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5.
清晨,从前的禾城主从农舍醒来。这间茅草屋摇摇欲坠,幸好是春日里最温和的风,否则他就要亲自追自己的屋顶了。
他如今在离京比较近的郊外安家,带着他唯一的儿子。
他派去打探消息的人告诉他,禾夫人已经自缢,留下一女如今还在城主府。
儿子哇哇的哭了起来,正巧邻居的婆婆敲门。
邻居婆婆端了一个碗,碗是土碗,上面有着深深浅浅的痕迹,也不知道是不是脏。汤里呈了一碗有些发灰的水,还带了点黑色的不明悬浮物,像是生了锈的锅上扒拉下来的。他目光往上,正巧看见婆婆粗糙的,黝黑的,布满褶皱的手指紧紧的扣在碗上。他看得并不真切,肉与甲片相连的地方也是黑乎乎的,嵌着泥土。
“这是米汤。你一个大男人带孩子多不容易,快给孩子喝下吧。”
禾城主犹豫着要不要接。
婆婆见他愣着,又听见屋里的孩子正哭着,索性也不搭理他,一把推开禾城主,熟练的抱起孩子就要哄。
禾城主还扶着门框没有回过神,这婆婆的力气太大,他又长期养尊处优,不爱动弹,自然是虚的。
他看着婆婆喂儿子喝下了米汤,心里想着,怎么就落到这等地步了?
等婆婆走后,他收拾着洗儿子拉脏的衣裤,一想到等会儿河边全是些小丫头,就他一个大男人,心里就说不出的不是滋味。
他开始悔恨,恨为什么没有把禾蕴带走,这样就可以不用自己来做这些脏累活了。他又悔恨自己识人不清,竟没发现和自己一路出逃的随从包藏祸心,竟卷了他所有家当连夜跑路。
他叹了一口气,终究还是认命般的抱着脏衣服出门。
而此时的禾蕴,春儿姑娘为她请了一位先生,恰巧今日休沐,便同着春儿一道上了街。
梁州城内的店铺稀稀疏疏的倒是开了些许,原先门庭若市的珠宝成衣店,如今已然无人问津。二人走进去问价格,却居高不下。
走到城外,大片的荒地杂草丛生,稀稀拉拉的偶有几户还在耕种。春儿远远见了,便走过去,拉住一个老汉,问:“老伯,如今你还肯耕种?”
老伯答:“总得养家糊口,虽没有原来赚得多,但也不能让我一家子饿死。如今这年头,没什么时靠得住的,天有不测风云,昔日你是城主,今日就不知道在哪个荒山野岭讨饭吃了。老汉我也没什么本事,也就一把子力气,能干得动就多干点而已。”
“那您们村里肯种地的人多吗?”
老伯想了想,说:“原先也是不多。听闻东边的李嫂子一个梨卖了一两银子,这些人才动了心思。原来肯定是谁也瞧不上这一两,如今倒也不同了。陆陆续续地,也带着几户人家种了起来。”
春儿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典故,走在回去的路上,她对禾蕴解释说,“这便是开窗的理论。如果你想开一扇窗,就要告诉别人你想拆掉屋顶。人总是喜欢调和折衷的。就像,原先的十两月钱没有了,这些人闹着要罢工。可转念一想,一两银子好像也可以,便陆陆续续的有人动起来了。”
“可是如今肯开窗的人也不多。”
春儿笑了笑,禾蕴是有些悟性的,她说:“那说明,这扇窗没有开到大部分的人的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