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我们分开吧
姜颜西自盛景怀里缓缓睁开眼,眼里的光微弱黯淡,她借着月光看着少年俊隽容颜,不自觉抬手靠近,就要触碰上盛景的脸庞,识海里却突然传出一道生气的声音:“喂颜西!他是我的,你不准碰!”
“呵呵,好,我不碰。”
颜西后撤一点,撑着手肘打量着面前的少年。
当年那根风雨中飘摇的野草,长大了啊……
还记得她捡回他,当时只是觉得他长得很好看,大晚上缩在路边没人要,后来……却发展成了那副模样。
她扯了扯唇,移动一下身子,竟感觉有几分陌生,忽然一只手掌横亘至她腰间,她瞬间僵住一动不敢动。
盛景没有睁眼,抚了抚她耳侧,轻语里带着宠溺:“睡个觉这么不安分…”
姜颜西高鼓起脸,气成一只小河豚,她抱着手恨得不行,半晌她哼出一声:“死盛景!臭盛景!”
怀中人实在过于僵硬,盛景拢了下眉,问道:“姜姜,怎么了?是有哪里不舒服吗?”
颜西更住不知道该如何反应,面前人的怀抱无比温暖,不同于冬日暖气,不同于阳光灼晒,那是她…从来没有感受过的温度。
“你…”盛景指腹轻揉着她耳垂,倏地他薄唇抿直:“在紧张?”
处于黑暗之中,盛景一颗心慌灼不堪。
他拉开距离,深深的无力感让他呼吸都是急促了几分,他想要看看姜姜的情况,可是他做不到……他做不到!
这样的他,有什么资格待在姜姜身边!?
看见盛景模样,颜西叹了口气闭上眼,再睁开眼,眸子莹满了清亮的光泽。
“嗷!盛小崽!”姜颜西扑上去,脑袋在盛景胸膛一阵蹭,然后抬头亲亲他下巴,这些天他生出了短短胡茬,略微有些扎人,她摸了摸笑:“盛小崽你该刮胡子了诶!”
方才还僵硬无比的人忽然又变成香香软软的一小团粘上来,盛景生出一股怪异的感觉,同时他放下心来,至少姜姜无恙。
“刚刚…姜姜怎么了?”盛景试探着又去揉了下姜姜耳垂。
姜颜西浑身颤了下,缩缩脖子道:“没事啦,我就是梦到了颜茴,因为这次的事情她骂我一顿,还想动手打我。”她在盛景怀里拱了拱,抱住他脖子,贴贴他的唇,“你抱紧点儿,肯定就不会再梦到她了!”
盛景揽着她纤腰的手忽然一紧,他一个翻身把人压在身下,捧着小姑娘的脸狠狠地一阵亲吻,毫不收敛,像是一只饿极了的出笼野兽,死死叼着一块鲜肉。
最后,姜颜西小脸酡红,仿若酒至微醺,星眸里闪着动人的水光色,似倒映着山水雾色的波光水面,朦胧而梦幻。
空调凉气徐徐吹散,轻薄的空调被隔开一方天地,一面沁凉一面暖热。
脖颈一阵酥痒,姜颜西难耐地呢喃一声,小手无力推着盛景的脑袋,声音又羞又娇:“盛、盛景…别这样……”
盛景恍若未闻,逗弄得姜颜西细细呼着气,眼眸水汪汪的泛着浅红,然后他将人往怀中紧紧一揽,抚着她的小脑袋低声道:“对不起…睡吧姜姜。”
盛景闭上眼,怀里香软,他内心却泛开剧烈的疼痛和深深的苦涩——以前只要有姜姜,有什么不足他都能去努力,努力配得上姜姜,现在他亦不想做拖累姜姜的那个人。
姜姜值得拥有最好的,而不是这幅模样的他,连他自己都厌弃的他。
姜颜西在他紧实地怀抱里眨巴两下眼,不明白盛景为什么向她道歉,情侣之间的亲密是正常事,但今天闹得晚了,她嗅着盛景身上的安心气息,困意来袭,阖目逐渐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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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深深,天地一片寂静,偶尔风过吹动草木,簌簌声散开。
怀中小人儿呼吸变得规律,盛景掖好被子,顺着床沿,循着记忆中的方向赤脚摸出了房间。
刚走到客厅,一道低声响起:“阿盛?”
