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英雄者
田间小路上,一位老人佝偻着背往前走,腰间挂着两把长刀,握着刀柄的手像是枯木一样干瘪,身上的衣服看上去非常陈旧,也可以说得上是破旧。
“快到了。”老人抬头看向远方,眼里倒映出远处的大山,混浊的眼睛也在这时照进了一束光。
走出田野,穿过隧道似的城门进入山下的小镇,街道上总是游人不断,叫卖声不绝。
站在街上再看向大山,山上多了些灰白的人影,两座高耸的石像屹立在山脚下,看上去有三四十米高,远远看过去像座高塔一般。
走到一个无人巷子里,放下包袱,脱下身上的旧衣服,几条触目惊心的刀疤展露出来,轻轻抚摸了下,以往的回忆顿时浮现在眼前。
想了一会收回心思,解下包袱摊在地上,里面是一套崭新的黑色朝服。
不久,老人换上那套崭新的朝服走出巷子,继续往山下走,一条空旷的石板路出现在眼里,这条路将这几座山与居民区分割开来。
抬眼看向路的另一边,不由得瞳孔一颤,僵在那许久都没能走出一步。
在他面前的是一座很特别的石像,是一位深受重伤,却还在反抗的军士,石像的左手被斩断,背上插着出多只箭矢,身上只挂了几片破烂铁甲,衣服被砍出许多道破口,惊心的伤口从破洞中露了出来。
石像手中的刀深深插进地里,半跪半倚住刀柄,拼尽全力想要站起来,他的表情显得格外狰狞,眼里满是愤怒,喉咙似乎还在发出刺耳的咆哮。
“我不该走……我就该强硬一点……”老人望着石像说道,语气里满是悔恨,“我要是态度强硬,你们就没有理由逼我走……”
皱起眉头看向石像,眼里多了些气愤,刹那间又低耸下来,仿佛是被心里的回应戳到软肋,“是,对,我不该说撤。”
话说完,老人再一次沉默,神情又再一次变得充满懊悔,过了许久,不由得一阵苦笑,“是……没错,是啊。”耷拉下来脑袋,小心翼翼的走过石像。
走到山脚下,看向那两座石像,老人想挺起胸膛,想了想又算了,在石像前动作僵硬地跪下,“老哥,小兄弟,我来看你们了。”
“你们都没变,我已经变老了,”抬头仰望石像,心里满是说不出的苦楚,“多活了这几十年,活的真累,我该跟你们一起去,我都忘了抬头挺胸的滋味了。”
老人说完沉默了,曾经的回忆太过刺痛,再压抑不住,失声痛哭,“我后悔啊,我就不该说话。”
趴在地上哭了很久,引得许多人凑上来看,一年轻人凑近些扶起老人,满心关怀,“老人家,别太伤心,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吧。”
“过不去了,晚了。”老人说道。
“这么大年纪了,放不下也没用了,轻轻松松的过完剩下的日子不好吗?”年轻人有些不能理解。
“是好,可我不配享受,”老人落寞的低下头,想起来时想的事,又抬头看向年轻人,“年轻人,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帮我把这把刀交给主上。”说时解下腰间的佩刀递给年轻人。
年轻人接过佩刀,老人又继续说道:“我曾是主上手下兵卒,这刀,是主上交给我的,我对国家有愧,无颜再见主上,请你帮我还回去。”
“您叫什么名字?”年轻人问道。
“梁朝川。”老人说时看向石像,眼里的思绪也少了些,“要是主上问起我,就说我战死了。
”
年轻人还想再说些什么,老人举起手,示意他不要再说了,再仰望一眼石像,眼里像是在说些什么。
许久,一道冷风吹过,将老人的思绪拉了回来,低下头,转身离开。
年轻人站在那看着老人的背影,落寞孤寂,让人忍不住产生悲悯的共鸣。
