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彼此之愿（上）
稻鱼草换好服装，准备离开图书馆。
他走的是一条大路，前方不远处就有商店街和出租点，人流嘈杂，并没有任何可值得怀疑之处。
但如果知道稻鱼草每天行程的话，可以发现，其实他下班后每次都是直接回家，从未有过一次例外。
那么……是临时想买什么东西吗？还是要到哪里玩玩？缘由不得而知。但对稻鱼草本人而言，那自始至终，一前一后跟踪在后边的两队人马却分外清明。
在第一次“转移”中，除却记忆的部分恢复，他其实还得到了一项能力。
那就是“未来预言”。
具体原理稻鱼草也不得而知，但简单而言，只要自己“在那幢建筑内”，他就可以精准接到来自未来，关于“转移”的“讯息”。
来到这个世界时，他口袋里就已经塞了一部这个年代的人都会有的手机，而那来自未来的预言正由此传达。
稻鱼草不是时间系强者，所以这能力对他很有用——当然，若说有什么遗憾的话，那就是多多少少会淹没掉一些意料之外的期待吧。
只要自己在场，“未来预言”就会准确告知即将而来的转移位置、楼层，除此之外并无其他。
虽然是听起来相当鸡肋的能力，放给普通人，或许只是能带着担忧用来避险，但对稻鱼草而言，能够与追寻记忆的“转移”频频直面，本身便已是恢复自身力量的最好方法。
——至于其他预言，他暂时并不需要，所以也就并不理会，当成了“没有”。
稻鱼草混迹在人群里，有意变化着步调，在各式各样的店内和人潮间游走。然而，后边的人始终没有跟丢他，在稻鱼草那远超雷达的感知中，五道特别的生命能量总是一前一后地和自己保持着距离。
“……是其中也有人可以‘感知’吗？还是留下了什么‘记号’？”
这种被跟踪的感觉让稻鱼草饶有兴致，而对方没能跟丢他的方法也激起了稻鱼草的一点好奇，可他没有声张，心中反倒有点期待。不知为何，过往时代里随手可灭的小蚂蚁，在如今的“相处”中给了他一点愉悦的感觉。
——是会很短暂的愉悦吧。
稻鱼草在彩票店和书店转了一会，终于走到一处偏僻的街道中。此时，已经接近傍晚，穿过昏暗的路灯，他就要走到电车站。
还不打算跟上来么？
稻鱼草放宽心，没有任何迟疑地朝前走去，而就在双脚几乎迈出一栋大楼阴影的刹那，两道人影浑无所觉地蠕动在他面前。
“……”
他们没有说话，或仰或俯，只是保持着凝视。稻鱼草微微挑起下巴，发觉两人一高一矮，眼睛以外的部位都躲藏在黑纱中。
“有什么事吗？”稻鱼草恭歉问道，下意识耸肩弯背，对方却二话不说朝他的脖颈抓来。
——两位“猎手”很清楚，面前之人有所隐瞒，不，或者说“有所价值”。
和人的普遍分工一样，即便在“特派员”小队，所汇聚的也不可能都是秉公良善的好人。激进派，保守派，乃至“异常”派，都会在其中层出不穷。
这其实很好理解。能成为特派员，本身其实就意味着在某一方面超出常人，而稍稍有一点才干的人们，则又多以怪性格或天才自居。种种行为的怪异其实是一种自负的表现。
而“猎手”就是这其中的一种归属。
他们属于相对暴躁的一面，也是正面战力最强的一面。跆拳道黑带么？饱经修炼的士兵么？又或者世界知名的相扑选手么？不不不，他们是真正的“专家”，或许没有世俗的名誉傍身，但无一不是有独对猛兽和枪火的“野性”。
1938年，第二次世界大战前夕，利比亚荒漠的草原上忽然出现一个人影。殖民者以之为野人对待，最终却在骇然中发现，子弹根本打不进他的身躯！汽车也被其单手拦下！短短半小时，一整个连队便被全灭。
1944年，一名机关员工以匪夷所思的手段混进了纳粹德国的“狼堡”，将一只装有烈性炸药的手提箱放在希特勒脚下。要不是有一人忽然将其提走，二战更是将提前结束！