温煦起身将人扶过,注意到盛景连鞋也没穿,问道:“怎么还不睡?”
“睡不着,温哥呢?”盛景道。
“我也是,失眠了。”温煦看着盛景的眼睛,想到今天回去找医生时说的话,心里便有些发堵,阿盛的眼睛……说起来都是止宁的祸啊!
两人静默了片刻,盛景打破平静,“温哥,你知道我眼睛的情况了吧?”
温煦应完一声,又听见盛景说:“我想要一包烟。”顿了下,“还有打火机。”
盛景接过后,摸摸索索摁下打火机,他手指触到浅浅的灼意,他手一松,丈量了下烟的距离,才将烟给点上,却烧了五分之一去。
烟雾缭绕升起,盛景自嘲地低嗤一句:“温哥,你说我现在连点个烟都这么麻烦,如何配站在她身边呢?”
少年俊容掩映在烟雾间,话里是浓浓的落寞与嘲讽,温煦拍拍他肩膀:“颜西她并不在意你什么样子,她在意的是你这个人。”
“她不在意可我能不在意吗?”盛景眉间闪过一抹痛色,薄唇动了动:“今天,她一个人面对那么些人,我却帮不了她保护不了她,甚至是拖后腿的那个。”
“还有网上的那些人,因为我,嘲讽她看不起她…我没办法不在意她啊!”
温煦眼皮抖两下,看他一眼,迟疑问:“你做好决定了?”
盛景没有搭腔,又点了一支烟,烟雾腾在他没有焦距的眼瞳前,漆黑似无边夜色。
温煦说:“她会很难过的,你会伤了她的心。”
晨起,曦光穿透窗帘,漏出隐隐的光色,都能从其间感受到灼热的温度。
姜颜西薅了薅手,身侧空白,一片冰凉,她迷蒙地睁开眼,房间里安安静静,无人动静。
“盛小崽?”刚睡醒的声音软软糯糯,她连叫了几声,没有得到回应。
客厅里,亦是没有人影,但她闻到了空气里残留丝丝烟味。
姜颜西不适应的皱了皱鼻,她刚奇怪人都去了哪儿,公寓门被人打开,温煦带着盛景进来,手里提着包子豆浆,身后跟着程斐。
温煦对她笑笑:“醒了,吃早饭吧。”
她跑过去抱了下盛景,安置好盛景,然后抓着包子咬了一口问道:“买早饭怎么你们三都去了?”
“阿盛说想出去走走。”
温煦喝了口稀饭,深深的目光凝在沉默的盛景那边,又看了眼咬着包子照顾盛景吃饭的小姑娘,他敛起眸。
“哦,”姜颜西随口应一句,给盛景夹过一筷小菜,弯弯眉欢快地说:“盛小崽,你尝尝这个小菜,很好吃诶!”
盛景顺从的吃下,繁重的心绪让他根本尝不出味道如何,但他依着点了点头。
“是吧是吧,我说的好吃!”姜颜西说完放下被她咬了半个的包子,望着那一盘小菜眸光沉寂下来。
她夹给盛景的是两块酸萝卜,可盛景最不爱酸的,还有……先前闻到的那丝烟味,要抽多少才能窗户大开都散不干净。
程斐看她没有动了,奇怪的问:“大嫂,你才吃了两口,不吃了吗?”
“啊…吃的,”姜颜西捂住嘴道:“不过我发现我忘记了刷牙,我先去刷牙再出来吃。”
说完她拉开椅子跑回房间。
座位上的盛景轻轻放下筷子,微微垂头,碎发滑散掩住他双眸。
窗外的光只倾照至茶几角,热度却恍若蔓延到了餐厅——他的后背、心间,是炽灼的滚烫,烧炙着他的血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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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颜西抵着洗漱台,水珠顺着她脸庞不断滑落,凉意顺着钻入她的心口,在她心上划上细细密密的刀口,酸涩又疼痛。
好一阵子,她才收整好情绪走出卫生间,迎面遇上摸索走来的盛景,她快步过去挽住盛景手臂,轻快地问道:“盛小崽你怎么进来啦?我刚刚弄好,我们出去吧!”
她说着要往外去,却被盛景一扯手腕抱住,后背靠着他坚实的胸膛,似乎还带着太阳晒过的味道,很暖很清新。
她睫毛颤了几下,手攀上他手臂,扬眉笑着打趣:“盛小崽这是怎么啦?”
