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 树引0秋
七月的阳光刺在柏油马路上,腾起的热气扭曲了靠近路面的空气,人在街上像是烧烤板上的肉,吱哇乱叫。
长途公交穿越火线来到了站牌前,“噗”的一声停了下来,像是在宣泄38度还加班的不满。沈文蹦了下来,回头扶后面的女孩,当然,是扶胳膊肘,腼腆的他不敢牵手,尽管对方是自己女友。
站牌上可以看出这里是江西九江的一个小镇,也是沈老师的老家。
路旁的楼不高,最多七八层,三十几层的高楼寥寥无几。熙熙攘攘的行人无一不抱怨像火烤一样的鬼天气。门面房里的商家满面春风,正值中午人多热闹,也是饭店的高峰期。
下个学期他就上大四了,学校要求去支教四个月。沈文对此表示很不理解,因为他是要考研的,并不打算从事教师事业,这对他没有帮助。而且这样一来还打乱了他在大四备考的计划,他本可以在这四个月里专心备考的,学校这强制性要求实实在在的在他背上绑上了很大的负担。
幸亏一个月之前在室友的怂恿下他向暗恋一年多的女孩表白成功了,不然他现在整个人都是灰白的。沈文也不知道沈渡春喜欢自己什么,他甚至怀疑渡春是因为手足无措才答应的他,毕竟自己在这个大学里不算好看的男生。
听说表白成功的室友们愤慨的诅咒:
“分分分!你们姓都一样,暑假回家问问你妈是不是之前你有个妹妹走失了!”
尽管如此,沈文还是不知道对方到底喜不喜欢自己,唯一一次牵手是表白那天下午顺势牵上的......他之前试探的问她喜欢自己什么,渡春低吟了一会,转头笑着说:“不知道,可能是你娇羞的样子。”瞬间大窘。“还有,有些事情你不主动我个女孩子也没办法。”
他听懂了,但他害羞到了极点。初恋,没错,他大三了,还是初恋。
他不是没喜欢过女生,他也激烈的追求过他爱的,他也默默的守护过他爱的,说出口的喜欢总是被“对不起”呛回去,说不出口的喜欢总是以苦笑祝福收场。这次,宿舍里的兄弟个个情圣,指导这指导那,他也迷迷糊糊照做了,没想到真的成了。室友功不可没。
“害羞的话就叫我春姐。”
他扯开了这个话题:“暑假支教之前我要回九江老家一趟,然后可能就直接出发了,可能......之后小半年见不到面了。”
“我和你一起回嘛那就,能一起多待一个月。”
“啊!?”
当天晚上他和他娘亲微信:
“妈,我下个星期回去待一个月,要支教了。”
“嗯嗯好。”
“我要带个女孩子回家。”
“恭喜恭喜。”
“就没什么好说的吗?”沈文感到时代变了。
“家里孩子嫁出去了,见见父母不是不是正常吗?”异常镇定并且经验丰富。
“嗯,就通知一下。”
“好看吗?”
“欸!?”还是很在乎的嘛!
“多长时间了?到哪一步了?”
“欸!!?”隔着屏幕娇羞。
“欸屁欸,打字不会?”
“一个月了。就......牵过一次手。”
“就带回来了?”
“我爱她。”很认真。为了不让母上怀疑。
“好好好,周一做好吃的招待招待。”
“莫瞎说!”
“嘿嘿,
管不着我。”
之后无论沈文发什么信息他的母上大人一个字都不回。
“风景挺好的嘛,就是热了点。”渡春显然不能渡夏。
“给你伞。”沈文从书包里拿出一把黑色遮阳伞。
春姐骤然靠近,嘻嘻笑道:“一起。”
很显然这个男孩子又手足无措了。
扣响家门,没几秒门便打开了,母上戴着围裙,用毛巾擦着刚洗过的手。
家里不大,顶死一百平米,但家中事物被二老归置的清清爽爽。向阳的户型使家里被照的十分明亮。
“进来吧,正做饭呢。”沈文刚要答应才发现母上是对渡春说的。
“热的话给你们开空调。”
换下鞋,沈文张开嘴想要和母上寒暄两句时才发现春姐和母上扑在一起。
母上捏着春姐的肩:“这小身板,饭马上好,给你补补!”
