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所谓桃花运

【二】所谓桃花运

晓晓一夜辗转难眠,待她第三次听到鸡叫时,终于忍不住翻身起床下地,披上外衣,简单挽起头发便出门朝祁非研的院子方向走去。

人们常说“医者难自医”,她担心祁非研,何况他是为了救自己才落下的病根。绿云讲的故事在她心里留下了阴影——谪仙一般的祁非研变成白发苍苍的老头子?不敢想象……

到了门口,郑管家正指挥几个婆子在打扫,见了晓晓,堆出满脸笑容,“小姐起这么早哇?先生已经和公子出门了。”

晓晓意外,“他已经好了吗?这么早出门去干什么?”

“昨夜先生让公子给煎了两副药喝下去,沉沉睡了一宿,早起便说没事了。不过我看那脸色还有些苍白。”郑管家压低声音,“是宫里派人来叫先生的。”

“哦——”晓晓不欲多问,转身要走时,肚子突然“咕隆隆”叫了几声,这才想起自己从昨晚到现在还没吃过饭。

郑管家含笑说,“先生房间里有些点心,是老奴早起给先生备下的,先生没来得及吃便走了,小姐要不要先吃两口垫垫?”

晓晓毫不迟疑地点点头,毕竟她的人生信条之一就是“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走进院子推开房门,前厅静悄悄的,空气中有淡淡的草药味道。窗户敞开着,一缕晨风吹过,书桌上的纸张被卷了起来。晓晓忙跑过去压住纸,无意碰掉了一个纸卷。地上的纸卷摊开一角,露出一片淡淡的粉色。晓晓忍不住展开纸卷,画上有一个美人正坐在溪边大石上,那片淡粉色便是美人手中挽着的一袭轻纱。那美人身似弱柳,眉尖轻蹙,凤目中泪光闪动,朱唇似含丹半启,仿佛有无限心事要对看画的人说。

太美了!晓晓见过很多美女明星,没人能和眼前画中人相比。画画的人必然也是个中高手,才能够画出这样的美人神韵。

“先生不喜欢别人动他的东西。”一个含着警告意味的声音在晓晓耳边响起,吓得她赶忙把画卷放回桌上。

来人是祁非研的丫鬟青苹。晓晓和她接触不多,只觉得这个面相严肃的姑娘不太招人喜欢,猜她也许暗恋祁非研,所以才对出现在祁非研身边的雌性都保持着警惕。

青苹端着点心和茶放到茶几上,硬邦邦地说了句“小姐慢用。”扭身就出去了。

晓晓倒不介意她的态度,大喇喇坐下吃了起来。也就是核桃酥、桃花饼、牛乳饼几样,虽然是太傅府的厨子精心制作的,但比起韩重的手艺,还是差了一些,甜度高了点、油也多了点。晓晓吃了两口便吃不下去了,正端起茶杯准备喝茶解腻,便听见有人从门口大踏步进来,一句带着油腻味儿的“好巧啊小师妹!”让晓晓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货怎么来了……晓晓一面腹诽一面快速换上一副甜美可爱的笑脸,回身转向来人,“公子好啊!公子怎么到府里来了?”

“刚好路过,想进来拜见太傅,没想到太傅已经进宫去了。听说师妹在屋里,我便进来看看师妹。”公子启那张脸虽俊,却总带着一股嘚瑟劲儿,令人无法不反感。

晓晓忍不住拆穿他,“这么早路过?”

饶是公子启脸皮再厚,也有些尴尬,捂着嘴假装咳嗽两下,“咳咳,也不算很早啦……师妹你不也是很早吗?”

晓晓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半玩笑半认真地对他说,“民女一贯早起。公子若是无事,民女便先行告退了。”

“哎,别急啊!”公子启凑近晓晓,神秘兮兮地问她,“你知道这么一大早太傅就入宫,是为何缘故?”看晓晓满脸不感兴趣不接茬,公子启只好自己接着说下去,“前日宫宴,既是为夫人祝寿,其实也是为我和哥哥物色夫人……”

其实晓晓早就知道,故而听了这话面色如常,似乎与己无关。

公子启目光热烈地盯着晓晓,“我是家中幼子,自小最受父母疼爱,去年蒙大王恩宠,入宫侍奉。婚娶之事,原本毫不挂心,全凭家人做主。然而……”。

晓晓隐约明白他想说什么,避开他的眼神,心中不安,起身要走。

没想到公子启一下拉住晓晓的袖子,“我自第一次见到晓晓,便对晓晓念念不忘。今天本无事找太傅,是特意寻个由头来见晓晓的……”

“公子这是做什么?!”绿云一脚踏进屋里,大叫了一声。

公子启忙松开晓晓衣袖,正了正衣领,面不改色地说,“我,我正和师妹说话……”

晓晓像看到了救星,赶紧过来拉住绿云,“说完了,咱们回去吧。”说罢头也不回一溜烟地跑掉了。

回到屋里,绿云一边给晓晓梳头一边埋怨公子启不守礼仪。晓晓心里也感到有些烦恼——想不到这个小紫姬桃花运还挺旺,一个韩重还不知道怎么应付,又来一个公子启。

晓晓对着铜镜左看右看,嗯,生得确实挺美,比祁非研桌上那幅画里的美人也没有差很多……就是太矮太瘦。如果能再长高一些,必然是个大美人。现在最多算个小美人吧。

绿云看她一会儿笑一会儿叹气的,不禁奇道,“小姐怎么了?”

