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难舞深情
弋泠歌和花娘跟在身后,倒是没有急着去找洛轻寒他们,二人都心照不宣的放慢了步伐,慢悠悠的在街上闲逛着。只是,任凭这街边的景色如何美丽,空中的月亮如何皎洁,他们却是没有看进去半分。
“听阿夜说你要嫁入将军府?”
花娘点头。
“花娘,你真的想好了吗?这可是关系到你一辈子的幸福,你可不能就这么草率。你知道,如果你不愿意,我和阿夜都不会强迫你。”弋泠歌看着花娘,眼神中透着认真,仿佛此刻只要花娘说一句‘不愿意’,他就会立马去为花娘推了此事。
花娘的笑容有些哀伤。“泠歌,我的幸福就是你。如果那个人不是你,那么是其他的任何人都没有关系。我倒是觉得这样正好。阿夜想要皇位,想要除了邵远征,可邵远征又哪里是那么容易接近的?可若是我成了他的枕边人,那机会自然就会多上许多。而你,背负着师傅的嘱托,母亲的遗愿,已经很辛苦了。所以,只有我嫁入将军府,我便可以帮你们。只是,人算总是不如天算。”
“什么意思?”
花娘凄美一笑。“原本我们计划好了,在花魁大赛上弹奏《西江月》,这样就一定可以引起邵远征的注意,从而嫁入将军府。而我,确实也做到了。只是,庆祝我夺魁之后的第二天,宫里就派了人来,说皇上欣赏我的舞姿,想让我进宫伴驾。师兄,你说,这是不是人算不如天算,我竟然即将成为你的继母。”
没错,弋泠歌是当朝皇上乾宵的第六子,已故泠淑妃的幼子。当年,弋鸣于大火中将泠幽云母子救出,但泠幽云产后血崩,终是去了。
弋鸣喜欢泠幽云,喜欢到愿意为了她的幸福成全她的爱情。只是不曾想,皇上的万千宠爱却是她的催命符。
皇后母仪天下,却并不受宠,先有德妃,后又淑妃。
于是,皇后便故技从施,暗中谋害淑妃。可想到淑妃与弋鸣同出一门,用毒只怕是不行。因此,她便和邵远征合谋,在淑妃生产之际,制造了那场大火。
弋鸣最终还是来晚了,没能救得了泠幽云,但好在保住了泠幽云的孩子。弋鸣一生未娶,悉心抚养泠幽云的孩子,还将一身医术尽授于他。直到弋泠歌长到十六岁,弋明才吩咐他下山。
弋鸣深知,若是单凭弋泠歌一人,想为母报仇,希望渺茫。宫中尔虞我诈,鱼龙混杂,泠幽云若不是嫁给皇上,也不会年纪轻轻就送了性命。所以,弋鸣便不想让弋泠歌也和他母亲一样。况且,这也是泠幽云生前的遗愿。
乾夜,自有丧母,当年若不是遇上弋鸣,恐怕也同他母亲德妃一般,被人所害。
后宫中,又有几人是干净的?
而从小就寄养在皇后名下的乾夜不仅不落人后,反而是众皇子中唯一一个被封王的,足以见得,他足智过人,有掌权御下之能。又因为德妃是泠幽云在宫中唯一的好友,因此,弋鸣便让弋泠歌交好,并借此机会除了邵远征与皇后。
而花娘,乃是弋鸣后来收的女弟子。花娘自小就喜欢弋泠歌,在花石山的那几年,是她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你答应了?”
“我不答应又能如何?泠歌,这次是皇上要我入宫,而不是邵远征。所以,就算是你和阿夜,你们二人谁也阻止不了。”
弋泠歌眼中神色不明。“花娘,你老实说,这事是不是你们早就安排好的?原本你们就打算是引起皇上的注意从而入宫,而不是进将军府对不对?”
花娘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阿夜之所让我在花魁大赛上弹奏《西江月》,原本是想引邵远征的注意,至于为何皇上那日会来望江楼,我真的不知道。也许,阿夜他也不知道,也许,他早就知道。而我得皇上青睐,入宫为妃,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那日他与我说你不久就要嫁入将军府,想来皇上招你入宫一事他兴许不知道。不过,这事我得问过他才知道。”顿了顿,弋泠歌又说道:“花娘,我还是那句话,如果你不愿意,我会替你想办法拒绝入宫。”
花娘突然灿然一笑。“师兄,你想要怎么拒绝,告诉皇上你的身份,说你是泠淑妃的遗腹子?你不必为我如此,一切都是我自愿的,我愿意。”
“花娘,你当真是要遵旨入宫?”
皇宫那是什么地方?说得过分点,那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他母亲年纪轻轻便被暗害致死,乾夜从小就学会在敌人的眼皮底下隐忍不发,师傅当年执掌太医院受当今皇上重视仍是选择归隐山林。纵使他再想为母亲讨一个公道,将那些残害母亲的凶手都绳之以法,但是他也不希望花娘而为此做出如此大的牺牲。
毕竟,在他心中,花娘还是占有一席之地的。
所以,他在等,等花娘说出我不愿意。
“泠歌,如果最后那个人不是你,那么是谁都没关系。除非......”