“谢妈!”
这就叫妈了?沈老师这世面真没见过,嘟嘟囔囔的说:“你们私下没少联系吧......”
“我从你手机微信里把妈的号记下了,十几天相处的很融洽,天天视频。”
十几天了!沈老师再次感到自己才是那个见家长的。
吃完饭,母上递给沈......渡春两个红色木牌,上面刻着“新婚燕尔,情投意合。”沈文看到了表示震惊:“!妈,还没结婚呢!”
“什么意思。”春姐声音有些冷漠。
“啊啊,就感觉有些跳脱......没那个意思......”
“哎呦,这小孩不会说话。呐呐呐,拿着,这是厨房刷碗那位刻的,今天晚上凉快点去沈家祠堂后面那棵老树上挂上。”母上指指厨房里的老父亲。
沈家祠堂是为了纪念一位有战功的沈氏将军,沈文曾查过族谱,并没有发现自己祖上有这么光鲜的人物。
渡春接过两个木牌,“嗯嗯,现在走吧。”说罢瞪了一眼沈老师。
“好!”没有反抗。
祠堂在七八点钟之后就差不多没人了,冷冷清清的。连上大门,整个祠堂呈“凸”字型,青灰的瓦片下面盖着朱红的老墙,石板路上散落着一些绿叶嫩花,台阶上甚至生了苔藓。年代感自内向外散发出来。前门一个大爷在扫地,哼着没调的老曲儿。
他们慢悠悠的踱往后院,古树在后院之外,没有什么栏杆阻挡。
这古树谁有不知道有多长时间的历史,遮天蔽日的让人不由自主的感到渺小。虽然早已生不出枝丫。反正现在它像是祈福树一般,上面挂满了红条,铃铛,红牌子甚至还有同心锁。为了方便挂这些,旁边还放了个安全梯。
“封建迷信。”沈文不信这些。
“挂就好好挂,嘟囔什么呢!”春姐扶着梯子。
沈老师怕了,怕她捉弄自己晃梯子,毕竟淑女外表御姐内心。
“好了好了,下来了!”
春姐又挑眉一笑,伸出手,“来,扶你下来。”
“啊......”沈老师手悬在空中放不下去。
“下不下来?”
沈老师娇羞的把手放入她的手心,一步一步下来了。接触地面后春姐却没有松手的意思,“一起许个愿。”
“啊好......”他不知道该如何说话了。
手心出汗。
许什么愿想也不用想。
“好了!走吧!”春姐很兴奋。小兔崽子,姐姐我就不松手。
“啊啊好......等会把我在学校的照片打印出来带回去给妈看。”
“还有我的!”
“那是自然。”
转身没走几步,身后突然开始暴动,不知从哪来的狂风吹的沈文和渡春心里一凉,猛然回头,古树已然变了一个面貌,它颤抖着,它暴怒着!庞大的树根突破地面,像巨蟒一样扭曲,似乎要逃脱这里。上面挂着的铃铛不断发出清脆的叮铃声,红带飘扬。
“成......成精了?”渡春看得出来吓到了。
“没事,等等看,世界上哪有妖魔鬼怪?”沈文大学不是白上的。他握紧了渡春的手。
十几秒后,古树逐渐安静下来,红带垂下,铃铛声愈发低微。
处于上方的枝丫不断闪烁异样的光,一条纸带逐渐显现。
沈文看着裂开的地面和如蛇一般的树根,甚至祠堂后院的墙都被突起的树根开了个洞。
缓了缓神,说:“走,看看那个纸带。”
“不行,等会它又发疯怎么办?”
“有你扶我。”
沈文爬上安全梯摘下了那张纸条,他看出了这是用毛笔写的行书,疏朗飘逸,像是晋代的“尚韵”书风。
“写着什么?”渡春踮起脚尖。
“愿此次灾难事微,天佑东晋百姓,天石实属邪物。”
“后面有字欸!”
“陶渊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