时,商砚却一把拉过了她的手掌,看着她掌心伤处,脸上冷意加深。
姜漓欲要将手抽回,商砚却拽得愈加用力。
“你受伤了。”
微风吹动湖面,泛起丝丝涟漪,姜漓一怔,抬眸望进他那双看不到尽头的黑眸中,努力想看出他在想什么,结果依然如以前那般……
一无所获。
“不下心摔了……”
她只能这么说。
……
承欢苑内
商砚正细心地用沾了水的棉布擦拭她伤处的灰尘,动作极其温柔,看这模样,完全没有兴师问罪的意思。
待得灰尘清干净了,又给她的伤处敷上了一层药,最后绑上细布,这才放心吐出了一口气。
“王爷,刚才……”姜漓欲言又止。
“我都听到了。”
“全部?”
商砚点了点头
姜漓心中一沉。
果然……
“阿漓,不需要给本王一个解释么?”
她的解释……
姜漓斟酌了几分:“妾身的解释,王爷真的会听么?”
“会。”
他一直在等,等她自己将所有事情说出口的时候。
“便是再荒唐,王爷也信么?”
“只要是阿漓说的,我都信。”
姜漓默默收紧了十指,思量了一会儿,才道,“那王爷现在可以不问么?容妾身想想,该如何解释。”
等她……再考量一下。
原以为会遭到为难,但商砚却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好,我等着阿漓。”
不管多久,他都会等。
商砚的包容和信任让得姜漓眼眶一阵泛酸,她习惯性地靠到了他怀里,不让他看到自己眼中即将落下的泪水。
“王爷……”
他知道她想说什么,只伸出手将她搂得更紧了些,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肩膀安慰着。
“没事……”
认真,小心……充满了疼惜。
姜漓莫名感到一阵安心。
然而,这等安逸的气氛并没有持续太久。
王管家匆匆忙忙闯进了承欢苑,面色慌张。
“王爷……不好了!太后娘娘中毒了!”
“什么?”
姜漓和商砚“霍”地站起身。
两人眼里尽是不可置信。
商砚下意识将眼神放在了姜漓身上,微微蹙眉,似乎是在问,此事是不是和她有关。
接触到商砚怀疑目光,姜漓眉心掠上一抹冷意,离了他的怀抱,声音带着几分自嘲。
“王爷觉得是我做的?”
“阿漓……”商砚眉头微蹙,他知道她误会了。
“罢了,先去瞧瞧。”
在这紧急关头,商砚也没有时间去解释,直接跟上了王管家的步子。
姜漓秀眉也拧成了一个川字,想了想,也跟了上去。
两人来到正厅,柳氏口吐着白沫,正被商缙扶着,几个太医正围在柳氏旁边,手忙脚乱地在医治。柳盈盈在一旁都急哭了,高晚晚也面露郁色。
见到商砚和姜漓一同出现,商缙眼中冒火,大吼一声,“来人,将那芸姜拿下!”
一群侍卫欲冲上前,却在看到前方的商砚时,脚步又停在了原地。
姜漓脚步猛地顿住,再一看,小环不知何时已经被随行而来的侍卫控制住了,两只眼睛红通通地,见着姜漓出现,忙要挣脱。
“姑娘!姑娘!”她大喝着,“你们放开我!我都说了不是了!”
“小环!”
姜漓脸色一变,冲向小环所在的方向,瞪向旁边控制住小环的侍卫,“放手!”
那几个侍卫还不敢放人,商砚目光忽地扫了过来,几个侍卫打了个激灵,陡然松开了手。
小环忙不迭跑到姜漓身后,扑到她怀里大哭出声。
“怎么回事?”姜漓问。
小环这才抬起头,哽咽着出声,“姑娘,她们说太后中毒是我送过去的那碗解酒汤害的,她们说……是姑娘你指使我给太后下了毒。”
小环不住地摇着头。
“小环没有,小环什么都没有做。”
姜漓拍了拍小环的肩膀,努力稳住她的情绪。
“没事,有我在,你不会有事的,说清楚,她们……是谁?”
小环深呼吸了一口,手指向柳盈盈。
“是……表姑娘说的,她说,太后是吃了我们送的醒酒汤才变成这样的。”
姜漓视线也跟着移了过去。
正哭得不能自己的柳盈盈见姜漓朝她这边看来,吼道:“芸姜!人在做,天在看,你好狠的心啊!竟敢下毒谋害太后!”
