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莫作惆怅
花娘才刚从后山回到院子,一推门,就看见皇上端坐在太师椅上。她想是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似的,像往常一般,给皇上斟茶。“皇上怎么这个点过来了,可用过晚膳?”
“静妃这是去哪了,朕已经在此等候你一个时辰了。”
花娘手下一顿,又立马恢复原状,直到杯中茶水斟满。她没有想到,皇上发现的怎么快。
尽管心中已经明了皇上此来用意,但是面上,她还是装作一无所知。“臣妾去佛堂给腹中孩儿念经去了,祈求我佛能庇护臣妾腹中孩儿。”说罢,还从怀中掏出一个物什来,以此来证明自己并未说谎。
这物什是一枚平安福,是她从后山回来时特地去了佛堂一趟,特地求来的,就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行踪。
“哦~”皇上显然不信花娘的说辞。花娘以为凭着这一枚小小的平安福就能证明自己,可他袖中的珍珠耳环却是她的随身之物。他也没打算和花娘绕弯子,直接就将那只白梅珍珠耳坠给拿了出来。“静妃可还认得这个?”
花娘故作惊讶的“呀”了一声,忙上前接过皇上手中的耳坠子。“臣妾是说怎么没看见这耳坠子,原来是在皇上那儿,臣妾谢过皇上。”
“静妃可知这耳坠子为何会在朕手上?”
花娘故作娇羞的撇过头去,小声的说了句“臣妾不知。”
见花娘死不承认,皇上也就不打算和她打太极了。“好一个静妃。哼,到现在你还不承认。这只耳坠子是朕今日在禅房窗棂下拾到的,李胜也说你今日去了禅房找朕。可是朕怎么就不知道爱妃什么时候去禅房找过朕?”
当皇上将那只耳坠子拿出来的时候,花娘就已经明白,皇上已经知道了她就是那躲在棂下偷听之人。既然话都挑明了,那花娘也就没打算继续装聋作哑了。“没错,今日在窗棂下偷听的确实是我,皇上打算如何处置臣妾?”
这话倒是把皇上给问住了。原本他只是来证实一下自己的猜测,至于证实之后该如何处置花娘,他确实还没想到这一层。毕竟,她现在身怀有孕。
“静妃,朕相信你是个聪明人,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心里应该清楚。如今你也是要做母亲的人了,凡事要为肚子里的孩子着想。朕的意思,你可明白?”
花娘心中暗道:果然最是无情帝王家,皇上这是在用她肚子里孩子的安危在威胁她?倘若她将今日之事泄露出去,那么不仅是她,就连她独自里的孩子,也会被牵连。可皇上到底是看错她了。不管今日有没有这一出警告,她都不会将此事泄露半句。事关泠歌,她不会冒这个险。就算因此要牺牲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他也不会迟疑半分。
不过,既然皇上以为孩子能够威胁到她,那便让他这么以为吧。
花娘下意识的就抚住了自己的肚子。
皇上见了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此行目的已经达到,若是逗留时间长了,恐生变故,那就实非他所愿了。“朕出宫已有三日,朝中诸事繁多,明日便启程回宫吧。”
“是,臣妾一切听皇上吩咐。”
而弋泠歌回来后就一直踌躇着怎么跟洛轻寒说提前回花石山的消息。
犹豫再三,他还是开了口:“轻儿,我们可能要提前回花石山了。”
“什么时候?”
“明日。”
洛轻寒正在喝汤的手顿时突然一顿。“怎么这么突然,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关于竹青是皇子之事,他现在尚不能确定,所以也不好跟洛轻寒直说。“确实是临时遇上些事情,需要请教师傅。”
“就不能等一个月之后再回去?或者写封信让人快马加鞭送回去?”
“此事事关重大,若是信件中途被人劫了去,后果不堪设想。”顿了顿,他又说道:“你若是不想去,那我便先将你送回去,然后再启程去花石山。”
弋泠歌很少用这种郑重的语气和她说话。洛轻寒知道,此次若非真的是很重要的事情,弋泠歌不会如此着急想要赶回去。可是现在才不过十二月,距离过年还有两个月左右的时间,再加上夜魅还在伤中,她就这样跟弋泠歌回花石山真的合适吗?
