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对话
不知过了多久，粟国渐渐恢复知觉，但手脚还是麻木的。
他双手撑地，摇晃着爬起身来，抬起头，看见了前方的白祈。
他拖着发麻的双腿靠近白祈，蹲下身，探出手指放在白祈鼻尖处。
没有呼吸......
“阿祈！”他试着摇晃白祈，却感觉手中的身体已经开始发凉变僵。
“不要死在这里！我带你去医院！”他用尽全身力气背起白祈，咬牙强忍身上的疼痛，刚跨出观测站倒塌的大门，双腿就传来一阵剧烈的刺痛，整个人重重的栽倒在地。
“该死！”
他怒骂一声，挣扎着爬了起来，脸上和身上沾满淤泥，额头更是磕出一道血痕。
“不要死在这里，不要死在这里！”他如发疯一般不停念叨着，拼了命的向山下狂奔，摔倒了就爬起来继续。
因为暴雨的缘故，这条年久失修的山路很多地方都被冲垮了，路面遍布淤泥和乱石，即使慢走都很容易摔倒，更何况以冲刺速度向下狂奔了。
他的上身俯的很低，以此避免背上的白祈因他摔倒而受伤，但是这样一旦摔倒，自己就会受到很严重的撞伤。
用自己的身体充当缓冲减震，他的身上很快就布满了血污和淤青，一侧眼眶都被石块磕破，鲜血直流。但是他没有放弃，哪怕要他以命换命，他也要换回背上的这个男人活下去。
如果不是你，恐怕我已经因为犯罪而关进监狱，甚至死刑了吧。
他的眼前一片模糊，似乎回到了第一次遇见白祈的时候。
他因为孤儿的身份经常被人欺负，那时的他营养不良，瘦小羸弱，根本无法反抗那些比他高出一头的街边混混，长久的欺辱最终将他逼上了绝路。
某一天，他偷走孤儿院的水果刀，装进书包。
他要杀了那些该死的家伙。
当那些家伙再次将他逼到某处花台下，拳打脚踢，出言侮辱他是没有爹娘的杂种时，他将手伸进书包，准备取出那把水果刀了结这一切。
这一刀下去，我自己也会进监狱吧，会是死刑吗？
就在他大脑一片混乱，即将下手的时候，是这个家伙如英雄一般拯救了他。
因为家庭的某些原因，白祈曾经也是一个不良少年，但是他以下手黑而远近闻名，所以那些家伙都怕他。
“喂，难道你们只敢欺负比自己弱小的人吗？”那年白祈的手里拿着不知从哪偷出来的棒球棍，站在花台上俯视那些家伙，然后用枪尖指着他们的老大，“这个家伙以后我罩着了，你有什么意见吗？”
那些欺软怕硬的家伙很快就跑掉了，只留下他和白祈两个人，一高一低，大眼瞪小眼。
“你书包里装着的，应该是刀吧。”那时候白祈还没有近视眼，看到了他书包里的一抹寒光，他不屑的说了一句，“傻子才会想着和敌人同归于尽。”
那个时候他就很少说话了，所以只是看着白祈，不敢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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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后你就跟我混吧。”他清楚地记得，白祈那个时候从花台跃下，很是得瑟的摆了个横枪跃马的姿势，用背影对着他说，“记得叫祈哥。”
......
