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险中求生

第23章 险中求生

泗水江畔,季无恙一行,个个都已疲惫不堪,十余日奔波,鲜有闭眼的时候。

饮马江边,季无恙看那马儿的毛色都黯淡了许多,想到连远门都未出过的叶灼华,不禁悲从心来:那日她嘱咐自己的话,还言犹在耳,如今,却已是咫尺天涯,两不相知!

这是一个清冷的早晨,江雾迷漫,云聚山头,他贪婪地深吸一口气,不让自己过多地去想那些或许已经发生、或许正在发生的可能,又像是要从这空气中寻找一丝没有来错的例证。

“我明白了!”

虽还不知道奚月明白了什么,但此时此刻,此心此情,他最需要的,就是明白二字。

“往前便是长勺,从甲父出发,经薛城前往需十余日,经郓城前往十日足已,若走水路,轻舟快船,或七八日,长蛇帮故意把我们引向东边薛城,并非是将我们导向别处,而是为了赢得些许时日……”

“走!”一道光从季无恙的眼中划过。

一行人风尘仆仆赶到长勺,却见城中男儿三五成群,正在集结。

“曹定,你在这做什么?”公子九捉着一个熟人问道。

那人热络的上前招呼,说曹冠正在前面和公孙阁主叙话,要带公子九过去。

“不了,我赶时间,发生了什么事,连公孙阁主都来了?”

“齐国贼子又要打来了!噢……不……不,我是说那些贼子!”

曹定话一出口,才想到公孙阁主和公子九都是齐国人。

“走吧!既然公孙阁主来了,我们理应前去见礼!”季无恙说道。

一行人来到一个荒芜的破落民宅,公孙阁主正和曹冠在里面说话。

这位公孙阁主便是中原八大派之首——琅琊阁的阁主公孙智,不同于其他七大门派,琅琊阁尚文轻武,门中精研星相占卜、天文数术,公孙智为天下大事,探问天机,助人趋吉避祸,并在齐国朝堂奉职。虽自古以来,江湖中人不涉朝堂,是不成文的规矩,但自三十年前,琅琊阁阁主代表中原武林与齐恒公定下武林公约,琅琊阁门人便与中原朝堂有着密切的往来,加上他们素不尙武,与公卿士族,志趣相合,颇为投契。

公孙智年近四十,仙风道韵却已十足,三人在门外一瞥,见其风华,都肃然起敬。

三人上前见过礼后,便告辞上路,曹冠听说他们此行是为救人而来,便让曹定陪他们走一趟,说齐鲁开战在即,鲁国地势复杂,有他带路方便些。

“公孙阁主这个时候不应该在朝里上表吗,他来这里做什么?”众人一上路,公子九便问曹定道。

“阁主说要柳夫子有退齐的妙计,但要我们帮主跑一趟,去把他请到曲阜。”曹定回道。

“柳夫子?那位坐怀不乱的大贤?这事劳动他有什么益处?”

“阁主说,现在齐君决意重振先君之威,想劝他撤销军令,已无可能,只能从鲁国这边使力。现在柳夫子的弟弟展喜深得鲁君信任,只要把他请回曲阜,展喜必会前去拜会,柳夫子的退兵之计便能被鲁君采纳。”曹定回道。

公子九闻言长长地叹了口气,对着东方一拜,感叹道:“柳夫子年近九旬,还为国事如此奔波,此等心志,我公子九见了他老人家,也要磕几个响头!”

“可是在下不明白,为何阁主说只有我们帮主请得动夫子?”曹定问道。

“夫子为官之时,曾遭三朝鲁君,四次罢黜,若是士卿文人前去相请,

夫子必会问这是不是鲁君的意思,泰山派为鲁国之首,你们帮主也算是武人之首,他去相请,是该有的礼数!”公子九回道。

“恐怕让曹帮主去请柳夫子,还有第二层用意。”走在前头的季无恙忽然说道。

公子九和奚月心感奇怪,看了看他,都愣住了。

“你们放心,我还不至于幽闭到两耳不闻身前事的地步!这段时间,是我过于焦虑了!”季无恙冲两人一抱拳。

公子九咧嘴一笑:“这就对了!天塌下来,一起顶着!”

