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文曲星下凡?

二 文曲星下凡?

“爹爹!”吕涣真奔出去迎接父亲。

吕重大步走进了宅院,后面跟着几个挑着担子的家丁。

“真儿,雄黄酒可买回来了?”

那吕重个头不高,但是很敦实,是个微微发福的中年男人,若是不穿官服倒像是个富农。

“买回来啦!让韩大哥放在后面库房呢。”

“好啊好啊,女儿大了也能帮爹爹做事了。县城到家有好些路,没累坏身子吧?”吕重关切地问道。

“女儿早就能操持家务啦!”吕涣真双手叉腰,自豪地说道。

看着这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受到身体原本记忆的影响,吕涣真对他感到无限的亲切和信赖。吕重和妻子王氏成亲后,王氏体弱,一直没怀上,最后终于是在吕重三十一岁的时候有了身孕,生下了吕涣真,并且此后也再也没能有孩子。吕涣真是吕重唯一的女儿,吕重对这个女儿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无比的宠溺。妻子去世以后,吕重更是把对妻子的爱都转移给女儿了。用后世的话说,吕重是个不折不扣的女儿奴。

而看着吕重,吕涣真心里也是十分的亲切与信赖,仿佛她真的是被吕重养大的闺女。吕涣真想起自己在现代的父亲,心里又是狠狠地揪了一下。

“王大哥,你们也别傻站着了,让军士们把扁担上的东西都放进库房里吧。挑这么一路真是辛苦了。”吕涣真对着吕重身后的一个领头军士说道。

“不劳小姐挂心,王某这就去。”王石拱手说道,他是个五大三粗、极其健壮的汉子,年纪三十出头,方方正正的国字脸长了一圈络腮胡。一看便知道是个得力的军汉。他便是吕重麾下另一名小旗,掌管着一半的家丁和三十个卫所兵。

“午饭做好了?”吕重笑眯眯地走进屋内,摸了摸女儿的脑袋。

“马上就好,爹爹你等会儿便是。”

吕重搬了个凳子坐在厨房门口看着忙忙碌碌的女儿。

“有个小官做,回家能吃着女儿做的饭,这日子,给个百户也不换哪!”

不一会儿,吕涣真把饭做好端了上桌。而吕重拿出了从县城买来的糖,给了女儿一个惊喜。父女俩一边吃饭一边聊着今日在县城里的各种趣闻,好一副天伦之景。

傍晚时,吕重要赶在太阳落山前带几个家丁巡视一圈蓬东堡,吕涣真吵着跟去了,她想好好看一圈“自己”生活了十二年的地方。

吕涣真随父亲绕了一圈,看了个仔细。蓬东堡是个用土墙围起来的小堡,更像是一个山寨,显然不具备多少御敌的功能,堡内户数也不多。堡周围多是崎岖山地,容易开垦的地方基本上已经被开发成农田了。村中约百户人家,耕牛却没有几头,况且地形复杂,田地劳作怕是大多要靠人力。堡中军户日子过的看来颇为清苦,不过好早家家都能有些田地,谈不上形如乞丐,但透过军户们的脸颊还是能看出一些营养不良的痕迹。

吕涣真不是个小脚女子,她轻盈地跟在父亲的身后,打量着蓬东堡的一切。

“明末的这个世道里,能守住节操,不侵占普通军户的土地,也算得清廉了。”吕涣真心道。父亲吕重的形象在她心里又高大了一些。

巡视完了堡内,吕重一行人又去库房内看了一眼。只见那库房内摆放了几领铁甲,还有数量多一些的鸳鸯战袄。藤牌和长枪的数量倒是有不少,还有一些腰刀,只不过一看就是疏于保养,很多长枪的枪头和腰刀刀刃都生了锈,藤牌也不知道能抗住几下击打。堡内士兵极少操练,穿着武具最多只是去门口站岗,因此几乎不注重保养铠甲武器。整个蓬东堡,用武备松弛形容不为过。

“也是因为地处巴蜀地区,是大明内地。”吕涣真心想,“若是地处辽东还如此懈怠,怕不是早就被后金鞑子夷平了。”

暮色降临,父女二人回到家准备安寝。

“爹爹,几日后便是端午佳节,您今日买这么些贵重礼物是要去给知县大人送礼吗?”吕涣真问道。

“非也非也。”吕重摆摆手,“这次来的可是大官,是重庆府新上任知府大人,我今天买的这几担子礼,我自己还嫌轻呢!”

