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袁向北带着静馨堂的一众人和几个亲随去了南郊的憩南别院。
安近月昨夜未得安睡,今早又整理行装,午后上了车就睡着了,待到了地方,一下车,却是眼前一亮。
极阔大的场院,普通的沙土地,收拾的极规整干净。四面是粗而高的木栅,顶上都削的尖尖的,防止盗贼和野兽。七八间木排房错落有致地在院子中,屋子的后面有一口井,有两棵绝高的榆树,同样被收拾的齐整利落。
这个地方,安静偏僻,且在竹林之中,倒当真是避世而居的绝好所在。
安近月心满意足,忍不住笑容满面。袁向北却不看他,冲着朗照招一招手,两个人在一旁说话。孟封疆却将一位老妇人带到安近月面前。
“这是王府的杨妈,王爷的意思是,杨妈陪王妃在这别院小住。”
安近月微笑作答:“有劳孟将军。”
“王妃客气。这别院原是王爷平日偶尔狩猎时所住,用品不全,也不是十分安全,这林子深处有野兽出没。王妃这里虽有朗照姑娘,但恐照顾不周,杨妈是王府的老人,虽然又聋又哑,但对王爷忠心,而且功夫了得,可给王妃做个伴。”
安近月听了,微微一笑,说:“多谢王爷费心。”
“平日里王妃若要出门,一定让杨妈或者朗照姑娘陪着。这里僻静,下了山向北走二十里才有一个村子,为了安全起见,王妃务必小心。”
“好,多谢孟将军。”
“王妃收拾行囊仓促,恐怕东西准备不齐全,若少什么,只需和侍卫们说,或是让他们到府上取,或是到市集上去买,都可以。王爷说,这一个卫队要守在这里几天,直到王妃备齐物品为止。”
“他们要留在这?那他们怎么——”说到这里,她略有停顿,她的意思是,他们要住在这里,恐怕多有不便。
孟封疆却领会了,马上说:“王妃放心,他们都是久经沙场的,如今天气不冷,就是数九寒天,露宿在外也是常事,他们就在别院外面守着,王妃若有什么事情,招唤一声就好了。”
安近月点头,也不再说什么。
一切都安排妥当了,袁向北也结束了和朗照的谈话,于是一行人告辞出门。从头到尾,袁向北没有看安近月一眼。
安近月送他出门,待他上了马,她一手遮了迎面照来的太阳,一手和他挥手告别,他方回头匆匆对着她说一句:“无论如何,不能脱了那哨子。”
不等安近月反应,他早打马飞驰而去了。
安近月回转身来,略怔一怔,话倒是听的很真,只是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想了一会儿,依旧不明所以,也就把那句话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她自由了,她自由了,她彻底自由了。
她开心地抱一抱清辉,朗照,还有杨妈,一个人唱着小曲儿,进屋子里去了。
屋子其实很干净,平日里都是收拾好了的,饶是这样,收拾物品还是累的半死。晚上安近月洗漱完毕,躺在那竹榻上甚是惬意。抬头看一看整理东西的清辉,说:
“给侍卫们的食物都送到了吗?”
“送到了,没想到杨妈烧的一手好野味,连我也直流口水。吃的那些侍卫们都不想走了。”
“我们好不容易得了自由,可不想再让一群人看着,赶紧打发了他们吧。”
“小姐,那——”清辉使了个眼色,安近月知她是说那杨妈,恐怕是袁向北派来监视自己的。不过他也还是很贴心,派了个又聋又哑的人来看着自己。
她其实无所谓,只要她能有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就满足了,什么人看着,又有什么要紧。
她笑一笑,说:“杨妈的住处可安排好了?”
“她要守后院,所以就住在小姐后面的罩房里,我觉得也妥当。王爷的人守后院,朗照睡在前院,我陪小姐在这里,岂不是刚刚好?”