季无恙点点头,接着回道:“五十年前,曹沬以身犯险,挟持齐恒公,夺回遂邑之地,换来齐鲁边境数十年太平,曹帮主身为曹沬之后,初登掌门,近年齐国屡次犯鲁,如果柳夫子拒绝了他,他只怕会效仿先勇,生擒齐君,柳夫子看到这一层,也会允他所请。”

“这又是为何?柳夫子是文人,他未必会考虑曹帮主能否擒住齐君。”奚月问道。

“柳夫子考虑的,自然不是武力之事,而是天下之局势。当年齐恒公与中原武林订下三项武林公约,历经十年,才达成了朝堂和江湖两不相侵的和平局面,如若此次又被曹帮主开了先例,恐怕又要掀起新的乱局。”季无恙回道。

“不错!此次齐国恃强凌弱,若曹冠以武力退齐成事,必会有人大肆宣扬,引得江湖中人纷纷效仿,岂不天下大乱?”公子九说道。

曹定闻言向公子九抱拳致意,说没想到他身为齐国人,会自揭短处。

“哈哈……你不用恭维我,我是齐国人,也是天下人!”公子九笑道。

又经一天一夜的奔袭,一行人跟着长蛇帮记号,来到齐鲁边境夹谷之地,见此处城墙巍巍,贯穿南北,绵延数里,蔚为壮观,都下马驻足眺望。

又见城下数人,正挥汗如雨,抢修已经损毁的城墙,便不由感慨,君子一怒,莫不是白骨如山,血泪成霜,那些本该在家中耕种的好男儿,为报家国,粉身碎骨,流血千里,壮哉悲哉!

季无恙见此情景,不由想到夔国一行,叶灼华弱质纤纤也曾向成得臣出手,又想到她修习刺穴之法时,一年内停滞不前,也未气馁……历历往事,浮上心头,惊觉其性情之勇敢,心志之坚毅,犹在自己之上,所以,自己预想的那些糟糕的场面一定不会出现,她一定会设法保全自己,她一定会与自己重逢!

这样一想,心头一松,脸上便也有了血色,再一想,对于这些士兵而言,保家卫国是赤子之心;对于叶灼华而言,努力保全自己是赤子之心;对于现在的自己而言,止于已知,回归理性也是赤子之心,这样一想,又有了温度。他转过身去,对众人一鞠:“这些天你们跟着我受累了!”

与此同时,叶灼华和姜子嫣此时也已下船靠岸,因姜子嫣连日呕吐,身体已极度虚弱,进了树林后,黑鹰便允叶灼华顺路采药,叶灼华本有机会逃跑,但见此处荒芜一人,不放心丢下姜子嫣一个人。

两人随黑鹰来到一个被大树遮蔽的洞口,洞外的守卫一见黑鹰便骂他来晚了,叶灼华正想要看清那人长相,便被对方点了昏睡穴。

“你干什么?”黑鹰怒斥道。

“师兄得了美差,火气还那么大,我们在这破洞中守了几天,你倒还先发起火来了!”

说话的正是白金坛坛主白猿。

“怎么是你在这,青蛇呢?”

“哪来那么多问题,这都是帮主的安排!”白猿一面说着,一面流着口水,去捏叶灼华的脸蛋。

黑鹰嫌弃地把他的手推开,冲他吼道:“我警告你,不要乱来,坏了帮主的大事!”

一会儿,姜子嫣睁开眼,发现自己被一个浑身雪白的怪物搂在怀中,腹中仅剩的一点苦水一下子全都吐了干净,白猿一把将她推开,她便扯着嗓子疯狂尖叫。这一路,她见黑鹰对自己秋毫无犯,便完全信了那妇人的话,一门心思指望着不久就可以回家了,现在突然遭此变故,已然失神。

还好,就在白猿对她上下其手时,黑鹰冲进来救下了她。

“怎么,你这一路还没吃饱?”白猿搓着手骂道。

“你可要想清楚,她可是大家闺秀,把名节看得比命还重要,若被你玷污,一定会寻死,她若死了,帮主不会放过你!”

“呸……少废话!两个娘们,你先挑……”

姜子嫣听着两人的对话,忽然间醒过神来,大声说道:“你们最好想清楚,我今日若名节受损,只能一死了之,我爹爹一定不会放过你们,他日你们所受之苦,一定会超出我今日所受的千倍万倍!”

白猿一想与仁和山庄结怨确实不值,便嘻皮笑脸对黑鹰说道:“行!你是师兄,这个中原第一美娘子,归你了!”

从姜子嫣房中出来,白猿便转头去了叶灼华那边,此时她正一个人座在石室中,做着最坏的打算。

不久前,黑鹰刚刚来过,为她解开了穴道,嘱咐她不要出声。她心系姜子嫣的安危,一直向黑鹰追问她的情况。

黑鹰闻言叹了口气,对她说道:“你听好了,姜子嫣有姜云天做靠山,没人敢把她怎样,你只要顾好自己,现在你只能靠你自己了!”

