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惨杀戮震慑缄民口 蜀道难西南有祥瑞
燕王假太祖遗诏,篡得帝位,去建文年号,以洪武三十五年为纪,以明年为永乐元年,建文更改成法一如旧制,榜齐泰、黄子澄、练子宁等五十余位建文朝臣为奸臣,诏告天下,檄文遍行全国,各地纷纷归附新帝。齐泰、黄子澄、练子宁等先后被执,押解入京。被执押解入京的还有徐辉祖。当日徐辉祖带领十余骑保护着假扮建文帝的溥洽,于朱高燧带领的燕兵阵中挑开一条血路,往东南方向疾驰而去,朱高燧回过神来,急令骑兵队追之,自领大军随后跟进。徐辉祖一行疾驰中见后面有骑兵队紧追不舍,知已无法摆脱,徐辉祖见前面不远处有一条河,河上有一石桥,桥头宽阔,适合阻击,徐辉祖命溥洽单骑过桥,他和十余骑桥头处回身一字摆开,等待追兵。朱高燧的骑兵队领将叫思脱突兀哈,骑着一匹灰色纯种蒙古马,拿了一柄雪亮弯月淬钢刀,此人是洪武二十三年燕王朱棣北征北元太尉乃儿不花时随乃儿不花投降的元骑兵大将,因武功了得,燕王便派给三儿子作武功师傅,他见乔装成建文帝的溥洽单骑过了桥,知本是为追建文帝而来,便拍马舞刀,直冲徐辉祖杀来,徐辉祖挺抢接住,和那思脱突兀哈厮杀一处,另有十余骑燕将,亦纵马向前和徐辉祖带领的十余骑捉对厮杀。桥头虽宽,但桥口太窄,只容得单骑通过,有徐辉祖带领的十余骑挡住桥口,其余燕军不得通过,燕军骑兵只得押住阵脚,看那十余对捉对儿的厮杀。桥头处刀光剑影,人晃马嘶,连战五十余回,彼此不分胜负,燕王三儿子朱高燧带了后军赶来,见徐辉祖所领十余骑枪法纯熟,毫无破绽,就算再战三百回合,也是不分胜负,听骑兵将领说‘建文帝’已单骑过桥而去,朱高燧气急的道:“有亲舅爷挡道,毁我立不世之功,如之奈何?”有谋士郭资献计曰:“可用精于射箭的弓弩手将南军士兵射杀,徐辉祖易擒,桥可过也。”郭资乃洪武三十一年七月燕王反时的北平参政,颇具谋略,燕王派他协助朱高燧镇守永平。朱高燧调来十余最强弓弩手,徐徐靠近厮杀的南军士兵,瞄准时机,纷纷出箭,南军士兵先后中箭落地,被与之缠斗的燕军骑将枭首,十余燕军骑将围了徐辉祖走马灯似的厮杀,徐辉祖人困马乏,加之大腿处的枪伤还没有痊愈,终因体力不支,闯下马来,被一拥而上的燕兵捆了,朱高燧领兵过桥,方圆几十里的搜寻,终是不见建文帝的踪迹,又有燕师破了京城,燕王已于南京称帝的消息接踵而来,朱高燧只得押了徐辉祖南京邀功去了。
时济南铁弦未下,盛庸不知所踪。永乐皇帝令大将朱能领兵往济南攻铁弦,令大将李远带兵寻盛庸收捕之。对齐泰、黄子澄、练子宁、胡闰等建文朝臣大开杀戮。灭齐泰九族,计六百二十三人,籍没外戚戍边者两千余人;灭黄子澄九族,计五百六十五人,籍没外戚戍边者两千余人;灭练子宁九族,计三百一十八人,籍没外戚戍边者千余人;灭胡闰九族,计二百七十人,籍没外戚戍边者千余人;惨遭灭族的还有高翔、王度、茅大芳、廖升、黄岩、王叔英、卓敬、陈迪、周是修等数十位建文朝臣,累计屠戮万余人,籍没戍边者数万人。时有景清者,不但惨遭灭族,还祸及乡里,被杀的家乡人十室九空,有《景清传》为证,传曰:“建文初,为北平参议,燕王与语,言论明晰,大称赏。再迁御史大夫。燕师入,诸臣死者甚众,清素预密谋,且约孝孺等同殉国,至是诣阙自归,成祖命仍其官。委蛇班行者久之,一日早朝,清衣绯怀刃入。