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说着命人牵马的话,成桀话毕自己却又吹了声马哨。黢风蹄踏蹄踏跑来,又引了军士们的爆笑。成桀自己也不自在,嘿嘿笑着。
被南宫绝拥坐于马背上。不说再去看趺苏,便是与平阳久另监理逢叙旧都没有机会和时间,马儿往死人谷里飞驰,依傍着南宫绝的手臂,回头依依望了平阳一眼。
“给我追!”
闻得身后趺苏令下。
再不知跟来的有多少人马,但听那马蹄声驱马声,大抵,他的亲卫军,杨垲甚至是薛耀义的部属都追击了过来。
这时闻得平阳大喊了一声:
“小心啊!”
回头看,却是杨垲的部属们搭箭拉弓,箭矢一致瞄准我与南宫绝。
正自紧张,南宫绝安慰的话语传进耳中:“不会,他不会让放箭的,”没有回头,惊惶中我甚至忘了告诉他,他却像是感应到了似的,“他怕射伤你。”
像为证实他的预言一般,“放--箭……”“叮”地一声,杨垲命令还未下完,为首的一个部属的箭羝已被挑飞,趺苏呵斥道:“朕有说要放箭吗!”
杨垲满目震惊,却却又意料之中,响应息后恨声:“皇上……”
趺苏转正身,却是不理。
风声沙滗,衣袂猎猎,眸中望着阴沉转眸过来望我的趺苏,趺苏亦是紧紧盯着我,半响扬鞭道:“给朕追,朕要活口!”
不知这场追击持续了多久,谁也没有说话,追击者与被追击的人。哪怕是同坐一骑的我与南宫绝,没有因为敌众我寡而惧怕,并不是因为敌人是总是对我存了旧情的趺苏。只因为有那么一方胸膛让我靠着。不管对手是谁,我总是与他处于同一立场。时至今日,那么多年过去,总算能无猜无忌地靠在他的胸膛上。再无一丝旁外杂念。正神思悠悠,他暖旭的话语适时拂在我耳边,“你看到他眼底的乌青了吗,薛耀义说他晚夜一夜没睡……从过去到现在,他固然做了许多在其位不得不做,且阴差阳错的事,但我不得不承认,他是真的喜欢你。”
不知怎以,总感觉南宫绝从被趺苏人马追击起,情绪就有些低迷忧伤,就像在大灾大难前,无意识地意志消沉一般。
回眸望着南宫绝,他亦是凝了凝忧虑,仿佛在强制自己集中精力一般,更何况劲敌追击,哪能分心?拢住我,好久他才继续道:“带着你去死人谷,不是以你牵制他,让他对我下手时总是心存顾虑,我不知道我此次能不能活下去,但我知道,他一定不会伤害你……所以,我只是让你多陪陪我。多陪我一段时间。”黢风扬蹄又跨过了一道山谷,而身后趺苏以及座下将卫奋蹄直追就一直没有停止过,南宫绝此时却也不急着将尾随人马甩脱,反是顾着与我说话,仿佛已到弥留之际,再不说,就永远没有机会了似的……心中漫过不详的预感,下意识望去前方,蓦然醒悟……前面就是陡崖,后方又有追兵……他的眼神无意识漫过一眼前方悬崖,先前无意识的意志消沉像是陡然找到了根源,醍醐灌顶一般……好一会儿,他才转眸看着我。
他尽量静赖道:“明月,我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所以,有句话,现在我一定要对你说。”
不明白现在有什么话,比攸关生死的关头还重要。也不阻止他说下去,只是静待地看着他。
“明月,我喜欢你。”
许久,这句话传进耳中。
喜欢……
这是他一次,这样坦白地对我说出他的心意。
不意他说出这样的话来,然而却也不惊异。不着痕迹望一眼距离越来越近的陡崖,望着他,亦是那样静赖道:“我知道。”
是的,我知道。
一直就知道。
他从没有说过这样的话,可是我却知道。甚至于以前从没有如此想过,特别是恨他恨的想与他玉石俱焚的那段岁月,可现在,就是知道。不知道什么时候知道的,或者很早就知道。上一次掉下死人谷前,也将我从马背上丢下,独自掉下悬崖的时候;还是一对少男少女在汝阳王府的时候;一次北着旁人,在我面前显露真性情的时候;或者人生中没有他的三四年里,每每透过云肄想起他,那份感觉越来越明晰的时候;从边地回来他身边的三四月,什么都确证了的时候……或许就因为知道,一直以为更加讨厌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知道的,但那已经都不重要了……
我知道--他亦并不意外,只是看着我笑。
然后,带过我,就要将我丢下马放在悬崖边上。
我紧紧地,紧紧地抱住了他!……上一次,在死人谷上方的悬崖上,就丢掉了我一次,这一次,又想丢掉我么?
“明月!”他厉声道。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没能及时扔下我的结果是,与他一道坠下悬崖。
“明月--”
亦有一声惊悸的呼喊,却是来自即将追到悬崖边上急转勒马的趺苏。
然而随着身体下坠,被他紧紧搂住下坠,悬崖上方的天地都被隔绝的远远的,越来越远……
我处于另一个世界,一个和南宫绝一起,只有我与南宫绝的世界。
人有时候也很奇怪,譬如眼前的我,坠下的哪怕是不知名的虚空,哪怕下一刻就会粉身碎骨,亦无丝毫惧怕,且无怨无悔。
只因为这刻和我在一起的那个人。
望着南宫绝,他却是焦急。
或许这就是男人和女人的不同吧,女人因为爱情可以义无反顾,男人却总是比较实际。
下落的过程中,他抽出剑,坠落一寸就将剑插近峭壁一寸,以期缓冲坠崖时间以取得生机。
哪怕情急中,插剑的手都被割伤溢出斑驳血迹。
而因为护着我,不致让我受一丝损伤,他的身体自始至终没有离开靠着峭壁的那一面,随着一路下坠,身体也一路被擦伤。
期望越大,失望越大。而对于我而言,没有期望,也便不存在失望。就那样平安坠了地。
甚至到踏踏实实站在土地上,也没有多少喜悦。
是高兴的,更多的喜悦却也没有。
是而,历经这一场变故之后,如此云淡风轻,甚至云淡风轻地拂了衣裳一路拂过峭壁沾上的灰土,看也不看他一眼,转过身去就走了,口上还懒淡道:“走啊!”
