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尊师重道
楚老道捋了捋白须,笑了笑,道,“酒呢?”
楚云哼了一声,轻轻一推,酒壶飞向老道,壶口已开,然酒却未洒分毫。
老道接过酒壶,置于鼻尖,轻嗅,面色一喜,又使劲的闻了闻,闭上双目,满面陶醉之色。
“竟是千花酿。”
老道轻轻小酌一口,吧唧吧唧嘴。
“挨了一刀换了这壶酒,慢些喝,别洒了。”
楚云指了指身上结痂不久的疤痕,郑重道。
老道连饮三口,阴阳怪气道,“难怪这酒这么香,乃太子血肉所酿,焉会不香?”
楚云白了老道一眼,未与其言语交锋,若一个人已不要脸面,与其起口舌之争焉能胜之?且,说不过更会被奚落,若是说过了,或会肉皮肉之苦……
楚云飞身上岸,夹起锅中一大骨,大吃几口,对着老道招了招手。
老道也未再开口,将酒壶递于楚云。
二人盘坐于溪边,大朵快颐,你一口,我一口……不多时,锅中已只余残汤,壶也已为空壶。
一老一少躺于草地,二人拍着滚圆的肚子,交替的打着嗝,眯着眼,日光洒下,二人却是十分惬意。
“好吃么?”
“好吃的。”
“好喝么?”
“好喝的,嗝~”
“嗝~这次又要面壁多久?”
“额……无需面壁。”
“有这么好心?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你是谁,是不是被人夺了舍?”
“夺舍?兔崽子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还以为是同道中人……可惜了,当真无需面壁?”
“当然,不过……不过你该回长安了。”
楚云突然坐起,道,“长安?”
老道拍了拍肚子,不紧不慢道,“是的,长安,你不是等了很多年,筹划很多年了么,等的不就是这一日,怎的竟瞧不出高兴?”
“笑不代表高兴,不笑也不代表不高兴,不是么?且,我何时筹划很多年?皇帝的圣旨?因何事要我回长安?”
“没有么?那为何要出南山?当然是去好生当你的太子爷了。”
“哦,是吗?”
“太后大寿。”老道起身,面上戏谑之色褪去,肃然道,“长安非南山,也非边关,朝堂之争是不见血的,多加小心,莫要再重蹈覆辙,若再入漩涡,已无人可救矣。”
楚云点头,道,“若不死便永远身处漩涡之中,不是么?”
老道轻轻叹了口气,摆了摆手,不再言语,足尖一点青草,一步三丈,不多时,其人已至数十丈之外。
“老牛鼻子,你应该还可以活几年吧?”
言语戏谑。
老道立于竹林之上,身影停了片刻,只道,“三年两载还是没问题的,主要是你,可千万别怎么死在长安的都不知道。”
楚云瘪瘪嘴,突然,眸子瞪大,想到了什么,高声道,“老牛鼻子,等等,给我点银子啊……”
未见老道人影,只闻其声,讥笑道,“南山无香客,老道一方外之人,怎会有银子?怎么,边关去得,长安去不得?”
楚云一脸无奈,苦笑一声,又道,“一人独往长安?”
“怎么,莫非还要老道送你一程?”
“未尝不可。”
“滚。”
“真是绝情,无耻……”
老道未再理会楚云,擦了擦嘴角的油渍,整了整衣袍,轻咳几声,飞往南山前院。
“师祖。”
“太师祖。”
一众道人纷纷行礼,目光灼灼的盯着老道。
老道面色淡然,点了点头,轻声道,“楚云多行恶事,屡教不改,竟于清净之地杀生,烹之……实是可恨,今已将其逐出南山,今日之后,南山再无祸害!”
众道人眼睛一亮,面上泛起难以掩盖的喜色,齐齐高呼,道,“师祖圣明!”
老道点了点头,大义凛然道,“今日将楚云逐出南山,已是抗旨之举,日后尔等若再不好生修习道法……”
老道摇头。
“师祖放心,我等定不会辜负师祖厚望。”
“好,好,好。”
老道转身欲要离去。
之前立于青石上的中年道人突然面色一沉,满面肃然,道,“师祖,抗旨不尊罪同谋反,当诛九族,今日将楚云逐出南山,真不会出事么?”
老道猛的转身,直勾勾的望向中年道人,道,“当诛九族,怎么的,还想让老道自己将自己逐出南山,以免殃及尔等?”
中年道人挠了挠头,道,“也未尝……”
话未说完,只觉一道青光飞来,携万钧之力,一瞬间中年道人已飞出十丈之外,挂于古树之上。
“好一个尊师重道,好得很啊……”
老道一甩袖袍,转身离去。
“自挂三日以自省。”
中年道士一脸哀怨,挂于枝头,见老道远去,方轻声道,“小师侄,待会能不能给师兄带点吃食来?”