1950年……
总之，波橘云诡的历史上，存在着一些超出主流叙述的“编外人员”。他们都拥有匪夷所思的力量，甚至可以用自己的方式与现代科技抗衡！
这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但听说……“特攻队”最深处，那平日里绝不显山露水的几名高级特派员，就有着这样的实力！
不过，他们的时间非常宝贵，此刻说不定就在暗处执行着国家的计划，但在连江市图书馆这样的“小事件”尚未发酵成恶性事件之前，他们是不会在意的。
可饶是如此，陆续接近过来的特派员中，也有很多人不简单。
攻向稻鱼草的两位正是这样。
眼罩下，一双大眼和一双细眼都细致观察着稻鱼草的每一个举动，时刻防备，也准备着随时反击。两人的步伐和身体都充满了试探，都在准备抓住对方没有攻击意图、或动摇的刹那果断进攻。
就是现在！
一人以肩部顶向前方直冲，隐藏的手掌和脑袋犹如身躯中冒出的两段利刺，扎向稻鱼草头部和胯部两大要害；另一人则轻跳后退，在空中的停留时间中飞速旋转手枪，拨动扳机，弹壳和烟雾霎时在伙伴动作的空隙间飞舞。
怎么看，都是再老道不过——不，该说是“怪物”一样的精细且灵敏的配合与反应。两人都面沉如水，冷静且没有分毫懈怠。
然而，两人扑了个空。
“嗯……？”
猛冲而去的壮汉很快一愣，前一秒，他都以为自己已经制服对方了。“只要抓到了就没有人能逃掉”是他人生的信条之一，也是对饱经锻炼和搏杀的肉身所产生的某种自信。
可是，过度积攒力量的双拳却落了个空。新刃身子向前倒去，急急横翻一拳，才狼狈地将身子站稳。
手枪举在自己前方的连冰更是感到不可思议——他完全看到了自己的子弹旋进对方眉心的“证照”，那种熟悉之后就会产生的“命中感”也是从未有错过的，可现实是，“猎物”跟个没事人一样走到了他近前。
“难道……”
两人飞退，一时神情严肃，却也有一种不同于不安的颤抖。他们马上离稻鱼草有四五步远，被攻击的男人却只是平淡且稍稍偏头地走着。
“有意思了。”新刃舔舔嘴唇，将面前的黑纱揭开。一块巨大的刀疤横过了他的脸，几乎从右眉骨一直贯穿到左边唇角。方才的一番搏杀像是为他完成了热身，此刻，那伤疤就如心脏一般狰狞地跳动着。
作为特派队的中级战斗人员之一，他们能接到的信息可和很多人不一样！
“转移”会带来“生物”么？那是当然……可是，绝不只是地狱谷的那一次！……“每次”转移，其实都会带来神秘的“生物”！
之所以“地狱谷事件”会广为人知，说到底还是因为“目击者太多”，消息实在压不住罢了。想到这，连冰转身眺望，远方的高楼顶端还有一圈未散的黑烟。
——这回连江市图书馆的骚乱也将要登上各大媒体的头条吧。他想。
他们是挚友，全世界最高水准的特种兵之一，也是“世界征兵特战队”里的中坚力量。二人都是在处理完“智械危机”后光荣退伍，并以“兵神”的荣誉成为了各国名誉上将般的存在，走到哪里都有享不尽的敬畏、讨好和荣华。
毕竟，像他们一样成为“兵神”的存在，莫不是在当初的大战中立下大功，或是为人类的胜利起到了决定性因素的辉煌存在。
有此殊荣者，整个地球上或许都超不过五十人，而现在，连冰和新刃两人都在为面前的对手而感到兴奋。
他们为何放弃了安逸的生活和荣华富贵，腻了么？当然不是。不如说，本就自负且桀骜不驯的他们两人本来就不追慕那种生活，而单纯希望追求一种“生与死之间的刺激”。
为此，二人都加入了“灾害异状特攻队”，都希望能与新的对手拼命搏杀。当人们都忧心忡忡地惧怕着“转换”时，两人眼中的火光却已经完全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