先是,日者奏:‘异星赤色,犯帝座甚急。’成祖故疑清,及朝,清独着绯,命搜之,得所藏刀,诘责,清奋起曰:‘欲为故主报仇耳!’成祖怒,磔死,族之,籍其乡,转相攀染,谓之瓜蔓抄,村里为墟。”不但灭人九族,还‘转相攀染’瓜蔓抄,杀的‘村里为墟’。杀戮之惨,古未闻之有也。唯徐辉祖不屈,永乐皇帝不敢灭其族,徐辉祖乃永乐皇帝朱棣之大舅子,又是开国第一功臣魏国公徐达长子,灭徐辉祖九族,得有多少皇亲国戚被杀,就连永乐皇帝朱棣也在徐辉祖的九族之中,无奈永乐皇帝朱棣只得将徐辉祖削爵禁锢,命他在家里写悔过书。
李远知那日盛庸突围东去,出兵前派了数十哨探往东打听,有探马回报说太湖之滨的一个沙丘的芦苇丛里有一支军队驻扎,李远带了两千轻骑星夜驰往,见太湖之滨有一个突入太湖的大沙丘,三面环水,一面临陆,沙丘上芦苇正茂,在沙丘的芦苇丛中隐隐的有数十个帐篷,不见任何旗号,却有战马嘶鸣,李远知是盛庸所领的两千余骑兵驻扎于此,盛庸所领骑兵虽然只有两千余骑,但李远知道其战力非凡,为防盛庸再次突围走脱,李远调来五千步兵驻防于沙丘陆地入口,多设陷阱弓弩,又调来一万水军将沙丘临水的三面围住,然后单人划了小船去沙丘芦苇丛的帐篷里见了盛庸,李远道:“建文自焚,永乐登基,将军何不和众将士放下武器?免生灵再遭涂炭!”盛庸道:“燕王无辜之人尚且杀之,我等曾斩燕将、杀燕卒,燕王如何能容?”李远道:“将军所虑是也,我亲往面见陛下,为将军与众将士求得赦免手谕,将军再领众将士归降如何?”盛庸抱拳向李远道:“盛庸代众将士向将军致谢!”李远快骑入南京,面见了永乐皇帝,具言盛庸等人的担忧,道:“若逼战,将会有上万燕军将士舍命,靖难四年,将士具疲,不宜战。”永乐皇帝亦素敬盛庸智勇,于是手书谕旨:‘赦无罪。’李远持永乐皇帝手书谕旨去盛庸寨中,盛庸见歪歪斜斜的‘赦无罪’三字,知是读书不多的朱棣亲手所书,传之各营将士,乃放下武器归降,走到南京城下,盛庸单骑绕墙而去,李远带十余骑追之,在金川门外,盛庸纵马撞向城门上的墙头,人马具裂。永乐皇帝悉怒甚,曰:“既言归降,何又金川门前触墙死?此乃辱我金川门靠降入也?不灭其九族,怎解吾心头之恨。”乃大抄盛庸九族,尽皆杀之。朱棣好杀戮,时人惧甚。有小儿夜哭,唬之曰:“燕王来也。”夜哭小儿咸闭口。面对朱棣的滥杀无辜,时人莫敢言。
却说建文帝、常妃扮了富商夫妇,带了管家程济,家丁薛通,又有一僧一道结伴西行,这日来到襄阳地界,已是天色向晚,只见官道驿站处戒备森严,对过往行人盘查甚严,建文帝一行不敢过驿,只得选了远离驿站的一个偏僻客舍暂住。问客舍老板驿站何以盘查甚严?客舍老板摇头曰‘不知’。第二天由僧道打扮的杨应能叶希贤去驿站处打探情况,原来是永乐皇帝新登基,为安定全国,禁止人民流窜,下令各地衙门对过往行人必得有新衙门的身份证明才可放行,否则一侓扣押,分段遣送回籍。襄阳府归附了新君,正执行朝廷命令在边境设卡盘查。入境襄阳的驿站设在两山中的垭口处,两边的山连绵数百里,不走官道便得绕道数百里。进一步打听说是大的路道亦有官兵设卡,即便绕道避开了驿站,走大道还不是有官兵设卡挡路。官道不得过,大路也不敢走,只得打听民间小道。杨应能、叶希贤去逐村打听,才在一老猎人的口中打听到一条翻山小路,说是极其陡峭,沿路还有野猪、豹子等猛兽出没。老猎人说什么也不愿带路,还是叶希贤、杨应能好说歹说答应多出向导银子,才说动了老猎人带路。