“嗯,睡哪里都好,重要是舒心。这下子我可舒心了!”她伸一个长长的懒腰,无限惬意地说。
清辉也微笑,不过那微笑的后面似有难耐的苦痛哀伤。
“小姐,我要和你睡。”朗照撩帘子进来嚷嚷道。
安近月笑着说:“多大了还不管不顾地这么说话,看人家笑话你。”
“谁敢笑话我,我抽他丫的。”
“可送完了?”清辉插嘴问。
“嗯,送完了。累死我了。下次我可不送了,一堆臭男人,谁爱去谁去。”
“是你自告奋勇去的,现在又抱怨。”
“你不肯去,杨妈又忙着,而且杨妈又是那样,难道派她去传话不曾?我不去谁去呀?难不成小姐去?最讨厌你这样的,使唤了别人还不认账。”
“好,我使唤了你,我向你陪不是,明儿个你不要去了,我去送饭给他们,好不?”
“你说的?真的?”
“嗯,真真儿的!”清辉笑。
安近月也笑:“傻丫头!”
“哦——你耍我!”朗照恍然大悟,“他们明儿个就走了,还送什么呀送。看我不打的你满地爬。”
“你自己传的话,如今却记不得了,还怨别人!”清辉一边跑一边笑。
安近月躺在榻上看她们两个在地上追着跑,也不拦阻,由着她们闹。
半晌朗照在安近月旁边坐下,气喘吁吁地说:“她欺负我,小姐也不管管。”
安近月想一想,说:“你干嘛不用功夫?用了功夫抓她还不是很容易的事?”
“那就不是凭我的本事了。”
“谁说的?”
“我会功夫,她不会,我若凭功夫赢了她,那对她不公平。”
“哦——这样。那她口齿伶俐,你就一根直肠,她凭能言善辩赢了你,难道不是胜之不武?”
朗照眨一眨眼,愣神地看着安近月。
“大家都是凭本事,别管是什么本事,能赢就是真本事。她胜在巧言,你胜在功夫,没什么不公平的。去揍她!”
“有道理,有道理,先前我怎么没想到?”朗照一个箭步冲过去,清辉早就跑到旁边的耳房里躲起来了。
朗照便也追出去,安近月远远地听到清辉的尖叫声,笑着说:“轻一点,别打伤了,明儿个还要她做早饭。”
片刻间朗照心满意足地走进来,依旧坐在安近月的床榻旁,笑着说:“这下她再也不敢欺负我了。”
安近月微笑地点点头。
“小姐偏心,我再不理你们了。”清辉进来一面理衣服,一面气鼓鼓地说。
安近月笑着说:“你平日里捉弄她也够了,今日不过是受一次委屈,也不为过。不要真的生气,那反而不好了。过来坐吧!”
清辉却愤愤地拿了早整理好的被褥,说:“小姐就是偏心,我偏不,我去那个屋子里住,这里留给你们!”说完一扭身,真的出去了。
安近月倒是诧异,说:“她这是怎么了?平日倒不是个小气的人啊!你还是去瞧一瞧,不要让她真带着气睡觉才好。”
“好。”朗照才起身,又停下,用手拍一下自己的头,“瞧我这记性,我来这是要找小姐的。王爷要我给你一个重要的东西。”说完从怀里拿了一个东西,急匆匆地塞给安近月,一面说:“小姐收好,我明日教小姐用。”
朗照匆匆出去了,安近月低头一看,却是一个簇新的竹哨,没什么特别的,不过那竹哨的链子却是半旧的丝绒绳所结的,仔细一看,还有一个断口,被人用很粗糙的法子重新联结在一起。
这个就是王爷送她的东西?这看上去也太草率和敷衍了!安近月左看右看也看不出这东西有什么用,只得将它撂在一旁,不再理会。
她重新躺下,却翻来覆去睡不着。于是又起来拿了那竹哨来看,突然想起临走时袁向北那一句话来——无论如何,不能脱了那哨子。
擎了那哨子看了又看,既是他嘱咐的,自然是重要的。无奈之中,她拿了那竹哨,把它戴在颈上,心里有些别扭,原有的好心情似乎也不复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