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也就是说，背景跟身份还没有确定下来，那你现在着什么急啊？等抽完身份，肯定有自己理解角色的时间，那你到时候再来问我就好了。”
那边叽里呱啦一通之后，挂断了电话。
鱼芑瓠还想继续问，察觉到对方又该睡觉去了，就又把电话收了回去。
她有些烦。
不过是一个组cp的节目，为什么要搞那么多的花样？本身也没有多少底蕴的东西，弄得这个样子，除了麻烦之外，她找不到别的话来形容。
鱼芑瓠只想轻轻松松、安安静静地把钱给赚了，但果然赚钱还是需要花大力气的。
要让她拍个照片，或者是写一段无病呻吟的小作文，那是她随手就来的事情，但要她在这种工作里，找到一些条理，从思索这一关她就掉线了，大脑一片空白，即使想要整理点什么，也完全没有头绪。
这一天实在太忙碌了，以至于从这一刻开始，她都已经后悔想回去自己的那个小院子里宅着，没办法又只好走到桌子旁边，夜晚才刚刚降临，这个时间她也并不太想睡下，打开了一本书翻自己的备注。到了她这个年纪，对很多事情都已经失去了兴趣，她的书单也从一些有趣转向了“无趣”，尤其是那些看着云里雾里，搞不明白在说些什么的东西，即使没办法理解，看着也挺让人舒服的。
她宁愿去看一群人聊“世界的样子是什么”、“概念上的差别和误解”，也不想再去看一些身边的事情，同一个问题从几千年前就开始争吵，一直到了近两年，都还没有说清楚过。鱼芑瓠是个精致的功利主义，除了在赚钱这方面之外，她觉得吵架也必须要吵出点什么来，等她数次围观争吵之后，发现大家得出来的解决方案根本就是……没有方案，那之后她就觉得这一切都太没意思了。
争吵只是单纯为了发泄自己的情绪，来回争执也只是为了压对方一头，被情绪操控着想要证明自己才是正确的，无论怎么看都只是觉得在搞笑。
鱼芑瓠想要有一个人，能直接到自己的眼前，给自己稀里糊涂的大脑一个全然正确且清晰的答案，但越是看越觉得，糊涂才是常态。什么东西都能分出点来，糊涂也能分出来，一个是同个问题上，糊涂过的人看才刚糊涂的人，会觉得自己比人聪明一等，一个是不同问题上犯糊涂的人，彼此都觉得彼此是个傻子，人类的高傲从骨子里透出来，没有谁会真心诚意地去无条件认可谁。
所有的认同和理解，都是有条件的。但如果这样直截了当地说出来，又被人说是太无情、太功利了。
人与人之间那么多的温情，怎么能用这样冷冰冰的说法呢？鱼芑瓠反而觉得有时候，情绪才会导致更冷漠的对应，以一种绝对的、毫无道理的压制，逼迫着对方去低头认错。
问一句为什么？
那就是自古以来都是如此，美好品德你要保持，做一个高尚的人，不要低劣让人瞧不起。在那一大堆的言论里，鱼芑瓠觉得他们连最起码的真诚，都没有办法做到。
说着自己都做不到的话，强撑出来自己都觉得好笑的样子，一个人不去展示真诚的自己，就只能像她一样，在屏幕背后偷偷地蜷缩着身体，完全不敢同人说一句实话。
“你这样会很痛苦的。”
几年前她完全没有这样的感受，看着她的每一句谎言，换来的每一个赞赏，那都是她没办法获得的东西，她想要成为的理想太遥远了，如果真实地去付出，起码得抽筋断骨踢掉一层皮，她既不想要受到那样的痛苦，也不想放弃自己的理想。
谎言是一个好东西，只要自己再三确认，只要无视心里的那种愧疚跟心虚，就可以一直持续下去。被揭穿也没什么问题，她原本也不觉得能糊弄过所有人，只要有一部分的傻子相信她，就足够了。
但朋友却说，“现在可能看不出什么，但人总是会成长的，等你一点一点长大，你会慢慢发现那些过往在意的东西，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好。人总以为付出品格上的东西，是没有什么代价的，以无形的事物来换取有形的利益，那是最值得的事情，但其实并不是的。”
“是你想得太多了。”鱼芑瓠反驳她，“如果只是卑鄙一点、讨人厌一点，只要自己心里不觉得愧疚，那就根本不会有什么问题，虚情假意算什么，只要看起来好就行了，没有人在意事情的真相是什么样的。”
“那你自己呢？”朋友问道，“你自己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子，现在的你或许觉得没有任何不好，但以后的你会怎么看？等你有一天，看到了过去的卑鄙，过去对别人的伤害，你会感到难受的。”
“在你眼里我是个这么好的人？”
“跟好坏无关。人就是这样的。会有成长，会有改变，善良并不单单是善良，它还包含着很多，包括我们每一天的日常生活，包括我们的习惯，包括我们对应事件采取的解决手段，人可以一时目光短浅，但不会一辈子都保持原样。”朋友打着字，说话声也很冷漠，“小的时候觉得一加一很难，但长大了要让你觉得‘一加一很难’才是最困难的，如果你想一直保持现在的想法，比我想要说服你改变现在的想法，还要困难。所以并不是你会多善良、多温柔，而是事情发展下去，你就是会后悔跟难过，这是没有办法避免的事情。”
鱼芑瓠笑了，“我只知道，眼前的利益我没有争取住，我会为了这个而后悔。你看那么多人，都是后悔自己没有抓住机会，谁会后悔自己曾经的卑鄙。”
“会有的，只是他们受到内心谴责的时候，并不会跟你说而已。”朋友停下打字的手，转身过来看着她，道：“等到那个时候，你又该付出多少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