盛景下巴搁在她脸侧,感受到她脸上传来的湿气,他灼烫的心又渗进一股润意,于五脏肺腑搅得天翻地覆。
他抿抿干涩的唇,一句话在他穿齿间交绕,打转,不停。
直到阳光伸着懒腰,斜斜打在两人的脚边,安静的房里才终于响起他涩然喑哑的低声:“姜姜,我们分开吧…”
一句话,用光了他毕生的勇气。
他一直追逐信奉的光,早已与他血肉融在一起,而如今他却要撒手放弃,硬生生从血肉之中分离出来,心上汩汩淌着血流,再被热意灼烧翻滚,还掺着一股忽视不去的寒意。
姜颜西忍住没有眨眼,顶着湿润的眼眶,拍了拍盛景的手臂,轻轻软软地问:“阿景,你确定要吗?”
盛景沉默片刻,从鼻腔挤出闷闷一声。
这样的他,没有资格站在姜姜身边了……
“好。”姜颜西拉开他的手,转身面对他,仰头微微踮脚,在他唇上点水般拂过一下,然后替他整理了下碎发,说:“那我走了,阿景你要开心啊…”
盛景木然的站在原地,姜颜西退身离开他的怀抱,她始终撑着没有眨眼,眼泪却依旧忍不住滴落下来。
她拿起手机,什么都没有收拾,路过温煦和程斐,也没有搭话,径直出了门。
“诶——”程斐望着门的方向,看向温煦:“大嫂这是怎么了?”
温煦没有理他,手指交叉点了点,起身追了上去。
留下程斐一脸不解,这一个个玩什么哑谜呢?
温煦追出去,姜颜西正坐在楼梯间,她双手抱膝怔然发神,脸上水痕在光线下闪着亮色。
“颜西?还好吗?”
姜颜西微微偏头,温煦在她身边坐下来,姜颜西浅浅拉了下唇角:“温大哥,我没事。”
温煦看她一眼,“阿盛他只是有些闹脾气了,你别怪他。”
姜颜西摇摇头:“没有,我明白,不过这是他想要的,我暂时便先给他吧,他心里多少舒服一些。”
“暂时?”
温煦挑了挑眉,他对面前这小姑娘的印象,好像一直出了错?
“是啊,暂时。”姜颜西揉揉鼻子,哼出一声,“温大哥你觉得他,能忍受离开我多久?”
“随随便便说出这样的话,不让他自己体会一下难受,以后反反复复我可受不起。”
温煦失笑,然后又问:“如果阿盛的眼睛好不了呢?你会介意吗?网上的那些流言,你不在意吗?”
姜颜西撇撇嘴:“有什么介意的,我又不是图他的眼睛,生活方面我们俩人都不缺钱,而且幸福是我们两人的事情,那些人如何说与我何干。”
“娱乐圈这样的地方啊,我早变习惯了,若要说在意,大概是不愿意听见别人叫他瞎子吧。我知道他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我能理解他,但…”她顿了顿,捏紧小拳头忿忿道:“就让他先难受一阵吧。”
那个傻子,才舍不得离开她呢。
姜颜西忽然看向温煦,对上温煦眼睛,“温大哥,你,和我说说他那三年的事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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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映照着暗红木大门,色彩更为鲜丽,门口两个红灯笼随风轻轻摇摆,吊了一圈流苏好似在舞蹈一般。
姜颜西来到杏雅轩门前时,两双眼睛已是通红的一片,她掏出温煦给她的钥匙,花了好一番力气才将锁打开。
杏雅轩内,还维持着上次盛景布置过后的模样。
从外间小院儿开始,飘满了黑字红绸飘带,厅内红烛冷凝成古怪的模样,明明红色占了大半儿,一方空间里却漫着丝丝的凄色。
姜颜西伸手撩起一张红绸丝带,一笔一画的黑字毫不含糊,彰显出写字之人的虔诚,她手指缓缓抚过两个名字,仿佛看见了少年怀报期望提笔,认认真真写下盛景,姜姜四个字的模样。
眼泪忍不住又涌出来,走进厅内,连一边的屏风上都穿系着红绸,一景一物,皆可堪见少年心意。
姜颜西在杏雅轩坐了一会儿,忽然起身解下屏风上的红绸,转身出去。
上次没有和盛景去成许愿桥,便换她去许愿桥走一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