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魏莹
我叫魏莹,是国公府上大家最宠的小女儿。
从小算命的就说我福泽深厚,是九天上的花仙转世,非一般的贵人命格。
可我却从来胸无大志,什么贵人我都不想做,只想做湛哥哥的新娘…
湛哥哥叫梁湛,是我青梅竹马的好友,他生在帝王家,却从没什么架子,虽长我几岁,可我们从小就非常投缘,几乎无话不谈。
不论是诗词歌赋还是琴棋书画,我们都能聊到一块去,都说知己难求,我却从小便拥有了。
也许命运就是这样,过早得到了珍贵的东西,说不定哪日就被老天收回去了…
及笄那一年,我听说皇后要给太子选正妃了,顺便给众多皇子们把婚约给订下,特别是迟迟没有婚配的大龄皇子——梁湛。
这些年,边境不太平,他时不时会主动请缨去西北平乱,一而再再而三地拖延了婚期。
所以这一次定会把婚约定下。
一听这个消息我便慌了,我和湛哥哥的感情虽说是心照不宣,可牵涉皇家的婚姻大事,万一中间出了差池可怎么好。
母亲一边宽慰我,一边去书房找父亲商量此事。
他们从小就最宠我这个小女儿,我跟湛哥哥的事,家里一直都是默认的。
我性子急,悄悄去了书房听墙角,可想不到湛哥哥竟然也在。
只听他说了一句,“国公爷,请放心,这辈子我非莹莹不娶,父皇那边,近日我定会去请旨。”
不知为何,明明他看不见我,我的脸却烫得跟火烧一般,心里甜得跟打翻了糖罐一样,嘴角克制不住地往上扬。
放下心后,我就没有继续偷听了,径直去了后花园,在我心爱的秋千架上等着湛哥哥。
没多久,大哥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面熟的男子。
我心中一惊,跪了下去,连忙喊了一声“太子殿下万安”
太子盯着我从头到脚地打量了半晌。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的目光似乎还在我的胸口处停留了几瞬。
我当即就冒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太子默默走了过来,把我轻轻扶起,用他的手指若有若无地划过我手臂上的皮肤。
我克制住了扯下簪子扎死他的冲动。
直到他走远了,我才松了一口气。
我不喜欢大哥,也不喜欢太子。
他们是一类人,阴鸷,喜怒无常,心思重,总觉得他们总是一副憋着一肚子坏水随时准备害人的模样。
还好,我就快嫁人了,再也不用面对太子哪样猥琐的打量。
不一会,湛哥哥也出来了,我就知道他会来这里找我。
湛哥哥唇角带笑,眼中星光熠熠,定定地看着我,我也回望着他,我们什么也没说,可又像什么都说了。
第二日,我应约早早出了门,马车飞快地带我到了青岩镇的东街口。
马夫忠叔熟门熟路地放我下了马车,我戴好幕帘便朝着巷子里走去。
巷子深处,身着一袭宝蓝长衫的俊俏郎君正在那里等着我。
“湛哥哥!”我一把抱住了他。
湛哥哥回抱住我,抚摸着我的秀发。
许久,我们才松开了手。
“湛哥哥,你说今日给我看一个惊喜,是什么啊?”我笑得眼睛眯起。
湛哥哥宠溺一笑,“上次带你来这里玩时,你说喜欢这处宅子,这里环境安静,是个弹琴奏乐的好地方。”
“难道你把这里买下来了?”我心里一喜,这世上还有谁比湛哥哥更懂我。
湛哥哥神秘一笑,“你抬头看看。”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一望,这宅子的门头竟然换了一块牌匾!
上面写着“玉清筑”三个字。
我字玉亭,湛哥哥字清之…
忽然我的脸颊飞上了两团绯红…
湛哥哥拉着我的手进了宅子,里面的花花草草假山曲径,无不都是按照我的喜好来布置的。
甚至是院墙边一圈的洋槐树,都是我曾经随口说了一句喜欢吃洋槐蜜,他便放在了心上。
湛哥哥继续牵着我的手坐了下来,眼前的古琴不禁让我心头一动。
一看便是出自大师之手。
“上次得的《凤求凰》的谱子,不知莹莹连得如何了?”湛哥哥温柔一笑。
“湛哥哥不如直接来考查一番,跟我和上一曲?”我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梁湛伸手拿过玉箫,跟我相视一笑。
我永远忘不了那一日,我们琴箫和鸣,一直弹奏到了傍晚。
我曾经拥有过那样好的湛哥哥,那样的幸福却只如烟花一般短暂。
过了几日,湛哥哥终于有机会跟圣上请旨求下婚约,可还未开口,西北要塞之地被攻破的消息就震惊了朝堂,他当即就被紧急派去了战场。
临走之前,他托了亲信来告诉我和父亲,说圣上已经口头允诺婚约,只等他从西北回来,便宣旨择日成婚。
父亲一喜,连忙吩咐母亲加急去准备嫁妆。
我虽担心湛哥哥,但是一想到他是西北战神,定会平安回来娶我,终究是放下心来。
可人算不如天算,没过几日,皇上竟然驾崩了,太子梁恭顺利登基称帝。
那日,父亲把我叫到跟前时,眼圈泛红,一夜之间似乎老了十岁。
大哥站在一旁笑得诡异,看得我浑身冒鸡皮栗子。
“父亲大人,这可是圣旨啊,抗旨可要诛九族的,再说了,莹莹是去做皇后,咱们魏家以后就是皇亲国戚了!光祖耀祖的事,为何要犹豫?”