重庆知府?吕涣真的记忆里,前几日父亲就说过端午节知县要在县城里办酒席,谁知道竟是要宴请下来巡视的重庆知府。对于吕重一个小小的总旗来说,这知府可是不得了的大官,确实是要好好的巴结一番。

想到这里,吕重突然一拍大腿站了起来,惊呼道:“哎哟,坏了坏了!”

“怎么了爹爹?”

吕重站起来束手踱了几步,右手抚额道:“光顾着置办礼品了,这贺贴和礼单可是让我忘得一干二净,坏了坏了……”

原来今日吕重去了县城一趟,置办了好些礼品,却忘了准备贺贴和礼单。吕重打算巴结知府大人,这些正式的东西是少不了的。蓬东堡吕重手下原有一个书吏许秀才,然而此人却是个痨病鬼,今年开春的时候病死了,吕重手下自此便没有了能通文墨之人。吕重一直想再请一个先生来,然而蓬东堡穷乡僻壤,吕重能开出的薪俸又不高,无人愿意前来,加上开春以来堡里又没有什么需要用到书吏的地方,事情就这么搁下了。而吕重自己,虽说能识得几个字,但是写字功夫实在是拿不出手,更别说是写给知府大人的贺贴了。

吕重皱着眉头自言自语道:“还好离端午还有几天,明日去县城,花点银子找个先生给写一下吧……”

“爹爹,家中可有笔墨?”吕涣真笑吟吟地打断了父亲的喃喃自语。

“嗯?有的,许秀才留下了不少纸笔墨,要那个作甚?”吕重茫然道。

“爹爹不必在县城找先生写了,女儿给爹爹写就行。”

吕重吃了一惊,自己没给女儿请过闺塾先生哪,女儿能认识的几个字还是自己教的,怎能提笔写贺贴礼单呢?

吕重有些茫然地盯着吕涣真笑嘻嘻的小脸蛋看了一会儿,突然笑了起来,用手指刮了一眼女儿的鼻子,笑骂道:“你这个淘气的小东西,爹爹正着急呢,你来拿爹爹寻开心,小心爹爹往后不给你从县城带好吃的回来!”

吕涣真笑嘻嘻的表情并没有变,她脑袋歪了一下,说道:“女儿是认真的,这贺帖和礼单,我来给爹爹写。”

这一下吕重是真的惊到了,脸上的笑渐渐凝固消失。女儿一向对自己十分的恭顺体贴,如同小棉袄一般,绝对不会无事来寻开心的。

“真儿,你……你会写字?”

“会写的,爹爹把纸笔拿来便是,女儿不骗爹爹。”

吕重将信将疑地去开了库房的锁,取来了文房四宝,又点了蜡烛,把屋里照的亮堂堂。许秀才留下的文房四宝,闲置着也是闲置着,不如给女儿摆弄几下。吕涣真只是识得几个字,从来没学过书法之类的,吕重还想女儿若是真能写得几个字,那说明在读书上还有些天赋,要不要请个闺塾先生来教一教……

吕重正思考着,吕涣真这里已经蘸了墨,熟练地提笔写了起来。

“卑职总旗官蓬东堡管队吕重谨拜……”一行娟秀的小楷赫然出现在纸上。

吕重脑中如霹雳打响一般:“真……真儿,这秀才先生才会的东西,你是什么时候学到的?”

吕涣真写出来的东西大大出乎吕重的意料,吕重原以为吕涣真顶多只能歪歪扭扭写出几个字而已,却没想到竟真洋洋洒洒将这贺贴写了出来。在吕重看来,这是县学里的先生秀才们才会的东西,是能用来吃饭的家伙本事,自己十二岁的小女儿能写出这样的字,只让吕重觉得自己在做梦一般。

“爹爹看女儿写便是了。”吕涣真只是抿着嘴笑,心中暗喜,没想到少时拿过全市一等奖的书法功夫竟在四百年前的明朝派上了用场。

贺贴篇幅很短,吕涣真不费什么力气就写完了。她在落款的最后一笔那里用力一提,然后邀功似的把纸递给了父亲:“爹爹看看,可有什么不妥?”

“没有没有……”吕重的身子因欣喜而颤抖,他接过贺贴,只是看了一眼,便把纸拍在桌子上,一把抱住了女儿。

“爹爹,你干什么!”吕涣真惊呼道。

“苍天有眼哪!”吕重眼中噙泪,欢喜地说道,“孩子她娘,你在天上看见了吗?文曲星下凡到咱们真儿身上了,咱们真儿是神童了!”

听到吕重说的话,想起了自己现代的父母,又看着眼前这个对自己无比宠爱的中年汉子,吕涣真眼睛也红了。她想说什么,但终究没开口,只是抚摸了一下父亲宽阔的后背,和他抱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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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历三十二年出生的奇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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