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大刀队夜袭与日本初年兵 (五)
任广正羞愤到了极点,手臂上的肉突突地跳着,咬着牙,他把枪口对准自己的太阳穴。
回颖轻轻地咬着温润的嘴唇,内心剧烈地争斗着。回颖缓缓地上前一步。吴顶牛想继续挡着回颖,结果被侍女们轻蔑地隔开。侍女说:“三小姐和任连长,一个是绣幌佳人,一个是戎装豪杰。你个无知的泥腿子,跟着瞎搀和什么?”好心却被当成驴肝,吴顶牛就是一愣。回颖垂下长长的眼睫,语音轻柔地对任广正说:“任连长,你误会了。我这次送纱巾,不是羞辱。”任广正不解。吴顶牛多此一举地问道:“不是羞辱,那是嘛?”回颖害羞地说不出口。一朵绯红的霞云在她清秀的脸庞上飘散弥漫。她纤细的手指,不安地揉捏着自己袖口的细摺。好像下了极大的决心,她死命地咬住自己的嘴唇。她不敢抬起头,慌乱地把纱巾放到任广正手中,一言不发地带着侍女离开了。任广正捧着纱巾,梦游一般走了。
围观者对吴顶牛说起了风凉话:“人家小两口闹别扭,你这个土包子跟着起个啥哄。”“人家是崔莺莺垂青张君瑞,你这是土老赶在这里自找没趣。”吴顶牛大声地反击:“没伤着好人,俺就放心了。有趣没趣算个啥。土老赶咋的啦?岳王爷从戎以前,还不是河南汤阴的土老赶?”吴顶牛自顾自地说:“英雄不怕出身低。你们这些傻狗才傻势利。”说罢,挺胸扬眉地走了。
一天后,流河告急,军部命令二二六团轻装前往救援,团长命令战士每人携带风衣、军毯各一件,大刀一把,捷克式步枪、手枪各一支,夜间越过战壕,偷袭流河以东赵家坟日军。
大刀队队长任广正在出发前,居然有闲心把吴顶牛抓了民夫!吴顶牛不肯从命。任广正子弹上膛,枪口指向吴顶牛:“哪里走?”
吴顶牛梗梗着脖子,说:“俺回家。”任广正大声说:“你被征用了。小子,跟着大刀队夜袭。”吴顶牛说:“有那么不说理的吗?俺要回家。”任广正发狠地说:“不听命令,当场打死你!跟我们走!当向导,指路。当民夫,扛枪。”吴顶牛明白民国的大兵有多凶横。好汉不吃眼前亏,他无奈地点点头,吊儿郎当地说:“征用了也好,至少可以到敌营里面走一遭,看看热闹。俺最爱围观了。看热闹好啊,不看热闹,那还叫中国人吗?”
任广正冷笑:“看热闹?围观?想得美!那是肉搏战,白刃战。真杀实砍,比开枪打仗残酷一百倍!喷血掉脑袋!去了,吓得你尿在裤子里,拉到裤子里!”一名战士说:“谁让你在沧州街头硬充好汉,谁让你骂俺们连长是给鬼子推坦克的丘八!裤里拉,裤里尿,活该!”任广正打着官腔,对战士说:“胡扯!征用这位兄弟,是为了报国。不是公报私仇。”吴顶牛对此嗤之以鼻。任广正拍拍吴顶牛肩膀:“小子,要是夜袭结束,你小子还活着,回去以后,老子会把你的裤子挂在你们村头。”任广正对战士们说:“咱们是为国捐躯,他是为了国家……”战士们笑了:“为了国家裤里拉,裤里尿。”
赵家坟的日军还蒙在鼓里。大阪读卖新闻社写真部的战地记者黑岛龟人,前来探望老同学小岛考其马。小岛是矶谷廉介师团大木旅团的初年兵。黑岛说:“还记得咱们的老师吗?重藤今朝吾先生,他现在是个兵长。事变一爆发,先生就拿出墨索里尼的口才来煽动你、我、志村忠道,鼓动我们进中国,为天皇体面地战死。”小岛骄傲地说:“我们立刻加入膺惩暴戾的中国人的狂流。”黑岛遗憾:“你和志村当了兵。我当兵没当上,就当了战地记者。我做梦都想快点儿被中国枪子儿打死,好进招魂神社!”
睡觉前,黒岛给小岛和志村看照片:“这些都是我的作品。这张是掘田敢死队的赤柴队长。这张是我军渡过永定河,你看水有齐腰深。这张是帝国皇军在长城上站岗。”黑岛不无遗憾地说:“战斗的场面……没有。我来的比你早不了几天。没赶上战斗。”志村安慰黑岛说:“也许今夜就发生战斗,你可以称心所愿地拍摄啊。”
一个日军初年兵说:“收到征召令,准备到中国欣然赴死的时候,我听人议论过中国军人。他们提到中国军人时,很鄙薄很蔑视。他们告诉我,中国军人勇于内战,怯于外战,中国军人与日军的历次交锋都是敷衍应付,他们只寄希望于国际调停。中国军人并不全心全意抵抗,他们一触即溃,丢弃国土毫不心疼。张学良的东北军就是最好的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