还有竹青,他们之间,就真的只是香客和僧人的关系?
可是即便不止如此又如何,她还真强求他娶了她不成?喜欢一个人,从来都不是靠强取豪夺就可以了。就算真的强取豪夺来了,那又有什么意思。
若此生注定无缘,那便早些了断吧。
“既然我答应了陪你一起去花石山,那便还是按照原来说好的那般吧。至于夜魅,我看我还是把他还给阿夜好了。”左右当初不过是为了出一时之气,如今气也出了,话也说开了,也就没那个必要了。况且,乾夜将夜魅给了自己,也不知道会不会耽误他的正事。
“轻儿,你不必勉强,他此时就在寺中,若是你想去找他,不必顾及我。”
谁知,洛轻寒听了这话不仅没有半分欣喜,反而莫名的生起气来。“不必了,他是僧人,是要渡化众生的。于他而言,我不过只是沧海一粟,与山川草木鸟兽虫鱼并无区别,又哪里入得了他的眼。”
弋泠歌觉得洛轻寒这话听起来似乎有些不对劲,但是他现下心里都是竹青是皇子一事,对于洛轻寒今日的反常,倒也没有过多在意。
“那好,我们明日巳时出发。花娘那边,你就不用去打招呼了,我回来时已经见过她,她已知道我明日会回花石山。”
“我知道了。”
长夜漫漫,月色朦胧。
月色的掩映下,弋泠歌一席白衣清逸绝尘,投下的树影刚好遮住了他半边脸,将他脸上的表情完全掩了去,看不出丝毫情绪。他站在跨院门前的树下,不知道是否应该进去和竹青打声招呼。
他忆起第一次在碧水湾见到竹青时,那种突如其来的亲切,心里的某个地方似乎有什么东西就要呼之欲出,可事实如何,他还需要求证。
想到明日便会和洛轻寒一起回化石山,他心中总有种窃喜的感觉。可窃喜过后,他又觉得自己有些卑鄙。主动提来佛云寺的是他,下定决心提醒竹青的也是他。可是到头来,他还是提出要洛轻寒跟他一块儿走。
即使知道洛轻寒说出口的话有些口是心非,但他总归在心里存着些希冀,希望她能看到他的存在。
洛轻寒失眠了。
她不知道她这样做是不是又在伤害弋泠歌?打着不忍心和试着接受的幌子,一次又一次的给了他希望又让他失望。仗着弋泠歌对自己的喜欢,在他面前肆无忌惮的享受着他的照顾,美其名曰‘如果刻意疏远他才是真的在伤害他’。看着弋泠歌越陷越深,而她自己,则是徘徊在欲说还休的档口。
想到明日就要去花石山,洛轻寒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怅然。
真的就这样和弋泠歌一道离开吗?
没有人能够给她答案。
窗外泄进点点月光,打在窗台上。在月光的照射下,房间里的一切有种朦胧的美。棱棱角角的窗影投射在房间里,地上立马就呈现出一副不规则的几何影印画。
洛轻寒细细抚着手中的笛和笛上的穗子,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抚平她心中的惆怅。
而此刻,身在跨院的竹青也失眠了。
他好像有些明白洛轻寒今日的疏离,又好像不明白。他想要靠洛轻寒近一些,可是每次当他想要靠她近一些的时候,又总会在无形中被阻碍。
第一次有这种感觉的时候是在赏菊会的宴会上,她不知道为什么喝酒消愁,可转头却让泠歌背她回家。他当时是失落的,是难过的。第二次是洛轻寒为他挡剑之后躺在床上呓语,嘴里不停喃喃着“阿雪,别走”。那一次,他突然觉得自己心中有种嫉妒的愤怒。第三次便是今日,她对他刻意的疏离。没有因为任何人,只是明明白白的冷漠疏离,那么刻意,毫不遮掩。
父皇说,他喜欢洛轻寒。他当时没有否认,可见心里是默认的。想着弋泠歌今日说洛轻寒心中有他,竹青心中竟然莫名的有些欢喜,可一想到自己佛家弟子的身份,他又有种深深的负罪感。这种既欢喜又负罪的情绪纠缠着他,在他的脑子里来来回回的打着架,互不相让。
“当真是剪不断,理还乱!”只是他的这些心思,万不敢叫他人窥探了去。
竹青长叹一声,便随手熄了灯。
洛轻寒想了一夜,最终决定不和弋泠歌一道去花石山了。她决定,去找了善大师。不管如何,那和尚将她弄了过来,那么就有义务将她弄回去。
可她又怕弋泠歌觉得自己出尔反尔反复无常,实在没办法直言跟弋泠歌说这事儿,所以只好给弋泠歌留信一封,就轻手轻脚的离开了。
而此刻,皇后派来的人已经悄悄地潜进了佛云寺。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怀孕的原因,花娘比平日更加嗜睡,并且还睡得沉。前来杀她之人已经临近门口了,她却没有丝毫察觉。
“你是何人?”
