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滋味
警察招呼着他进了派出所,给他接了一杯水,让他慢慢说。旁边的桌子上有人在吃泡面,味道勾得孩子直往那边瞧。警察看他直咽口水的样子,问他是不是饿了,他点点头。警察出去了一趟,回来后手里端着一碗牛肉面。
「吃吧。」他把面摆在孩子面前。孩子没有推托,抓起筷子、端起碗就开始吃。
这个时候,一个前来派出所挂失身分证的老大妈看见了孩子,走过来说:「章小河,你怎么在这呢?」
正在吃面的孩子抬起了头。
警察问那女人:「你认识他?」
「是啊,他是我家房客的孩子啊。」
女人又问:「小河,你爸和你哥呢?」
孩子没回答。女人自顾自地对警察说:「他们家爷仨,孩子妈妈走得早,一个老爷儿们带着两个儿子,到处打零工生活,怪可怜的。」她咂咂嘴,「你看,把孩子饿的,要不然也不能跑到派出所来找警察叔叔要吃的。」
面吃得见了底,可想说的话还没来得及说。警察问他:「你刚才说,你不知道你的家在哪里、他不是你爸爸,那是什么意思。」
不等他说话,女人又凑上来热情地接过话:「怎么不知道自己住哪儿呢?那我待会领他回去吧。」
警察说:「要不然这样吧,孩子先留在我这儿,你回去跟孩子的父亲说一声,让他来派出所一趟领孩子。」
女人说行,提着包就要往回走,迎面遇上一个少年急匆匆地进来,她立刻口气兴奋地说:「哎哟,小恒来了,来找你弟来了是不?」她转过身,对着警察说:「看,孩子的哥哥来了。」
警察问少年:「你爸呢?」
小恒说:「我爸昨天上工,石头砸到了脚,这两天脚都动不了。家里没饭,我正想出去买挂面,没想到他就跑来这要饭了。警察叔叔,真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少年说着,过来把刚吃完面的孩子拽了起来。「走吧,咱们回去,你暑假作业还没有写完呢。」
警察还想再问几句,派出所的院子里却传来一阵骚动。原来被打的那个小三的家里人赶了过来,说要严惩当街打人的凶手,一冲进来就闹了起来。警察赶紧过去帮忙。
等到他回过神来,一高一矮两个孩子都已经不见了,只剩下驻足原地看热闹的房东大妈。
警察问她:「那家人姓张?」
大妈点点头,「对,立早章的那个章,户主叫章毅九。」
警察又问:「搬到你那多长时间了?」
「大概快一个月了吧。」
「那俩孩子都是他的?」
女人点点头,压低声音说:「不是一个妈生的,所以看着不像。那男的也倒楣,两任老婆都跑了,看他那样也是不爱说话,闷葫芦一个。」
孩子狼吞虎咽吃面的情景警察一直没忘,两个星期后,忙里偷闲的他带着一袋米、一桶油,还有几身姊姊家孩子穿过的旧衣服,去了城中村。
可房东大妈说,他们三天前刚刚退租。房租是三个月一付的,他们只住了不到两个月。
警察问:「为什么这么突然?」
大妈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大半夜走的,留了张纸条,说是同乡给介绍了一份好工作,押金和剩下的房租都不要了。」
警察在空无一人的房屋前站了一会,心里浮起一股怅然。他总觉得那天那个孩子好像还有什么话,一直没说出口。他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离开了。
看到耿家父母穿着正装一起出现的时候,曹正星是有些吃惊的。他的短信是三天前的周六,发到耿阳的手机上去的。他和耿阳已经很久没有联系,他在短信里寒暄地问起他的学习情况,耿阳回覆说还可以。又东拉西扯了几句别的以后,他还是单刀直入地切入正题。
「耿阳,如果现在让你看一张小恒哥哥的照片,你还能认出他来吗?」那边久久没有回覆,看看时间,耿阳也许去了课外的补习班。
等了一会,一个电话打了过来,接起来,是耿阳的母亲。她问曹正星能不能当面和他谈一谈。
耿家父母并排在曹正星的对面坐下,他们的语气很谦卑,可态度却很明确。他们把一个信封放在桌子上,希望曹正星能够转交给曹正河。
曹正星原本以为那是一封信,答应下来。可指尖碰到信封的那一瞬间,他立刻意识到,那里面是一沓钱。他又把手缩了回来。
迎着他疑惑不解的眼神,耿爸爸像是鼓足了一口气说:「我们全家考虑了很久,还是觉得以后咱们两家人不要再有来往的比较好。阳阳已经长大了,再过一年就要考大学了。大学毕业,他就要考虑恋爱结婚的事情,我们不希望他还记得小时候的事情,让他一直活在阴影里。」耿爸低下头,叹了口气。
「这些年我们都避免在他面前提起这段往事,说实话,我们也不知道他是否还记得些什么。」耿妈接过话:「不过,只要他和曹正河一直联系,他就会被一直提醒这段往事的存在。昨天阳阳的手机在充电,我看到了你发给他的短信,才觉得我们必须得请您出来见个面,把心里的话都说清楚了。正河把阳阳救出来的事我们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也一辈子感激,可我也希望,你们能站在我们家长的角度来想一想。而且,我觉得,避免我们再接触,其实对正河也是有好处的。他即使真的什么也记不起来了,可耿阳的存在就是一种提醒,提醒他那段他记不起来的事情其实也是发生过的!」
耿妈的语气有点激动了,她抓起面前的杯子,一口气喝了半杯水。情绪平稳一些后,她说:「抱歉我的话可能有些重。」
她把桌子上的信封,推到曹正星的面前,「这钱,请你交给正河,不要告诉他是我们给的,他也许会会错意。我们真的只是希望他和耿阳都是好好的。」她摘掉眼镜,抹去眼角边的泪水,「你说如果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该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