再险也得过。通过叶希贤的易容乔装,建文帝、常妃为打樵夫妇,程济为随行的打樵人,薛通和老猎人为同行的打猎人,杨应能、叶希贤依旧僧、道打扮。大家在一个星月的夜晚出发,不敢举火把,只能凭借朦胧的月光慢行,走一小段山路后,便再也看不到脚下有路,得老猎人扒开蒿草,才能隐约的看到蒿草下有人走过的痕迹。一路向上,过溪赤脚相扶,攀岩手脚并用,建文帝、常妃已顾不得行相,更别说男女之别、君臣之礼了!一夜行来,也不知人身在何处?天快亮时,老猎人突然停下,回身嘘的大家不敢动,老猎人轻声的道:“有豹子扑食踩响的树枝颤动声。”吓的大家毛骨悚然,大家蹲身屏息搜寻,月光下不见豹影,但见不远处的荆棘丛里有一头母猪带了几头小猪现身出来,在一遍矮草地中安静的吃食野草,老猎人指了草地边的一颗大树,果见一只豹子蹲身树杈紧盯母猪,老猎人捡起一石块扔向草地,母猪带着小猪瞬间消失于荆棘丛,豹子亦跳下大树,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老猎人正要招呼大家继续前行,有黎明前的那抹黑暗洒落下来,老猎人道:“豹子并未走远,是我等害它早餐落空,它定会借了这抹黑来寻机偷袭,再走极不安全,我们不如就地休息,等天亮了再走。”于是大家设了警戒,席地而息。及至天亮,大家发现一夜行来,才走到半山腰。吃过干粮,继续前行,上一半的山路更加的难行,几个路段要老猎人先扭藤上去,抛下麻绳来,系腰攀拉才得过。翻山过去已经是第二天的傍晚,大家找了山脚下的农家住了一晚,第二天和老猎人分手,老猎人拿有身份证明走官道,建文帝一行已经入境襄阳,便改回了原来的身份走大路。在过境襄阳城的时候,建文帝一行还去城中最好的客舍住了一晚。
就在快要西出襄阳境的一天晚上,杨应能、叶希贤边界打探消息去了,建文帝、常妃、程济、薛通住在一个小镇的客舍里,半夜的时候,小镇突然喧嚣起来,有好多人拥进了小镇,有男人的吆喝和女人、孩子的啼哭,接着有人大声拍客舍的门,说是要吃饭住店,客舍老板开门迎进客人,原来是几个官差,叫来上好的酒菜和要几间上等的客房,其余的人屋外房檐下不让进,女人、孩子的啼哭声一直不断。小镇就此一间客舍,客舍不大,楼下是灶房饭堂加三间普通客房,楼上是老板一家的住房和三间上等客房,建文帝、常妃住的是二楼的一间上等客房,薛通、程济住的是一楼的一间普通客房。官差吃肉喝酒间,客舍老板二楼商量建文帝、常妃换房,为不引官差注意,建文帝、常妃寻机换到了楼下的普通客房。官差酒足饭饱楼上歇息去了,可客舍外的屋檐中还有女人的更咽,建文帝、常妃轻轻的开门出客舍,客舍外的屋檐下坐了一地的男女,全都脚镣手铐,几个抱孩子的女人也不例外,一根铁链子将他们蚂蚱一样的串在一起,铁链子的两头锁在房檐木柱子上。都已坐地而眠,只还有一个女人在轻轻的更咽,常妃趋执女子之手,曰:“尔等何罪?竟要戴上脚镣手铐?”女人抬眼望了二楼客舍的窗户,窗内官差的鼾声如雷,女人轻悄的道:“我等乃正学先生外戚籍没戍边者,我们是来自正学先生的家乡浙江海宁县,是要送了去最边远的青海戍边,为防我们路上逃走,便给我们全都戴上了脚镣手铐。”建文帝自出宫以来,还是第一次听人说到了方孝孺,建文帝道:“正学先生今如何?”女子道:“正学先生被灭十族,先生已凌迟而死矣。”建文帝跌坐于地,无声而泣。