什么皇后,什么圣旨,我一时有些蒙了。
父亲冷笑地瞪了大哥一眼,“圣旨?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心思,我只是千算万算没算到你竟会把主意打到了亲妹妹的头上,家门不幸啊…”
父亲转过身,摸了摸我的头,眼眶里早已一片赤红,语气哽咽,“莹莹,父亲对不起你,若是之前早些把先帝圣旨拿到,就不会害得你…”
我脑子里有些乱,一时缓不过神来思考,只默默地退了下去。
可我不是愚笨之人,哪里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梁恭竟然后日就要召我入宫封后,半点转圜的余地也没有,湛哥哥远在西北,又如何赶得及…
这场西北的仗,像是刻意为了绊住湛哥哥一般。
到如今我还能看不懂吗。
可我有的选吗。
因我一人,诛九族?
呵呵。
七日后,湛哥哥终于风尘仆仆地回了京城。
朝堂上,梁恭与我十指紧扣,拉着我亲自接见了平息西北之乱的“战神”
我看见湛哥哥的嘴唇在颤抖,他眼中的纠结和痛苦像利剑一般扎碎了我的心。
他颤抖着叫了一声陛下,还有娘娘…
一滴眼泪顺着前方落到了我的脚背上。
一年后,我诞下了恒儿。
为了家族和孩子,我安安分分被囚禁在三米红墙内,也尽量不跟梁湛有任何交集,可梁恭却还是不喜欢恒儿。
他越发讨厌我,说我从未正眼看过他,说自己受够了。
这些也就算了,他竟然说恒儿长得不像他,定是我跟梁湛苟且生下的杂种。
我向来与世无争,可是太子之位必须是恒儿的。
这世上我谁都不欠,只欠恒儿一人…
于是我第一次修书给了梁湛。
那日他的回信上,只有一句话,“有我一日,必不惜一切代价保恒儿太子之位。”
果然,湛哥哥对我的心一如既往,而我,不禁脏了,还利用他来保护恒儿。
我不配他那样干净的爱。
自此,梁湛成了恒儿最大的靠山,恒儿也快速地成长为南楚的太子。
舞象之年的他,根本不像个少年,已经开始有了几分帝王的气势。
我知道我终于可以放下心了,可这一松懈,倒在了床上,就再没爬起来。
其实早些年,太医便已经说过,我多年忧思过重,心疾早已无药可治。
也好,我也累了…
只是临走之前,我还是想再见他一面。
只我一句话,他必定赴汤蹈火都会来。
我勾起了唇角,对着宫女举起的铜镜瞄了一眼自己脸上有些泛白的妆容。
妆浓一些好,不然那张青紫的脸会吓着他。
等到他推门而入时,我才奋力支起身子靠在床头。
多少年没见过他了…
我伸出手摸了摸那熟悉又陌生的脸,“湛哥哥,你还是那样好看…”
泪水模糊了我的眼,可我抚摸着湛哥哥的手上,为何也是湿润的,滚烫又大滴的泪水落在我的手背上,滴滴答答的,真好听。
三日后,我耳边传来了宫人的哭声。
他们都说:皇后薨了
可我却觉得自己还活着。
我轻轻地飘起来,从未这样自由过。
看着宫中一群人假惺惺地围着自己的尸体哭泣,真是倒胃口。
于是我慢慢飘出了宫门,去见我想见的人。
我最后看了一眼恒儿,然后头也不回地去了玉清筑,果然他真的在那儿。
也许是湛哥哥也在想我,我便能感知他在哪里。
我就这样陪了湛哥哥好几年,看着他日日借酒浇愁,看着他夜不能寐,看着他不时对着自己最爱的古琴吹着箫…
他有时也会四处云游,只是从不会好好照顾自己,或者那根本不叫云游,更像是苦行僧一般的游历,好似不是在享受生活,更像是在惩罚自己。
所有当他最后回到玉清筑时,人已经形销骨立。
他走的那一日,是无风给他送的终。
我终于等到他咽下了最后一口气,眼睁睁看着一缕魂魄从他的身体里飘出。
我对他伸出了手,笑得眯起了眼睛,“湛哥哥…我等了你好久…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