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袁向北一个人到了练武场,于榆树下挖出一坛子酒,开了泥封,就立在那老榆树底下,仰脖子一气喝了个痛快。
他大口大口地喝,身躯依旧立的笔直,单手抓住坛子口,浓烈地酒不管不顾地灌在口里,酒香馥郁芬芳,真是好酒!
这一坛酒恰是太后允婚后他亲手所埋。他虽是北海王,但其实无亲无故,有了忧愁之事自然是没人可诉,可每每有了什么欢喜之事同样也没人分享。个中滋味,自难说尽。
那一日太后终于允婚,他心下欢喜非常。从小到大,习惯了悲痛自承,喜事却实在不想默默度过。自己别无喜好,唯爱世上好酒,可是又因身中奇毒而无法品酒,于是就每逢一桩喜事,埋下一坛好酒,只当全了自己心意,慢慢地倒成了习惯。
当时他埋酒的时候还想着,若有朝一日,他得偿所愿,与雪怡共结连理,就算拼得深受心恋毒的苦痛,他也必定挖这坛酒来与雪怡共享。若是自己更加幸运,连那心恋之毒也解了,那他就把这王府藏的六坛子酒都挖出来喝了,也享一享那醉酒的幸福。
现如今则不必多想,自是没有什么人能和他共享这酒,他独自一人干尽了那酒,扔了酒坛子,一个人在空阔的练武场上打他最心仪的鹰爪手,一遍又一遍,始而复终,终而复始。
天明的时候袁向北从练武场回到了天石轩,远远地看到门口有一个人,着扎眼的樱草色衣衫,是安近月身前的那个聒噪的小丫头。
“什么事?”袁向北颇不耐烦。
“王妃惦记王爷,特命朗照送一碗羹汤来。”
袁向北看也不看,只摆一摆手,就头也不回地进门去了。
朗照碰了一鼻子灰,灰心丧气的回来复命。安近月内心叹息一番,这样更好,为着自己考虑,她也该离他远一些。原是自己糊涂,这样的事情,自己本来不该做。
用过了午膳,安近月在暖阁里看清辉描花样子,想要为太后绣一双丝履,聊表寸心。
外面丫鬟来报:“孟将军来了。”
“孟封疆?不是已经许久不来传话的了么?怎么又来了?”安近月一面着清辉迎进来,一面整理自己的头发钗裙。
孟封疆依旧是冷淡自持的样子,照例行了礼,恭敬地说:“王妃安好,王爷有话和王妃商量。”
商量?有要副将传话的商量方式的吗?安近月内心虽然腹诽,可是嘴上却是微笑作答:
“王爷有何话要说,将军请讲。”
“王爷说,天气转凉了,王妃自嫁入王府,身体就一直不好,若入了冬,受了寒气就更不好了。所以——王爷想安排王妃去南边的珠官郡住一段时间,等到这边入了夏,再回来也不迟。王爷让封疆询问王妃的意思。”
要去南边的珠官郡?安近月心里面紧张的突突跳,她拼命压制自己的喜悦心情,极力装作淡定从容的语调说:“既是王爷的意思,那当然是好的,不过我入王府这许多时候,还没有入宫拜见过太后,在走之前自然要拜见太后的,否则我很难安心。”
“这个封疆一定会禀告王爷,王爷遣封疆来,就是要封疆顺便问一问王妃可还有什么需要没有?”
“没有什么了,有劳孟将军。”
“封疆告退。”
“清辉送送孟将军。”
等孟封疆走远了,朗照就跳起来大叫:“王爷终于开窍了,要带着小姐去封邑了,这下再没有人打扰小姐和王爷了。”她又笑又跳地在堂上发疯,安近月也不理睬,依旧慢慢地描那花样子。
许久清辉才进到门来,走近了安近月,轻声问:“我们真要去那珠官郡?”
“嗯。”
“那里其实荒僻的很,又和安凉郡相隔不远,未必安生。”
“嗯。”
“小姐去宫里面见太后,太后未必允许!”
安近月从那花样上抬起头来,看一看清辉,“你怎么去了这好一会儿!该敷药了。”
清辉低下头来,“是。”
待她走了,安近月轻轻叹息一口,又望一望依旧在地上自娱自乐的朗照,不由心下烦恼,皱起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