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第 68 章
宛如一根银针，精准刺入眉心。
冰凉、瘆人，带着世上最疯狂最恐怖的恶意，猝然在周枫眉心炸开。
全身的力气都在抽离，手中长棍难以维持形态，迅速消散在了半空，跃动的雷霆电弧也迅速衰弱，眨眼间便消失不见。
周枫死死咬住牙关，将所有的精神力收回体内，拼命抵挡眉心的进攻。
——她强烈的本能反应果然没错。
眼前的蜘蛛虫，竟然是针对精神力、又或者说更虚无缥缈的，针对灵魂的攻击型虫族！
这不光是一种新型虫族，还是重点针对精神力战士的新型变种。
被人面蜘蛛虫扒在额前，周枫只觉得浑身像是被冰块冻住，四肢的力量在迅速抽离，而另一股尖锐的痛楚自眉心扎入，在脑海中蔓延。
像是一只贪婪的蚊虫，以她的精神力为食，疯狂地想要挤进她的脑海中——
“……咔嚓。”
周枫的右手紧紧攥住，捏碎了墙边突起的一块岩石。
可当她拼命想抬起手，扯下额前的蜘蛛虫时，另一种莫名的大恐怖刹那间击中了她——虽然没有视线，可她似乎“看”到了蜘蛛虫背上的人脸正在发生变化。
鼻梁隆高，眼窝明晰，脸颊曲线勾出清晰的下颚弧……
蜘蛛虫背上的人脸，赫然正在变成她！
周枫用脚指头都能猜到，如果让这种转变彻底完成，她将面临什么后果。
她死咬着牙关，双目紧闭，调动起所有的精神意志，专心致志与脑海中的入侵波动对抗。
……只可惜，收效甚微。
虫族不愧是天地间最擅长进化的生物，这一次针对精神力战士进化的新品种，简直就是周枫等人的天敌。
就像毒蛇遇上猫鼬，白蚁遇上食蚁兽，在人面蜘蛛虫疯狂的攻势下，周枫再怎么咬牙切齿、双手攥拳，她的精神力也依旧节节败退，曾经引以为傲的雷霆之力，却也成为了对方成长的养分。
窸窸窣窣，衣料摩擦岩石的声响传来。
年轻人拎着之前掉落的手电，从黑暗中走出。
他缓缓走到周枫身边，双手插兜，好整以暇地蹲下身，注视着周枫因痛苦而微微颤抖的面庞，目光十分柔和。
“放松一些，还能少受点罪，”他轻声说，“反正结果已经注定了，哪怕你再强，也别想撑过12个小时。”
“所以……提前恭贺，欢迎加入我们。”
年轻的星盗老六勾起唇角，笑容温和。
可落在周枫眼中，却不亚于从地狱爬出的恶魔。
……
相比于亚岚星的风雪交加、惊心动魄，大萨利星系则笼罩在大片浓雾中。
乳白色的雾气如薄纱一样细细流动，细腻缥缈，烟雾缭绕。
雾气笼罩下，地面可见度很低。
但对于“尖刀”小队一行人而言，这正是最好的掩饰。
翻过几座山坡，躲过一批又一批虫族，小队中的防御系成员努力维持着精神力屏障，额角渗出细密薄汗，攻击手则警惕地四下环视，时刻小心有虫族从某个方突然蹿出。
终于，他们寻到一处天然岩洞。
侦查员猫着腰，小心翼翼地进去探测一圈，回来后比划一个放松的手势：“安全，可以进去。”
队长长长地松了口气。
他抬手，拍拍秦渊的肩膀：“终于找到落脚点了，走，咱们进去休息一会儿。”
秦渊点点头。
一行人在岩洞中坐下，一部分人负责警戒，其余人则赶紧拿出各种补给，快速地塞进嘴里。
难得的休憩时间，队员们也稍稍放松，偶尔低头互相交流几句。其中一人便凑到秦渊身边，好奇地盯着他的手腕：“诶，你这戴的是什么？”
“一路上我瞅你一直在看这个，真漂亮，女朋友给的？”