“除非什么?”听到花娘突然语气有变,弋泠歌以为花娘肯听他的劝。谁知,花娘下一句话就让他哑口无言。
“除非你爱我,娶我。”花娘说的极其认真,甚至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她的眼睛是一眨不眨的盯着弋泠歌的眼睛的。她期盼,能从弋泠歌的眼睛里看出一丝希望,一丝她所希望的希望。
可是,并没有。除了那一闪而过的挣扎,什么也没有。
弋泠歌听到这话不由得沉默了。他不希望花娘以牺牲自己的幸福为前提帮他,但是同样的,他做不到爱她、娶她。因为他的心里,没有她的位置。那里,早已经有了另外一个人。
如若不爱,还要绑在一起,那是伤害,不是救赎。
“对不起,我做不到。”
终于,花娘等到弋泠歌开口了。虽然知道会是这样的结局,可是身体还是忍不住轻颤了一下。心就像是被人狠狠的捥了一刀,瞬间鲜血直流。
“小心。”弋泠歌适时的扶住花娘。
花娘站稳脚步,看似平淡的回了一句:“我没事。”
花娘越是这样镇定,弋泠歌的心中就越是愧疚。以他的聪明,他怎么可能不知道花娘喜欢他。
“泠歌,若是没有轻儿,你会不会喜欢我?“也许今日是她最后一次机会,所以花娘也没什么好顾忌的,第一次对弋泠歌表达了自己的爱慕之心。
“花娘,一直以来,我都把你当做我的妹妹,我的知己。在我心中,你的地位并不比轻儿低。”
他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但是也实实在在的告诉她,对不起,我不爱你。花娘自嘲一笑,“你果然喜欢轻儿。”说完,她便又说了一句:“泠歌,再看我跳一次舞吧。也许,这是我为你跳的最后一支舞。这一次,我只为你一个人跳。而这支舞,我也只跳一遍。”
纵然弋泠歌退一步,答应娶她,想必她也是不愿的。她那么骄傲的人,怎么可能容忍一段无爱的婚姻。若是让她看着自己倾慕之人日日对着旁人嘘寒问暖委曲求全,她如何忍得?既然如此,不若退一步。
只有在朋友的位置上,她才能控制住自己的心,不让自己走错路。既伤害不到别人,又不会再给自己增添伤口。
话已至此,弋泠歌知道,他是没办法劝动花娘的,因为她的“除非“,他没法办到。“好。”
洛轻寒牵着洛子遇,二人一路朝着河边走去。
此时,河两岸有不少人在放灯。而河面上,早已经有无数盏荷花灯在水面上飘荡,由东向西,一路顺流而下。
洛轻寒选了一处凸起的石台,石台刚好与水面齐平,放灯正好。旁边虽然有一处宽阔的石阶,但人太多,洛轻寒也就懒得和别人挤了。“子遇,过来。”
洛子遇伸出手,握住洛轻寒的手,和她一起蹲在石台上。
“放吧。”
这还是洛子遇第一次放荷花灯。以前,他只是一个连饭都吃不饱的乞丐,哪里有钱去买荷花灯。每年的中元节和上元节,他只能躲在角落里看着别的小孩子放灯许愿。今天,他终于也可以放一次荷花灯了。
“希望姐姐能永远喜欢我,我和姐姐能够一直生活在一起。”
洛轻寒闻言不由心中升起一抹酸涩。这孩子,嘴上说着相信她不会把他送走,心里还是害怕有一天自己会被她送给别的人家。毕竟,她一个未婚女子,带个孩子在身边,确实不太方便。而她也自知,不懂得如何教养小孩子。可是听洛子遇的许愿,她却在心中暗自下了一个决心:以后,无论有多么合适洛子遇的人家,她都不会将洛子遇给了她人。
“你放心,我们会一直生活在一起的。”
听着洛轻寒承诺般的话语,看着她眼神里的认真,洛子遇的心安定极了。他一下子就扑到洛轻寒的怀里,抱住了她。“姐姐,子遇会很乖的。”
“嗯。”洛轻寒抚着洛子遇的背,安慰道。
姐弟俩又各自放了一盏荷花灯。
说起来,这也是洛轻寒第一次放荷花灯。以前多是在电视屏幕中看到这样的场景,如今自己成了这镜中人,倒是觉得十分有趣。
“姐姐,你看,那个不是冤枉你的小哥哥吗?”洛子遇突然扯着洛轻寒的袖子指着河岸对面的一道人影出声。
洛轻寒一听是竹青,忙站起身,睁大了眼睛向洛子遇所指的方向瞧去。果然,河对面,正是那抹天青色的禅衣。
弋泠歌和花娘并没有回风雪阁,而是去了登月楼。
当花娘将外面的白色披风解开时,便露出了里面那件紫色舞衣,正是那日洛轻寒所送的飞燕。也因为这件飞燕,她第一次在舞技上力压各楼的姑娘,夺得了花魁大赛的魁首。也是因为如此,才被皇上看中下令被选入宫。
弋泠歌找掌柜的要了台琴,略微调试了几个音,便问道:“今日想跳什么曲子?”
朱唇轻启,花娘道:“《雕花笼》。”
弋泠歌手下一顿,便稳住了心神,十字落于琴弦上,开始了动作。
当日,花娘便弹过这曲《雕花笼》,所以,弋泠歌并不陌生,信手便能捏来。
雕花笼,青丝重,故人依偎柳梦中。语凝噎,泪入烟波几万重。琴声断,谁怜伊人独梳妆。美人一笑,只为英雄。明月刀,不懂人间梦。红尘嚣,浮华一世转瞬空。朱颜短,怎堪岁月荏苒。
红颜遇知己,岂知知己心中已有他人。
花娘脚下的舞步随着琴声时快时慢,旋转、甩袖,如玉的手指在琴声中翻飞流转。身上衣袂飘飘,脚下莲步轻点,一双剪水的星眸里尽是欲说还休,流光飞舞。整个人如同隔着一层薄薄的轻纱,飘渺迷离,闪动着诱人的光彩,将这一舞《雕花笼》演绎的淋漓尽致,丝毫不输那日的《天下》。
曲尽,舞亦毕。
“花娘,非要如此不可吗?”
花娘重新将披风披上。“非如此不可。泠歌,你不必再劝我,作为你的师妹,师傅的弟子,我必须谨遵师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