因着主子怀孕,芳华宫的一众奴才比平日伺候得更加小心谨慎。这次出宫祈福,花娘只带了芳草和另外两个二等宫女,其中一个宫女前两天下雪贪玩染了风寒,所以就由芳草和另外一个宫女负责守夜。而芳草,正好负责后半夜。她刚给娘娘准备洗漱的物品回来,就见着一个身形削瘦的蒙面男子在门外鬼鬼祟祟。
刚才那声质问,便是出自芳草。
来人见自己被发现了,想也没想,转身就一剑刺向芳草,霎时间,鲜血狂飙。芳草口中的“娘娘”二字还没来得及喊出口,就被人灭了口。
黑衣人见此刻已经打草惊蛇,顾不得其他,“砰”的一声就推门而入,手中的剑猛地就朝床铺刺去。
花娘忽地惊醒。人外内侧一滚,险险的避开了刺向她的剑。
刚才那声质问虽然声音不大,但由于皇帝在此,这休院中的侍卫并不少,若是被人发现,他这条小命就到此为止了。得速战速决才是。一击不中,男子又来一击。
可他哪里会想到,这个看似柔弱的后宫妃嫔,竟然是个练家子。原以为刚才那一躲不过是本能反应,可这会儿和他打斗的女人是怎么回事?
“是谁派你来的?”
黑衣人不答话,只是想着怎么能尽快杀了花娘还不惊动皇宫侍卫。想必那边已经快完事了,而他这里竟然碰了个钉子,没想到居然还是个硬货。
而派去杀洛轻寒的那个人却是在心里骂娘。他人才刚落进院子,就被一身白衣的弋泠歌给撞了个正着。一起过去的几个兄弟,都折在那儿了,若不是他跑得快,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黑衣人见自己连一个怀着孕的女人都杀不了,又想着这事儿越拖对他们越不利,便学了一声鸟叫。不一会儿,院中立马就又窜出来几个黑衣人。
她们已经打斗了有一会儿了,没道理院中的人一点动静都没有,除非他们都死了。如今又多了几个黑衣人,这一回,花娘危矣。
而洛轻寒那边,直接找上了了善大师,不由分说的就拽着了善大师的胳膊,让他送她回家。
“死和尚,你快点把我弄回去。只要你将我弄回去,该你的钱我一分也不会少你的,而且,我还每年给你们寺里捐香油。”
了善大师还是第一次见到像洛轻寒这样故搅蛮缠的女子,这可是寺庙,这样拉着他的袖子,成何体统。“郡主,您先将手拿开。”
洛轻寒却怕了善大师像上次一样,她话还没问完就走了。于是打定主意,死也不松手。“我不。死和尚,我告诉你,你要是不乖乖将我送回去,我就不放。”如今她的梦境也算是解了,再留在这里已经没有了意义,既拖累了别人,自己心里也不好受,不如就此打住。
“郡主,有话好好说,你这样拉着老衲的袖子,若是让别人看见了......”
“看见就看见了。”
“郡主也想让竹青看见吗?”
果然,洛轻寒一听到竹青的名字,手上的力道就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