秦渊沉默片刻，神色突然变得非常复杂。
……如果搁在一天前，他听到这番话，心里可能还按捺不住地窃喜。
但是吧……
一天前，在他们出发前往大萨利星系的路上，秦渊在登上飞船前，意外遇到了韩天铭。
韩天铭乖巧地跟着繁星的一群人，从军区走出来，正要登上另一艘飞船，眼瞅着是要去其他地方历练。
秦渊不想跟同伴见面，本来正打算远远躲开，可就在他猫腰往飞船里钻时，眼角余光倏地瞥见，韩天铭左手袖口滑落一条红色手链。
精致，可爱，拴着剔透洁净的小水晶珠，仿佛将一抹阳光裁下，镶嵌在里面。
非常眼熟。
……跟他手腕上的红手链一模一样。
秦渊：“？？？”
他脑袋里空白了一瞬，再回神时，已经下意识喊住了韩天铭。
韩天铭看到秦渊，神色十分惊喜：“秦大佬，你怎么在这儿？”
“你这段时间到底去哪儿了，队长她特别担心你，你倒是多给她发发消息啊？”
这段时间天天发消息，但是信号全无，一个都发不出去的秦渊：“……”
他掩饰性地轻咳几声，转开目光：“先不提我的事。那什么，你的手链挺好看的，是……琼生给的？”
“这个？”
韩天铭开心地抬起手，红线拴着的水晶珠在秦渊眼前划出灿烂的弧线。
丝毫没察觉到秦渊语气中的怪异，她兴奋地应道：“对啊对啊，队长听说我要出去历练，担心我的安全，所以特意给了我一份。”
“说是摘下来，捏碎，就能发挥作用。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但队长那么牛逼，说有用就肯定有用啦。”
说着，她微微侧头，目光好奇地从秦渊袖口扫过：“不止我有，队长还给了周晴一串，谭耀那家伙要不是选择了去研究所，应该也能拿到一串……诶，队长没给你吗？”
秦渊：“……”
秦渊的喉结艰难地滑动几下，默默扭头：“……嗯，我也有。”
韩天铭眉开眼笑：“对嘛对嘛，队长肯定每人都给了一份嘛。”
心口猝然一痛的秦渊：“……”
目送着韩天铭蹦蹦跳跳地离开，秦渊站在原地，心情复杂极了。
他回忆着周枫送来手链时的情景，从记忆里扒拉出当时的画面，旋即悲催地发现，周枫还真提到过“捏碎”，“使用”之类的字眼。
是他沉浸在收到顾琼生礼物的惊喜中，脑袋里塞满了粉红泡泡，以至于完全忽视了那几句话。
在前往大萨利星系的路上，秦渊满脑子都是这件事。
手链并非唯一，说明顾琼生对他也没抱那方面的意思，委实是他自己自作多情。
……这样也好。
秦渊心想，这样一来，他也可以彻底放心，不必一再尝试给顾琼生发消息拒绝对方了。
理虽然是这么个理，可秦渊越想，又越觉得心里酸溜溜的，又失落又无奈。
这份委屈巴巴的心情一直伴随着他，直到他的双脚踏上大萨利星系的土地，在紧张的潜入和小范围交锋中，秦渊渐渐从原本的心情中挣脱，专注于眼前的战斗。
但此时此刻，在岩洞中心情一放松，又被人问及，那股焦虑又难耐的躁意再度于心底涌现。
好在没等秦渊做出回答，尖刀小队的队长已经靠了过来。
他的神色极为严肃，目光中满溢着直面牺牲的决然，沉声道：“找到位置了。”
“上次探测给出的目标虫穴，就在咱们西南里外。”
说着，男人抬起头。
微光落在坚毅的面庞上，他的目光四下环视，从一众尖刀小队队员面上逐一望过去：“再往前走，咱们将会面对最艰难的局面。”
“我们将无法保证不被虫族士兵发现，甚至在紧急情况下，我会不得不下令放弃某些人，来确保任务目标达成。”