凌迟乃一刀刀的从人身上剐肉,剐到死为止,没有一百刀以上人不会死,因其太惨而被建文帝废止。与凌迟一起被建文废止的还有杖刑,所谓杖刑就是将犯人拖宫廷外活活的棒打至死,犯人打死前的那一声声惨嚎,乃常人不忍闻也。常妃跪拥住建文帝,怕他悲伤过度哭出声来,惊动到了二楼的官差。常妃亦是泣不成声,道:“但闻灭九族,何乃能十?”女子叹道:“正学先生的门人弟子一族,乃为十。”建文帝伤心的全身颤栗,程济、薛通出客舍来,见状,扶了建文帝客舍里安慰。第二天一早,在官差的吆喝声和女人、孩子的啼哭声中,一群戍边者又踏上了艰难的行路,等待他们的将是未知的明天。
临近中午的时候,叶希贤、杨应能转回客舍来,说是出境的官道驿站和大路上均有官兵设卡盘查,还得入境样的打听民间小道,并请向导带出境去。程济点了酒菜,说午饭后再行打听,上菜斟酒才要举杯,一算命先生站客舍外的街上,举了招牌,摇了蒲扇,高声的道:“问前路凶吉?问家宅平安?问婚姻?问功名?”程济请入,上坐,酒过三巡,程济指了建文帝道:“我家公子被叔父抢了家产,想要蜀中去做生意再发家,此去吉凶如何?”算命先生道:“岂不闻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否?”程济道:“该当何往?”算命先生道:“西南有祥瑞。”程济道:“我等出来匆忙,无身份证明,各地盘查的紧,如何得过?”算命先生指了杨应能,道:“官兵不敢欺也。善哉!善哉!”然后饮尽杯中酒,起身告辞而去。大家匆忙的吃了午饭,退客舍里商量西南何往?建文帝曰:“云南的西平侯沐晟,承袭父兄之业,兵强马壮,富甲一方,父沐英与家父最为亲善,往附之,当佑我等无虞。”沐晟父沐英,乃明开国之重要将领,少孤,家贫,饱受颠沛流离之苦,八岁时被朱元璋马皇后收为义子,与懿文太子朱标相伴长大且最为亲善。十八岁授帐前都尉。洪武九年随大将邓愈征讨吐蕃有功,封西平侯,赐丹书铁卷。洪武十四年,随大将傅友德、蓝玉率兵三十万征讨云南,云南平定后,傅友德、蓝玉班师回朝,沐英留镇云南。沐英在云南十年间,大兴屯田,劝课农桑,礼贤举学。闻懿文太子朱标病逝,哭哀至咳血,一病不起,两月后逝于任所。沐晟兄沐春,材武有父风,屡败叛乱土司。洪武三十年,帝命春总滇、黔、蜀兵攻刀干孟,末发而春卒,年三十六,未有子。谥惠襄。沐春在镇七年,大修屯政,辟田三十余万亩,凿铁池河,灌宜良涸田数万亩,民复业者五千余户。沐晟承袭父兄之业,民殷富而兵强盛。大家亦觉算命先生所言‘西南有祥瑞’当指云南的西平侯府。太祖起于袈裟,算命先生指了僧人打扮的杨应能言‘官兵不敢欺也’盖因太祖之故也。民间小道太过艰险难行。于是建文帝一行收拾行李走大路往西南去,在出襄阳界的时候,见几个官兵正盘查一群人身份,杨应能穿上事先准备的脏烂僧袍,闯关而过,盘查官兵正愣神间,道袍高帽的叶希贤亦去闯关,高呼道:“邋遢僧,等等我。”杨应能回曰:“道半仙,腾云走。”趁叶希贤和官兵纠缠,薛通掀掉关卡,叫大家闯关过,建文帝、常妃混人群中一哄而过。杨应能再回头和薛通帮了叶希贤摆脱官兵而走。建文帝一行过荆沙,渡长江,入黔地,一路的纠缠闯关而过。因杨应能僧衣太脏,民间便有了张邋遢、云半仙西南走之说。建文帝一行能否顺利到达云南,得西平侯沐晟的庇佑呢?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