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蜻蜓蚂蚱
我更饿了。
只要一睁开眼,想的第一件事儿,就是吃。
妈的脸更瘦了,肚子却胖了,她总是躺在炕上不爱动,下地也是有气无力,越发地像张奶奶。
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那天香姨带着红儿来了,红他爸张叔去城里给人杀猪回来,得了工钱回家,给了我家一小袋黄米和一小块猪肉,细细的一条五花肉,但很长,长的让我流口水。
我和红儿在院里玩,他问我怎么不去找她玩了,我说白天有时要上学,有时要去山里找吃的。
小女孩的心思真的很难明白,就在那么大的时候,她说长大了咱俩结婚好不好,我那时还不明白是什么意思,说咱俩一直都好,她就笑的很开心。
妈妈拖着大肚子,炖了几块肉,做了饭吃。
吃过饭,妈妈似乎有些精神了,晚上没有躺着,坐起来跟我玩翻绳儿,妈妈会翻出十几种不同的花样,每一样都有个叫法,有的是面条,有的是手绢儿,还有的叫饮马槽。
那天泥墙上贴的旧报纸有一大块脱落下来,妈捡起来说教我折纸吧,有飞机,有高塔,有轮船,有青蛙,还有飞鸟。
趁着十五的月光,我试了又试,折了又折,彻底学会了,印在脑海里了,才入睡。
有了这半袋粮食,又吃上了肉,我似乎又恢复了活力,跑得像风一样快。
我们家住在山坡上,我从家门口大喊一声,“啊……”可以一口气一直喊着,跑到两百米外的山下。
那段时间,我快活极了。
食物总有吃光的时候,何况半袋米是那么少,最后一顿我把米袋翻过来,把最后一粒黄米倒进锅里,闻了闻米袋的味道,想记住米的香气。
妈妈让我做了一锅粥,她说粥喝了会饱,她厌厌地躺在炕上,除了上厕所,几乎就不下地,有什么吃的我就给她拿上来吃。
白天我已经很久不上学去了,因为老师总对我翻白眼,我就特别讨厌他。
我喜欢捉蜻蜓,虽然从没有见人吃过蜻蜓,但是我实在是太饿了。
扭掉蜻蜓的头,拽断蜻蜓的尾巴,再一根一根拔掉生毛刺的六条腿,合拢四个翅膀用手捏着,举起来对着太阳看,蜻蜓胸上这块肉,是那么的美味,那么的诱人,翅膀从中撕开,肉丝像鸡肉一般,我开始吃蜻蜓了,一丝丝的甜味儿,有点腻,像肥猪肉似的。
家里的五只母鸡,也被我和妈妈吃掉了,因为它们不下蛋了,所以我知道鸡肉是有肉丝的,但代价是再也吃不到开水冲蛋了。
村里的大孩子看我捉蜻蜓吃,不但嘲笑我、造谣说我是野人,还在我捉蜻蜓的时候大喊大叫坏我好事。
忍无可忍则无需再忍,去你妈的!
他虽比我大,但我还是扑上去,把他压在身下,坐到他的身上,提起拳头就猛揍他的头,他害怕了,抱着头呜呜地哭,但也没能阻止我揍他。
打急眼了,他也不服气,发一声喊,他一挺身把我掀在一旁,又骑到我身上揍我。
他大我两岁比我重,我掀不动他,便顺着山坡往山下滚,就这样两个人滚在一处,从山坡一直打到山脚下,打了个鼻青脸肿。
“别打了!”一个身穿绿衣服推自行车的大人路过,喊了一声,我俩不再打,大孩子便骂咧咧地跑掉了。
绿衣服问,你知道山上的人家怎么走吗?
我点头,表示知道,那就是我家。
到了门口,绿衣服扯着嗓子喊:“来电报了!有人吗?”
我进屋扶着我妈出来,
绿衣服吃了一惊,说有电报,我妈说不识字,让给念念。
绿衣服说了三个字:“弟来家。”
绿衣服把电报塞给我,跨上自行车,一眨眼就溜到山下去了。
山下来了一个驼背的小罗锅,他只比我高一点,说话很奇怪,跟爸爸一样是山东口音。
他便是我叔叔,-带来了一小袋大米,用一个装白面的口袋装的,还带了一只野兔。
两个人的日子本已难过,现在又添了一张嘴,就越发地不够吃。
叔不止一次打过我家狗的主意,但我总是护着,他也就只能作罢。
叔说你们这山里有蚂蚱吧,我说有但不多,他给我讲,山东那边如何吃烧蚂蚱,可好吃了,我就带他进山捉起了蚂蚱。
山里尽是灰色的小土蚂蚱,叔说这种不能吃,要捉大一点的绿蚂蚱才好。
捉了许多绿蚂蚱,叔说你饿不饿,咱俩烤来吃一点,我说回家用锅炒一炒吧,我妈还没吃呢。
蜻蜓毕竟有翅膀,又不常能捉到,蚂蚱便不同,只要肯到山里去走,就总能捉到可吃的蚂蚱。
自从吃上了蚂蚱,我便更有了力气打架,胳膊上似乎有了肌肉,我虽然八岁,但头顶已经到叔的鼻孔,他三岁生病发烧,捡了一条命回来,变成罗锅了。
叔喜欢逗我和他掰腕子,虽然他矮但胳膊却很粗,无论如何我都掰不过他,便两只手并用打败他就哈哈大笑。
叔的手很巧,他还有一个百宝箱,里面各式各样的工具,我最喜欢的是一把锋利的匕首,那是一整块钢材手工磨成的,用铁钉镶上了木头刀柄,配上了木头刀鞘。
那是一把神奇的武器,似乎什么东西都能一切两半,无往而不利。
我时常会偷出来到树林里玩耍,握有匕首虎虎生威的上劈下刺,爱不释手地把玩一阵,在树皮上刻下了一个又一个“米”字,希望可以有米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