“如果真有那一刻，请大家……不要怨我。”
能被选拔来参加这样高度机密的任务，尖刀小队内全是最优秀、也对联邦最忠诚的精英，他们听到队长的话，一时间纷纷露出坦诚的微笑：“放心队长，我们都明白。”
“早在踏上这颗星球时，我就做好这种准备了。”
“都走到这儿了，除了杀掉虫母，终结战争，难道咱们还剩下别的退路吗？”
“冲吧老大，我们能行！”
“准备好了！”
纷纷扬扬的话语，带着壮烈又豪迈的气息，在狭窄的岩洞中回荡。
队长抹了把脸，眼角闪着晶莹微光，顿了片刻，沉声道：“好啊，那咱们上。”
他又拍了拍秦渊的肩膀，转过头，郑重其事道：“秦同学，一切……都交给你了。”
……
亚岚星。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周枫额头渗出一片细密汗珠，身体愈发虚弱，精力也愈发落在下风。
某几个瞬间，她恍惚以为自己是飘荡在洪水中的一叶扁舟，身侧是翻涌咆哮的水浪，暴雨无情拍打在她身上，每一滴雨水都仿佛细虫探出口器，要吸干她的魂魄。
……不行的。
她快要坚持不住了。
绝望席卷而来，周枫无比痛苦地意识到，这种虫子当真是精神力战士的克星。无论多强的战士，只要被它们吸中眉心，就只有在痛苦中渐渐心神失守，变成人不人虫不虫的怪物这一个结局。
……可是精神力战士，是人类好不容易找到的希望啊！
如果连他们都失去战斗力，人类还能依靠什么呢？
难道人类当真胜不过虫族，无法在这场残酷的生存战斗中侥幸生还吗？
乱七八糟的想法充斥在周枫脑海中，恰在这时，她耳边突然又响起一连串轻轻的脚步声。
“啪嗒，啪嗒。”
来人步伐很轻。
但无奈人数较多，此刻的地下又是一片死寂，针落可闻，于是再轻微的脚步声，这一刻也变得格外鲜明。
隐隐的，还有贺鲲极低的嗓音飘来，满是疑惑：“嘶……这儿真的还有人，你确定？”
“我知道你的探测很准，可是都地下这么深了，谁会在这儿……等等，有光！”
“慢点，小心点，是谁在前面——”
光影绰绰，人声幽幽。
黑暗中，虚弱的周枫听出了贺鲲和顾琼生等人的声音。她眉头倏地拧紧，哪怕半瘫在地，右手也颤抖着缓缓抬起，艰难地掰住旁边石层。
……不要过来。
不要过来！
她的嘴唇拼命蠕动着，目光中涌起极度的忧色，想出声警示。
可嗓子干哑，一点声音都吐不出。
另一边，靠在石台上百无聊赖的星盗老六却挑了下眉，颇有些意外。
“竟然能遇到任务目标，”他嘀咕着，“倒是凑巧。”
说话间，他将几只蜘蛛虫捧起，借助衣衫遮掩它幽蓝的光，小心地将身形躲在石柱后。
旋即，老六深吸口气，模仿着受难战士的口吻，用异常虚弱的语气轻喊：“救、救命……”
“有人，有人，我在这里！”
……
两个小时前。
在系统的大肆攫取之下，顾琼生很快将周边蓝色矿石的能量吸了个精光，整个石洞不再像星空般莹莹闪烁，所有矿石表面都变得暗淡无光。
等能量渐渐减弱，一个系统弹窗出现在顾琼生面前：
【采集派遣结束，累计获得经验x16782】
没有掉落其他资源，不过根据这游戏原型的尿性……唉，倒也正常。
瞅着经验条不断推进，距离lv16只差一步之遥，顾琼生满意地收起系统界面。
为了保险起见，她又展开天赋视野，重点探查地下深处是否还有已经复苏的虫族。
可万万没想到，这一探查，倒是让她发现了许多斑斓气泡。