“你个混蛋，不要死啊！”眼眶的鲜血流进了眼睛里，将他的瞳孔染的血红，他悲愤的怒吼着，状似疯癫。
“我是死了吗？”白祈睁开眼，所见尽是黑暗。
“你还没有死。”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在前方响起。
黑暗中出现一片清冷的光，从上方洒下，照亮了他的身周。
他抬起头，看见一轮硕大的月亮，正静静的悬浮在高空之上，距离之近，体积之大，占据了他的全部视野。
他低下头，望向声音传来的地方，那里有一道模糊的人影正在逐渐清晰。
“你是谁？”
“我？我就是你！”随着一声轻笑，那道人影彻底显现，外表竟然和白祈一模一样，只是他身上穿的是一丝不苟的深黑西服，领口处插着一朵白色玫瑰。
“没想到我穿上西服也是人模狗样的。”看着对方与自己如出一辙的长相，再打量几眼对方的着装，白祈忍不住打趣道，“希望在葬礼上，我能穿着你这身西服躺进棺材里，这样也不枉我半世潇洒了。”
“你很希望躺进坟墓吗？”
“我说不想，难道就能起死回生吗？”
“谁说你现在死了？”
“难道我不是死后进入了地狱，然后你是地狱派来诱拐我纯真灵魂的小鬼吗？”白祈漫无边际的满嘴跑着火车，“我猜接下来的对话里，你将怂恿我说出类似“同意交易”这样的话，对不对？”
对面的他浅笑道：“不愧是我的本体，我就知道无论什么时候，你都忘不了插科打诨的。”
“本体？难道你是我的复制体？那么现在剧情就该变成科幻走向了，难道我现在被外星人掳走了？”
“我不是你的复制体。”
“那你是谁？或者说，是什么？”白祈忽然有种直觉，当这个问题问出之后，一些不好的变化可能会发生。
果然，当对面那个他听到这个问题后，嘴角上扬，低头摘下领口处的白玫瑰，放在鼻尖处轻嗅，说：“我？我就是你的欲望！”
当他说完，白玫瑰忽地裂开，花瓣无风飘落。
头顶的圆月此刻猛然从中裂开，一只硕大的血色竖眼睁开，俯视着下方蝼蚁般的白祈。
无形的冲击波荡开，冲击着他的精神世界。
另一个他的身影消散，但是却有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你的父亲是个暴力狂，经常暴打你和你的母亲，所以你从小就想杀掉父亲，保护母亲。母亲被打时，你总是用身体去挡，所以小时候你的身上总是有着淤青。
但是当你的母亲终于找到办法远离这个男人时，却是抛下了一直想保护自己的儿子——也就是你。
她和一个富商结了婚，生下一男一女，你这个和前夫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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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便成了过去噩梦的象征，她抛弃你、厌恶你，十几年来一直没有看望过你。
这就是你想守护的母亲，你觉得值得吗？”
值得吗？
值得吗？
值得吗......
白祈的脑海中不断回响着这个问题，声音渐渐变大，振聋发聩。
他闭上眼睛，陷入回忆。
是啊，我拼了命的用身体护着她，她却将我当作累赘抛弃，我所做的一切真的值得吗？
就在他陷入自我怀疑的时候，那些飘落的白色花瓣悄然融化，化作一滩银白色的液体，攀附着他的小腿蔓延向上，逐渐蔓延全身。
“把你的痛苦交给伟大的原初，这样你就能够获得前所未有的力量，去守护那些值得守护的人，而那些伤害过你的人，也将在今后将付出惨痛的代价。”脑海中的声音仿佛带有魔力，一点一点的将他引向无底的深渊。
“这样......似乎还不错。”
就在银白色液体即将覆盖白祈的头部时，一个悲愤的声音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你个混蛋，不要死啊！”
这个声音......好熟悉。
粟国？
竟然叫我混蛋，你真是个混蛋啊！
他的意识忽然清醒了许多，银白色液体的扩散也随之终止。
“我就说，你是想骗我的灵魂。”他笑了几声，嗓子传出来的声音吓了他一跳，不知为何竟然沙哑无比。
“我有些厌烦你的幽默感了。”另一个自己再度显现，他依旧站在对面，似乎从未离开，“你不想去守护所爱之人了吗？”
守护？可笑。
白祈干笑几声，说：“连自己的母亲都不值得守护，还有谁值得守护？”
“那你不想去报复曾经伤害过你的人吗？”另一个自己继续诱引着。
“报复谁？我并不觉得自己被谁伤害过。”白祈耸耸肩，无所谓的说着，“存在即合理，这些事情虽然让人不爽，但是发生了就说明有其发生的必要，我为什么要因此去报复谁？”
“你没有欲望吗？你不是喜欢待在郊区的大院，但又迫于无奈不得不去工作赚钱吗？只要接受我的力量，你就可以舒服的躺在院子里不用工作，不用看人脸色。”
“谁说我不喜欢工作的？无论是小时候受的不公，还是长大工作后吃的苦，都只是修炼而已。”他忽然煞有介事的负手而立，背出了那首“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从头到尾，一字不差的背完，然后顿了一下，继续说，“这些都是上天给我的考验，我一直觉得自己的身上寄托着“天命”，你觉得呢？”
如果现实中有人听到这句话，一定会骂他一句：“我觉得你很臭屁。”
“可恶的家伙。”对面的自己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随即凭空消失。
四周的虚无渐渐破碎，头顶的那轮月亮还在静静的注视着他，只是那只诡异的血色竖瞳不知道什么时候闭上了。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