小道童思索片刻,郑重道,“天欲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师兄,此乃师祖赐下机缘,焉敢坏之?”
“师侄……”
中年道人望向络腮胡道人。
络腮胡道人点了点头,道,“待师侄将今日的二十斤酒饮完定为师叔送来。”
中年道人满脸黑线,索性闭上双目,道了一声,“谢谢了,不用了……”
“师伯,方才我瞧见太师祖的脸上还有一块肉……”
“嘘……你也想被挂在枝头?”
……
后山,楚云穿上长袍,长袍为青色道袍,其上有补丁二三十,乃老道的衣物,饶是如此,却花了楚云整整十只野鸡,十条大鱼,乃楚云在南山最好的衣物。
穿上衣袍,楚云望了一眼后山,目光复杂,思绪万千。
自二十一世纪来到这个世界已有十年,前五载于山中习武,老道道其资质前无古人,短短五年竟已为绝世高手,实是让人惊骇。
后五载楚云并不常在南山,至于为何出山?
楚云笑了笑,戏谑道,“天机不可泄露也。”
楚云缓缓往山外走去,心中有诸多不解。
“南山与朝廷,或者说老道与皇帝究竟有何关系?”
“昔日对楚云下毒让其身亡者是谁,其背后之人又是谁?是否与让楚云远离长安,来到这西南大山中的祸首是同一人?”
“再入长安的原因竟真的如其所言乃太后大寿……如此,朝堂定会有变,至于是大变还是小变犹未可知……”
再入长安,楚云心中喜忧参半,不知多少次游走于生死之间,为的便是有朝一日再入长安。然,诸多努力是否会竹篮打水一场空谁人又可笃定?
筹码?棋子?身处棋盘自然有用,可对出局之人而言又岂有半点用处?
夺嫡之争何其凶险,稍不注意便会万劫不复。对此,楚云没有太大的把握,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终于行至官道,楚云吐出一口浊气,又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望向官道尽头,双目变得深邃。
一路未曾停歇,眼见已至亥时,饶是楚云内力深厚,此刻也已然吃不消,只觉身困体乏,不禁摇头苦笑,“一国太子竟身无分文,亦无代步之物,说出去惹人笑话……”
说来之所以三文钱难道太子爷,也是因楚云自己思之太多,谨慎导致。
十年前的楚云十四岁,今已二十四岁,样貌虽未大变,然如今昔日稚气已无,久经日晒雨淋,哪里还有半分太子的模样,反而更像一砍柴的樵夫。虽有太子玉佩在身,可若是进了官府,一番查探下来不知要花多少时日,或许会将其当成冒名之人也说不准,徒增诸多麻烦。
其二,传旨南山之人在何处?为何未与楚云相见,同往长安。
楚云不知缘由,加上若是太过招摇,或会生出祸端。
年前,死去的楚云那时可是有足足百余将士护卫,可仍被人神不知,鬼不觉的下了毒,楚云虽已非昔日之人,却也知道暗箭难防的道理。
行于官道之上,借月色可见三丈之外立一石碑,楚云定睛一看,乃为界石,上书二泉二字。
“二泉县……过了二泉即为山南东道,山南东道往北便到了长安,算起来已走了四百里,轻功虽已化境,然人力终有穷尽时,四百里,难怪已人困体乏……”
楚云苦笑一声,当务之急是要寻到一栖身之地,饱腹之物。
不多时,见远处有灯火,楚云心头一喜,瞧见了曙光。
步子快了几分,近灯火处,楚云面上喜色褪去,苦涩攀上眉梢。
三丈之外有几间小屋,又有一马厩,内有骏马五匹,正大口吃着草料。
屋前立有一杆,上有一旗,又书一字,曰之,驿,小屋乃为驿站。
两百年前,燕国立国,多修官道,馆驿,至今已至三十里一驿,燕国大小诸县共有陆驿一千五百余,水驿三百余。
驿站皆设驿使,依驿站的地理位置,重要程度等安排兵士杂役。
送边关军情的将士,往来官员皆可歇息于驿站,或于驿站更换马匹,吃食。
十年前,楚,晋两国出十万大军犯境,边关告急,令数十将士将急报送至长安。一千八百里竟仅仅用了两日便将军情送至皇帝龙案,也正因如此,朝廷方可迅速的作出反应,未让边关城破。
虽已见驿站,然楚云又不可入之。
不可显露太子身份,又非官员,又焉可入得驿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