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向瑶台月下逢1
在御花园正北方,有一堆叠高耸立的假山,山顶上耸立有一座石亭——这便是御月亭。御月亭上圆下方,四角攒尖顶,四面出抱厦。檐下饰倒挂楣子,白石雕刻了龙纹的栏板,龙首对望,覆莲纹作柱础,下置有坐凳栏杆。亭下悬崖峭壁,洞谷幽深。登临亭内,整个龙翔国皇宫尽收眼底。
萧然乘御辇出了云琬宫,并没有直接回长生宫,而是又去了御花园。此时的他坐在御月亭中仰望着渐渐黯下的艳阳,直到夕阳渐渐垂落西山,满天嫣红的云霞映在他的脸庞上,有些晃眼。可萧然依旧不语不动,宛若老僧入定一样坐在石凳上,兀自陷入沉思。母后的事,立后的事,诸侯城的事,都让他心中烦闷不已,却也一时间难以理出个头绪来。
他倚靠在石栏杆旁,任凭有些许凉意的秋风吹拂起衣襟,静静地俯视候在亭下的内侍宫人们。忽然间,就没来由地想到了那日在游府的一幕——依于假山奇石之间,淡绿色的少女翩然出现于眼前。乌发红唇,美目顾盼,自成一种浑然天成的清秀灵动之美。思及刚才赏花亭上一幕,连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何忽然间会唐突地握住她的手。尽管他说服自己是出于好奇,但却又不仅止于此。
许是鑫儿身上确有种独特之处,才使得母后对她厚爱有加,而那种独到也同样吸引着只见了寥寥几面的自己么?想到这里,萧然又摇头否定掉,如若这样,不免有些太荒唐,整日朝夕相对的妃子们都不曾让他的心真正悸动,更何况一个甚至还算不上熟悉的侍女?他自嘲的一笑,起身顺着石阶下了御月亭。
张顺领着内侍宫人们一直候在亭下,可他心中远不像其他人那样平静。张顺是看着萧然长大的,虽禁宫内外对内侍宫人诸多严苛,但张顺毕竟是服侍过先皇的侍人,在这禁宫上下还是有一定分量的,就连年长些的大臣也不免会多看看张顺的脸色。
近日来,张顺也发现了云太后的异样,而这一切,都源自于那个叫做鑫儿的宫女。云太后对其的宠爱,就连追随她多年的万年也不及。这让他在思量间禁想到了二十年前的那一晚。
张顺清楚地记得那是个无风也无云的夜,天上的星辰却不知为何显得并不明亮。那晚游相携了刚生产完的游夫人,抱着孩子来到云琬宫给云太后请安,说是聊些关于婴孩的贴己话,因此遣了张顺候在殿前,殿内只有万年服侍着。
张顺站在外面候命,却听见殿内的婴儿突然大声哭了起来。那哭声拧了人心,可听起来让他感到有些陌生。里面传出隐约的低语,在这静夜里似梦呓一般。那哭声越发强烈,也更加让人觉得心疼。正当张顺疑惑之际,殿门被缓缓的打开,游相怀抱着婴儿缓步出了殿门,游夫人随后,可她步伐有些沉重,只是拧着眉一脸复杂的神色,隐隐可看出强压的不悦。
突然间云太后快步追了出来,一把将游相怀中的婴儿夺了过来,低泣起来。她双眼紧紧的凝视着襁褓中的婴儿,有些颤抖,良久才咬牙将怀中婴儿递还给游相,红着眼眶转身走回殿内。
云太后前脚刚进殿,万年后脚便走了出来。看到立于檐下的张顺,神情一震,脸上显露出些许的不自然,但转瞬间又恢复如初。她走下石阶,伸手去扶始终冷眼看着一切的游夫人,送他们出了宫门。
那个不平静的夜晚多年来一直萦绕在张顺的心头,他在心中暗暗地下了决定,必定要将那日所见带到地府。可如今他却不知道为何又突然想起,心中的不安也渐渐扩散开来。
张顺出神间,萧然已经走下石阶,沉声交待道:“退了御辇,今夜留宿赏丽宫。”说罢衣袂翻飞,人已径直朝赏丽宫方向而去。张顺垂首恭送萧然快步出了御花园,直到御花园四周静寂无声之后,他才缓缓站直了身子。微风吹过,掠过张顺花白的碎发,他直了直腰,脸上的神情却愈发现出一丝苍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