“哎!”南宫绝却唤住了我,甚至唤我的声音势力十足。因为遭遇悬崖,消沉找到了根源,落崖坠地的一路,又是惊心动魄,先前低迷的他显然整他化去了,他气狠狠道:“我还受着伤呢!”
是见到了因为护我,他受了伤,然而擦伤有什么要紧?并不停步,依旧往前走着。
半响,他行动不便地赶了上来,他虽有不爽快,但我一直不说话,他也便只滴滴咕咕。
相对无言地走着,因为行动渐顺,他的嘀咕声也没了。
从陡崖上坠下来,显然直接坠进了死人谷。
死人谷他是来过的,其间行走可谓轻车熟路。
只不过,他于一处墓室停下,着实教我寒毛竖起。
不去想他握着我的手是为何故,但此时,我显然不会去挣脱,甚至反手将他的手握住,紧紧地。
随他下去墓室,意外见到墓室里竟然甚是光亮,亦见到果然死人谷不是徒有虚名,走过长长墓穴,竟随处可见嵝峋骸骨。不禁有些讨厌地下墓穴中那样亮堂堂了,黑暗些才好,至少那些骸骨可以眼不见为净。终于眼前骸骨越来越少,然而因着越临近墓室深处,越加毛骨悚然。南宫绝看了我一眼,挑眉道:“你在想什么?”
虽在问,然而那好笑的语气完全是料准了。他忍着笑道:“这个墓室并不是埋死人的,而这原本也不是墓室,只是南宫世家纯粹藏宝的地方。那些骸骨,都是历年来凯觎南宫世家宝藏的人,死在进入藏宝穴地的路上,因为这类人向来有去无回,是而这里后为才被唤作死人谷的。”、
不是墓室,不是埋死人的地方。听他如此解释,心中总算松了,而那些骸骨,生前都是有贪心的,倒也死有余辜,不值得可怜。遂行走地下穴洞,再不觉得阴森可怖。
然而这里并无人看守,那些人才进入地穴,甚至还未抵达深处见到宝藏,即死了,再想着南宫绝一路握着我的手就没放开过,环顾南宫绝终于停下脚步的石室,看着石壁上随处可见描绘的彩纹,我道:“一路上都布了阵法吧?”
南宫绝看着我,慢腾腾道:“都已经走过了。”
他指了指他面对的那幅辽阔的石壁,“看到那满壁的刻字了吗?”
“是小篆。”我道:“虽麻烦辨认,倒还识得。”
他道:“我们下一步要去的地方,是我们的正对面。约莫距此一公里的样子。然而因为没路径不能直达那里,所以只得绕道而行。”他看着左右两条路径,道:“又因为这两条路上都有到了下一步地方该如何去的线索。”
“什么线索?”
他又指着面前石壁,“一路都有这样的小篆。依据太行卦的规律,一路拣字组成话语,琢磨其中意味,譬如,独留花下人,有情却无心……是个‘情’字。”
依据规律拣字,我道:“无限心头语,尽在情丝里……是个‘恋’字。”
他道:“学子远去,又见归来……是个‘觉’字。”
我道:“六十不足,八十有余……是个‘平’字。”
两相对望,会心一笑,有左右两边道路,当下各去一方,如此一来,自更节省时间。他道:“到终点会合。”
一路测字,刚到达,已看到了在那时等候我的他,看他等候姿势,显然也不过先我一步抵达这里。两相对望,又是一笑。
这里果然又有另一面石壁,也果然一路所测的字在这里都找到了对应位置。却见南宫绝对照须臾,试着去开启门环,但听轰隆一声,石门开启。进去后,却见是无甚新异的石室,甚至连先前那样彩绘甚至是小篆刻字都没有。我问道:“现在又欲如何?”
南宫绝道:“进去。里面多的是石室呢。”
他边当先住里走,边道:“藏宝图。”
半响过去,我依旧没有反应。他顿住脚步,回头看着我,皱眉道:“不是在你那儿吗?”
颇觉好笑,我迎视他道:“在我那儿,我就一定要带在身上吗?”
他顿生恼意:“这么重要的东西,不随身带着,你……”
不待他说完,我已发作道:“你以为我愿意将你南宫家的东西带在身上吗?
”言下之意,是在怪我了?我悻悻道:“于你于人而言,那是宝物,可对我来说,那什么都不是!”他怔惊看着我,就那样看着我,僵持了一会儿,见他神以着实不像假作,亦知那对我来说‘什么都不是’的东西,对旁人,对他,不是‘什么都不是’的,于是先软了脾性,颇是别扭道:“那藏宝图,在你身上那么多年,你不是早应该记得吗?”
是我软下性子,他不好意思起来,亦是和气道:“自是记得,然而越是如此,越怕出错误,总不如对照着。”
我无奈道:“我早将那藏宝图给了肄儿,”……说及肄儿,不禁两两相望,我拿出怀中肄儿交给我的盒子,打开,里面放着的不是藏宝图是什么。
怎以急略了,他已经识得恁多字了。
而作来在边地三四年来,我送给他的唯一一件东西,他又怎会不好好‘研究’‘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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