等看不到老人身影,年轻人才仔细看看手中的刀,刀鞘已经有了许多锈迹,大部分花纹也已经被磨平,看上去像是废铁一样,一把拔出刀,惊地年轻人一愣,刀身崭新如初,刀刃仍旧寒芒尽显。
一脸惊异的看着刀,心里意识到这会是个机遇,不自觉笑出声来。
这位年轻人并不是这个国家的人,而是别国来的,他看到了许多在这里实现志向的人,觉得自己也能实现志向,然而事实大多是残酷的。
同样想在这实现抱负的人并不只有他们,北方的法师,西方的武师,联盟国的骑士,或是因为各种原因而被追杀的恶人,他们都会选择这里,因为这个国家在意的是来人会不会带来荣誉,而不是种族,性别,或是过去。
这是一个很特别的国家,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都在对外开战,或是在想方设法对外开战,这个民族也同样是最特别的民族,他们推崇荣誉,看重武力,只要国家一声战鼓,他们就可以献出一切。
你也许会想,建立这样一个特别的国家的人,会是怎样一个人,但在我看来,他只是一个可怜的普通人。
现在的他已经年迈,鬓发斑白,年轻时在战场上落下的伤,现在以加倍的痛苦施加在他身上,这已经让他生活不能自理。
他正坐在案桌前,查阅前线送来的战报,这时一名侍从走了过来,恭敬地跪下,“主上,龙国来的一谋士说有东西代还。”
他抽出空看一眼侍从,“什么东西?”
“他说是您年轻时送出的一把刀。”侍从回应道。
他想了想,记忆中似乎并没有送人刀,有些好奇,说道:“去拿来我看看。”
侍从答应一声,随即便去拿来了那把刀,奉到他手里。
看着刀愣了愣,眼里仍是疑惑,“这刀是我送的?”疑惑的说着。
拔出刀看着刀刃又想了想,却还是没能想起来,“去把那个人叫来,我要问问他。”
侍从答应一声便再次出门,没过一会,年轻人在几名侍卫的看护下走了进来,年轻人穿着一套得体的青衣,头发梳理整齐,恭敬地跪下行礼,“主上。”
他饶有兴趣的看着年轻人,询问道:“给你刀的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是叫梁朝川。”
闻言,笑容顿时僵住,嘴角慢慢落下,眼里满是错愕,回想起以前的事,不自觉放低了目光,“他还好吗?”
“临别时他告诉我,若是主上问起他,就说战死了。”年轻人回应道。
听了年轻人的话,他闭上眼长叹一口气,显得有些难以接受,沉默许久才再次说话,语气里多了些愧疚,“亏欠的人,又多了一个。”
夜半,他独自坐在最高的穹台边,这里可以看到整个城市,城市的火光照亮了半个天空,看上去像是破晓时一样,到了后半夜,城里的火光又在同一时间消失,街上也不再能见到人。
这样的城市寂寥无声,只隐约听见风吹动旗帜的声音,明月悬挂天边,皎洁的月光落在城市的房顶上,宛若新刷的银漆,也突现出了街巷黑暗的空洞,这情景总会给他一种平静凄凉的美感。
七十多年前,他不过只是一个农民的孩子,生活在一个战火连年的国家,那时他还有个哥哥,在后来的一场战争中,被他逼得自尽。
他曾经还有个深爱的妻子,曾说爱她胜过一切,但在面临选择理想与家庭时,他还是将她彻底的抛弃了,直到他年迈无力,才有空去回忆以前的美好。
“是不是我把我的志向定得太高了,还值得吗?付出了这么多,来到了人生的最后,我却只做到了一半,且还成了读书人口诛笔伐的对象。
他们觉得我是战争机器,发动一场又一场灭国战争。我内心渴望和平,但是没有经历残酷战争的和平,并不能长久,也并不可信,几张纸上的签名换来的和平,只是政客们的自我安慰。”
闭上眼,感受微风拂过,回忆起以前的事,不由得淡淡一笑,全然没在意身后走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