“呵。”姜漓嗤笑出声,“我下毒害太后?我为什么要害太后?再说了,表姑娘,你又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谋害太后?就凭你一句话么?”
“证据!那碗解酒汤就是证据!太医已经检查出来了,里面加了□□,我若是早知道你有这般歹毒的心思,打死我也不会让太后喝下你送来的解酒汤!”
柳盈盈说的句句泣血,柳家那波人已经将矛头全指向了姜漓,那眼神,恨不得将她大卸八块。
“你们还在等什么?皇上的话你们都听不见么?还不快拿下这个女刺客!”柳盈盈的叔叔刑部柳尚书横眉怒目,大吼出声。
侍卫面面相觑,又往前踏了一步,但见商砚冷眉陡然蹙起,那一群侍卫又不敢上前了。
商缙继续咬着牙,“朕说的话,你们都当耳旁风了么?”
“事情还没查清楚,皇上就这动我的人,是不是不大合适啊?”一直没说话的商砚陡然出声,视线直逼商缙,毫无畏惧。
在场大大小小的官员见着这一幕,开始躲在角落里咬耳朵。
“这女子究竟是何来头,衍宸王怎么这么护着他?”
“皇上和王爷……居然会因为一个女子闹成这样……”有人叹气。
有人则不怕死地预测着之后的事,“若是皇上和王爷真的生了嫌隙,那咱们……依附于谁啊?”
“当然是王爷。”说话的是宇文桀,宇文武也跟着点了点头,“芸姜姑娘不会做这种事。”
几人看了眼,没再出声。
宇文桀是商砚一手提拔上来的,他向着衍宸王,无可厚非。
至于宇文武……
有勇无谋的匹夫一个,不提也罢。
陈进言悄悄将脚步移到了谢尘旁边:“太傅,方才就见你一直皱着眉头,不知你作何想?”
谢尘目光一直不曾离开过姜漓身上。
顿了许久,才道,“清者自清,若是芸姜姑娘有冤,王爷自然不会让她受委屈。”
“看不出来啊,谢太傅你是站在王爷这边的。”
谢尘皱眉,不满道:“谢某只是就事论事,并不想参与党争,陈国公慎言。”
陈进言笑笑,也没说什么。
……
“表叔,事实已经摆在面前了!你为何还要护着这个谋杀姑母的女刺客?”柳盈盈最见不得商砚护着姜漓,又急又气,脱口而出。
商缙听着商砚的话,冷哼了一声,“既然七皇叔要查清楚真相,那朕便让你瞧瞧真相是什么,免得七皇叔以为朕冤枉了她!”
说着,他其中一个太医使了个眼色,那老太医这才颤着身子冲到最前。
“启禀皇上……王爷,太后中的确实是□□之毒,老臣验过太后方才的所有吃食,的确只有……只要那晚解酒汤里面,含了□□。”
商缙又使了个眼色,这会,柳尚书站了出来,将一包用纸包着的白色粉末扔到了商砚面前。
“这是从那婢女身上搜查出来的未用完的□□。”
“没有!”小环着急出声,看向姜漓,“姑娘,小环也不知道为什么那包□□会出现在小环身上……小环真的没有……”
姜漓继续安抚着小环,眉宇间却凝起了一抹凝重之色。
这摆明了是蓄意陷害,而且早早地在小环身上动了手脚,不是那解酒汤,可能也会是别的。
是谁,不惜伤害太后,也要置她于死地?
商缙?不大可能,除非他认出了自己。
况且,他要杀她,不可能会用太后的性命作赌注。
高晚晚,也不大可能……
“王爷,人证物证俱在,您不能一味地偏袒这个女人啊,难道……太后她老人家的性命还比不上一个什么也不是的……小妾么?”
柳尚书瞪了姜漓一眼,又将目光放在了商砚身上,等着他的回答。
在场所有人,也包括姜漓,都在看着商砚的反应。
商砚沉吟片刻,却只将双手负在身后,问向跪在地上的太医。
“太后情况如何?”