叶灼华听他说完白猿的情况,又见这石室中四周壁画,全是淫艳之作,心生不安,听着外面不断走近的脚步声,更是绝望。

一会儿,门被推开,一个浑身雪白的怪物朝她扑过来。

“啧啧……小娘子唇红齿白的,可比那面黄肌瘦的姜子嫣带劲多了!来!让爷亲亲!”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假装被点了穴,一动不动。待白猿离门远了些,便忽然飞身而起,夺门而出,但门已从外面锁上了。

“小娘子倒是顽皮,爷陪你玩玩!”白猿一副垂涎欲滴的样子,直叫人做呕。

叶灼华身边无剑,又不善拳法,只能借轻功四处躲避,不久便耗光了力气。白猿抓住她,一把把按在床边,扯下她的外衣。她已无力反抗,屈辱的眼泪喷涌而出,白猿不停在她耳边淫笑:“小娘子别哭,爷会疼你的……”

但紧接着,便听见他“啊”的一声惨叫。

叶灼华睁开眼,一件长衫从她眼前落下,刚好盖在她身上。

“公子兰!”她认出来人。

“别看!”公子兰轻声说道。

但她还是看见了地上被公子兰斩落的半截残臂!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残肢,没有半分怜悯。

白猿捂着断臂怒骂着:“哪个鼠辈,竟敢背后偷袭老子!”

公子兰厉声回道:“今日断你一臂,算是给你们彭帮主一个面子,你若死性不改,我便取你狗命!”

“是你!这小娘子是你什么人,你要下此狠手!”白猿认出公子兰来,他虽心中愤恨不平,但自知不是他的对手,不敢再动手。

“滚!”公子兰把地上的残臂捡起来,扔出门外。

白猿逃出门外,叶灼华仍然呆坐地原处,惊魂未定。

“你别怕,都过去了,你师兄很快就会赶过来!”公子兰轻声安慰道。

叶灼华听到季无恙来了,心里安定了些,但看公子兰准备要走,慌张地问道:“公子难道不打算带我们离开?”

公子兰面露难色,向她解释道:“实不相瞞,玉兰还有些事要办,若你现在跟我出去,未必比这里安全,眼下白猿不敢再惹事,任何人都不敢再动你分毫!”

“那子嫣呢?”叶灼华问道。

“你放心,她是仁和山庄的大小姐,没人敢动她!”公子兰肯定地点点头。

叶灼华直勾勾的看着公子兰,想从他的眼神中得到一丝保证,更希望他能改变心意,现在就带自己离开这里。公子兰心下不忍,决定再陪她说会儿话。

“想不想看看我的竹丝剑?”公子兰轻声问道。

叶灼华点点头。

公子兰转过身去,把竹丝剑拿出来,把上面残血擦拭干净,交到她手上,问她道:“这竹丝如此细韧锋利,你能猜出是用什么竹子做的吗?”

叶灼华摇摇头。

“这是十五年的茶杆竹所制,茶杆竹质地坚韧耐性好,当年我一时兴起,想试试这竹子的锐度,没想到意外制成了一把利器!只是十年以上的蔡杆竹极为罕见,后来再也没碰到……”

叶灼华只看见公子兰的嘴唇缓缓一张一合,耳边不时有声音响起,但对他说的是什么,完全入不了心,不管公子兰说什么,她都只是点头或摇头。

“叶姑娘,实在抱歉的很,我必须得走了!这剑你拿着!”

叶灼华点点头,又接着摇了摇头。

“叶姑娘不需多虑,他们看到你手持竹丝剑,便知道你与我有关,不敢动你!”公子兰回道。

“可是,我怎么还你?”叶灼华终于开口道。

公子兰冲他一笑:“身外之物何必挂心!”

叶灼华起身相谢,却见公子兰,双目如炬,不禁心神一荡,觉得他整个人都在发光。

“等等!”

公子兰把竹丝剑从她手中取回,一抬手把她外衣的衣袖和裙角截掉一截。

“记住,这里的事不要告诉任何人,也不要说我来说!”公子兰嘱咐道。

“为何?”

“听我的就好!”

叶灼华又点点头,看着公子兰离去的背影,心中升起一种莫名的温暖,低头看着自己穿着的外衣,想起当初自己在五味馆第一次见他时,他也是穿的这件,初见的情形历历在目,但公子兰在她心中,已不再是当初那个公子兰。

公子兰走了半天,她还沉浸其中,只觉得心里暖哄哄的,再细细回想他所说的话,才明白他之所以不让她对外人说这里发生的事,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名节,心中越发感激起他的细致贴心,心底不断涌出的柔情蜜意让她彻底放松了下来,甚至让她全然忘了,自己仍然身处险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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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侠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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