其中绝大多数正在慢慢变得虚弱、单薄，甚至有几个当着顾琼生的面，如真正的泡沫一般“啪啦”破碎，再无踪迹。
顾琼生心神倏地一凛。
她立即拉上贺鲲和周晴，告诉他们地下深处还有人在，拉着他们加快下潜速度，朝着探查发现的方向深入。
贺鲲一路上都将信将疑。
直到听到有人呼救，他的耳尖才如同猎犬一般，倏地竖了起来。
贺鲲忙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口中嘀咕着：“我去，真有人，这探测还真是神了……喂，你从哪来的，怎么会跑到这么深的地方？”
见找到了幸存者，顾琼生也暗中松了口气。
但她想了想，还是伸手拉住急匆匆的贺鲲，低声说了句：“小心点。”
紧接着，顾琼生抬起头，遥遥喊道：“你那边有几个人，现在都还好吗？”
之前在天赋视野中，顾琼生看到了足有六七个泡沫。
可现在，她只听到一个人的呼救声。
岩石背后，老六诧异地抿紧唇，眼珠转了转。
他没想到顾琼生警惕心这么高。
“好疼，疼……”
他假装□□着，引着前方几人朝他的方向靠拢：“我这边还有人，周中校，她还活着，救救……”
听到“周中校”三个字，贺鲲几人都愣住了。
而刚巧这一刻，对面像是强忍着疼痛，摸索出一只手电筒。灯光扫过前方的岩壁，留下一抹剪影，赫然是周枫苦苦支撑的身形轮廓。
贺鲲几人忍耐不住了。
他们快步上前，呼喊着：“中校！”
“周姐！”
迎接他们的却是一股旋风。
“咻——！”
风从角落扫来，裹着三只通体晶蓝的虫子——在他们露面的刹那，老六旋出身形，衣衫猛地一抖，怀中的人面蜘蛛虫登时甩出，精准地朝前方三人的额头上方落去！
年轻的星盗嘴角勾起一抹弧度，瞳孔中闪烁着幽蓝的光。
他目望着自己的杰作，看到三只蜘蛛虫以优美的弧线划过半空，精准落在惊愕回身的三人额前。
“这什么鬼——嘶！”
这是贺鲲的痛呼。
“琼生姐，小心——唔！”
这是周晴的闷哼。
见几人纷纷中招，年轻人得意洋洋地想，痛吧，叫吧，□□吧！
这种专门针对精神力下嘴的虫族，终有一天会成为所有精神力战士最恐惧之物。
很快这几个人就会像周枫一样，无论再努力挣扎，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滑落深渊！
他甚至勾起唇，冲前方摔倒的贺鲲露出笑脸：“感受到进化的力量了吗？欢迎，欢迎你们加入……”
“啪叽。”
清晰的破碎声传来，像是水气球被人一把拍碎，又像是水靴重重踏开烂泥。
老六：“……”
……这是什么声音？
顾琼生呢，她怎么没尖叫？
老六猝然扭头，却见手电的光芒映照下，少女身姿挺拔地站在原处，非但丝毫不受影响，还诧异地抬手，一把把额前的蜘蛛虫扯了下来。
“什么玩意儿？”
顾琼生低头瞥了一眼，瞅见蜘蛛虫背上的人脸轮廓，手臂上立即泛起一片鸡皮疙瘩，恶寒地甩甩手：“真恶心。”
蜘蛛虫毫无抵抗力，被轻而易举地甩落在地。
然后就在老六瞠目结舌的注视下，被顾琼生抬脚狠狠一踩，鞋底一碾！
“啪！”
蓝色血液四溅。
耗尽无数虫卵能量才堪堪孵化成功的，可以说是老六手中最珍贵资源的魂虫，就这么当着他的面，被顾琼生干脆利落、一脚踩了个稀巴烂。
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