“回……回王爷的话,幸好服得量少,太后性命无碍,只是身子需要时间调养……”
商砚点了点头。
这般淡定地模样让得商缙额上青筋暴露。
“衍宸王,你还有何话可说!”商缙质问着商砚,此时,竟是连七皇叔也不叫了。
姜漓目睹着这一切,见商砚一直不曾明确表态,想起了他刚才看她的眼神,心缓缓往下沉去。
“王爷,妾身自知百口莫辩,但是……小环是无辜的,若要追责,妾身一力承担便是。”
“不是的!姑娘是清白的!”小环急道,“王爷,你要相信姑娘啊。”
商砚看着姜漓,听着她方才说的话,黑眸中染上了几分失意。
“阿漓啊阿漓……你是觉得我不信你,还是你根本就没有相信过我?”
他走到姜漓身边,略带着些怅然的话语在姜漓耳边轻声响起。
还没明白过来商砚这话含的是什么意思。
商缙再一句命令下来,那些侍卫便猛地抽出了身上的刀,刀尖对准了姜漓,朝她袭来。
商砚目光寒下去,瞬时,一群身着黑衣的暗卫不知从何处跃出,护在了姜漓身前,手中利刃闪过,只一眨眼的功夫,连惨叫声都没响起,冲在最前方的一排侍卫手中的刀便轰然落地,与之一同倒下的,还有那已经没了生息的躯体。
血腥气息忽然在厅中迸发开来,那几个靠后的侍卫见此一幕,纷纷扔下了手中的刀,不断往后退去。
连带着文武百官也被这一幕吓到了,有几个女子见到此番血腥场面忍不住惊叫出声,用帕子捂住了自己嘴,躲到了角落干呕。
商缙脸色一阵铁青:“衍宸王,你当真要护着她么?”
回答他的,只有一地肆意横流的血水。
“便是太后的性命,衍宸王你也不在乎是么?!”
“此事,尚有疑点。”商砚淡声答着。
“便是有疑点,那也该押入刑部大牢问审才是!”柳尚书急了。
“七皇叔……朕最后叫你一次七皇叔……你当真要为了这个女子,与朕对着干么?”
商砚的回答,却是当着所有人的面,握紧了姜漓的手。
感受着手心里的温度,姜漓心中的那丝疑虑终于放下,也明白了方才商砚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不是在怀疑她。
他只是想告诉她,不论是不是与她有关,他都会义无反顾地站在她身边,陪着她……护着她。
是她,不相信他。
她曾为了商缙,舍弃了自己的所有。
可现在却有一人,愿意为了她,众叛亲离……
看来等会儿,她真的可以好好地,从头到尾地,不带一丝隐瞒地,跟他交代出所有事情了。
姜漓嘴角微微弯起,慢慢回握住了商砚的手。
纵是在这般境遇下,被他握着,她依然感到……无比的安心。
商缙深呼吸了一口气,被太后掌掴,又从姜漓那得到了商砚有夺权的心思,现在太后中毒,商砚又与他当堂对峙。
商缙脑海中尚存的最后一丝理智,终于消亡。
“好……好……好……”
他狞笑着,缓缓取出了那半块虎符:“来人!将衍宸王及王府一干等人,全部押入大牢!”
自古以来,只有削藩王时,皇帝才会拿出虎符……
商缙这番要与商砚不死不休的气势,着实吓坏了一些大臣,一个个“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口中高喊着:“皇上息怒!”
高晚晚也吓得变了脸色,忙上前柔声劝着:“皇上,您先冷静一下好么?”
然而,此时的商缙根本听不进去任何话,一把推开了高晚晚,让人带着虎符去城外军营调遣军队。
不待片刻,一列列军队便冲进了衍宸王府,将商砚及姜漓团团围住。
“请皇上速速撤去军队,莫要意气用事!”谢尘踏出一步,眉头皱得极深。
“是啊……皇上……皇上您别一时冲动做了错事啊……”高晚晚再度扑上前,好言劝着。
“皇上息怒。”
在场的所有大臣都跪伏了下来。
熙朝局势不稳,商砚若入了大牢,有多少人会揭竿而起?便说那雍王,恐怕得知消息的那一刻,就会整军待发,直逼皇城。
好不容易得来的太平日子,谁又愿意去看战火连连,妻离子散。
“请皇上收回成命!”
众人高呼出声。
然而,这些人的劝言听在商缙耳里却如针扎了一般难受。
他做错了么?
他何错之有!
为什么所有人都在劝他?
为何没有人去斥责商砚忤逆皇命,非要说他做错了呢?
他才是皇帝!
他才是这天下之主!
为了坐上这个位置,他甚至不惜害死了自己曾经心爱过的女子……
难道,牺牲掉的这一切,换来的,就只是一直向商砚低头么?
不!他受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