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群演的第N种“死”法

大巴开了两个多小时，终于到了片场。

陆晓晓第一个蹦下车，朝不远处看去——七八台摄像机已经摆好了机位，来来回回的工作人员足有五六十人，正在排队领服装的群演足也四五十人。这是个大组啊！

陆晓晓赶紧冲过去准备挑件干净些的衣服。但，所有群演服装都直接扔在地上，她不由一阵哀叹。七月流火，横店这边都快到40度了，那一坨坨衣服散发着阵阵馊味儿。看来今天又是难熬的一天。

“动作麻利点儿，领完服装赶紧化妆去！”群头（注：群众演员的领队）赶鸭子似的催着他们。

轮到陆晓晓时，站在群头旁边的中年男人上下打量了她一阵，“诶，你，别在这儿了，跟我走。”

群头点头哈腰地对男人说，“晓晓干了一年多群演了，也当过特约（注：特约演员，片酬是普通群众演员的数倍），没问题的，导演放心哈！”

啊哈！这是赶上副导演临时挑演员来了！晓晓内心一阵激动。剧组现场有时演员不够，就会从群演里挑，劳务费能多不少呢。今天自己特意仔细化了妆，还真就有了意外之喜！

“哥，是什么角色啊？”陆晓晓像只猫似的踩着小碎步跟在副导演旁边，脸上挂着甜得有些谄媚的笑容。

“女主的丫鬟，替女主挡住了受惊的马，被马踹死了。”

陆晓晓：……

这么狠？！前些天自己当替身被大反派一脚踹死，再前些天被仇家乱刀捅死，今天升级了，被马踹死！

群演真特么不容易啊！

副导演看陆晓晓一脸生无可恋，有些不悦，“能干吗？不能干换人哈。”

“能能能，”陆晓晓忙不迭点头答应，“就是那个，哥，劳务能不能给多申请点啊？”

“两千。”副导演轻飘飘地甩下两个字。

陆晓晓一拍大腿，干了！这个组果然有钱！

梳好头、化完妆后，陆晓晓看着镜中的自己，着实自恋了一把。

明眸皓齿芙蓉面、闭月羞花点绛唇，可惜明明长了一张女主脸，偏偏还在群演堆里挣扎，老天爷这眼瞎的毛病什么时候才能治好？！

自己也是瞎了心，被群头忽悠了几句，觉得自己日后必能大红大紫，就跑到横店做了“横漂”。结果刚漂没两个月，疫情爆发，全体歇菜，天天吃方便面吃得脸色也和方便面一样。

疫情刚平息下来，横店这边剧组纷纷复工，眼瞅着活儿多了起来，但是轮到陆晓晓头上的还是一些丫鬟、女同学、女同事之类的角色，一天一两百块加上两个盒饭，偶尔能遇到像今天这样的“大活儿”，又往往死相难看……

“诶那谁，准备好了吗？！副导演在化妆间外喊她。看看，自己连名字都不配有！

陆晓晓重又换上甜美笑脸，“来啦导演！”

到了现场，陆晓晓才明白为什么这个活儿的劳务比平时高。

戏份是女主角即相府千金和丫鬟一起坐车出游，半路遇到劫匪，家丁护卫均被劫匪所杀，小姐和丫鬟跌跌撞撞地一路逃跑，好死不死跑到了悬崖边（就是一个高一些的土坡）。这时来了一个路过的侠客，将那帮劫匪一一击倒，但他所骑的马受了惊吓，疯狂朝小姐这边冲来。关键时刻，丫鬟一把推开小姐，被马蹄踹飞，小姐则被赶来的侠客抱住拉到一旁得救。

丫鬟光被踹飞还不够，还要在地上滚上几圈，再口吐鲜血地咽气。

真惨啊！陆晓晓在心里哀嚎。

饰演相府千金的是正在快速蹿红的流量小花，据说除了国籍是真的，整个人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均没一处是真的。陆晓晓曾经在网上看过扒她底的帖子，被她以前没整容时的样子深深震撼过——和现在的模样比起来，不能说是一模一样吧，只能说毫不相关，真称得上是亲妈都不认得……可是人家就是不承认整过，一口咬定脸变小是因为箍了牙，人变美是因为二次发育！

那小花顶着满头珠翠，一身轻罗，满脸不耐烦，冲着监视器后面的导演说，“导演，今天这么热，让我在这干等群演？你们怎么安排的呀？”

导演连忙道歉，“之前那个丫鬟突然来了大姨妈，这赶紧又找了一个，马上开机，马上开机！”

陆晓晓咬咬牙，要想人前显贵，就得人后受罪。虽然今天演的是个替死鬼，台词只有两句：“小姐——”和“啊——”她还是准备努力发挥一下演技，死得荡气回肠一些。

但，饰演杀死自己凶手的那匹大白马实在拉跨！可能因为天气闷热，整匹马看起来都是恹恹的，不管驯马师如何温柔抚慰还是疾声厉色，那马儿都是慢悠悠踱着方步，怎么也演不出那种受了惊吓的样子。

小花有点急眼，“导演，今儿还能不能拍了？热死人了，我妆都花了！”

“能能能，”导演站在监视器前冲着驯马师疾声厉色地大吼，“赶紧的，一匹马都收拾不好？”

驯马师早已满头大汗，被导演一吼，烦躁之下猛地将手里的铁棒敲在马屁股上，骂了一句“赶紧给我跑起来！”

马儿吃痛，“嗷”一声扬起前蹄，眼瞅着朝小花疾奔而来。

“呀——”小花尖叫着，推着她身边的我这个丫鬟就往马蹄底下送……

好吧，陆晓晓连演技都来不及发挥，只堪堪喊了一声“啊——”便被那高头大马一蹄子踹起，在空中拉起一条长长的完美弧线，朝着土坡外飞去。

失去意识之前，陆晓晓脑海中最后的念头是：拍戏受伤是双倍还是三倍补偿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