“没什么……对了绿云,你看我,长得怎么样?”晓晓想看看古代的审美眼光和自己是否一致。

“小姐当然是很美了。赵妃……小姐的母亲便是绝色,小姐比母亲还要更胜一筹。”绿云认真回答道。

“哦?她有多美?我都记不清了……”晓晓只在梦里见过的已经发疯之后的赵妃,脸上一片脏污,根本看不出来以前的容貌。

“奴婢不太会形容……嗯,但是大王为了得到她,用了五座城池来换。”

晓晓吃惊,“五座城池?吴国本来也不大,用五座城换一个女人,也是真爱了。不过她后来也挺惨的。”

“您别难过。大王是很疼您的。”

其实晓晓本身对那位赵妃谈不上有任何感情,只是感慨君王情意难长久。

“对了,师父一大早就进宫,到底干什么去了啊?”

“奴婢不知。不过大尹亲自来接的先生,想必是国君……”绿云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慌张地捂住嘴,“奴婢不敢妄猜。”

“好啦,没事。”古代妇女没有地位,不配讨论国家大事,何况一个丫鬟。晓晓对此深不以为然,“昨天我跟着师父练了一会儿剑,觉得很有意思,走,今天咱们自己练,我得长身体!”

晓晓本人曾是游泳业余国家二级运动员,在体育方面算是有点天赋,事实证明,武术和体育都是相通的。晓晓根据以前演戏时用过的那些招式,竟然也将一把木剑练耍得虎虎生风,没有一下抽着自己,惹得旁边围观的采薇一个劲儿地鼓掌,“小姐好厉害!这是什么剑法啊?”

晓晓潇洒一笑,收起剑势,“这是本小姐自创的。”

“小姐自创剑法有模有样,多加练习,也许还能自立一派,哈哈哈!”一个粗犷豪迈的声音响起,晓晓循声望去,是多日不见的专茂。

自从到了宋国后,专茂就消失了。晓晓向韩重打听过他的下落,韩重告诉她,师父有时会派专茂出门去办事,时间短则数天,长则数月。晓晓曾猜测,专茂是不是像他爷爷一样,也去当刺客了?

“专茂,好久不见!”晓晓这声招呼有点过于现代化了,专茂听了一愣,忙躬身行礼,“属下见过小姐。”

绿云见到专茂,神色带了些羞涩和喜悦,晓晓心里一动——这丫头莫不是喜欢专茂?

晓晓看着眼前大汉,突发奇想,“你的剑术应该很好,今日师父不在,你教我吧。”

专茂又是一愣,“属下不敢僭越,还是待先生回来教小姐吧。”

晓晓狡黠一笑,“等着也是等着……要不,你先练一套剑法给我过过眼瘾吧!”

专茂看向绿云,绿云回给他一个眼色,专茂便退后几步,拔出身后长剑挽了个剑花,之后抽、带、提、击、刺,点、劈,一套动作直如行云流水,看得晓晓直呼过瘾,忍不住念出几句诗——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专茂收起最后一个动作,含笑对晓晓说“这首诗是小姐所做?极好,极妙……特别是最后两句,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说罢他对晓晓深深行了个礼,“今日本是在小姐面前献丑,竟听得如此好诗,属下幸甚。”

晓晓觉得脸上一热,想说这是李白写的,又一想,李白还得一千多年后才出生呢……算了算了,就觍着脸收下这份荣誉吧……

“真是好诗……乱世之中能全身而退已是极大幸运。”绿云喃喃说道,眼中竟有泪光闪动,似是触动了伤心往事。

晓晓想起自己不知道还能不能回到未来,也不由叹了口气。

午饭过后,晓晓拒绝了采桑和采薇的陪同申请,一人在院子里散步消食。其实她独来独往惯了,一直也不大习惯有人紧紧跟在左右。至于绿云嘛,看她伺候午饭时魂不守舍的样子,估计是惦记着专茂。晓晓便故意留些私人时间给她。

走着走着,晓晓发现已经来到了藏书阁。入住太傅府以来,这还是她第一次到这里。她本来不打算进去,反正里面那些古代文字也看不懂,但是转念一想,电视剧里那些叫“藏书阁”的地方都气派得很,满屋满架的书,自己就当打个卡,随便去看看吧。

藏书阁共有三层。第一层的靠墙书柜里摆满了帛书卷轴,房间中央的书架上堆着许多装着竹简的布袋。晓晓随手打开一个布袋,取出里面的竹简看了看……嗯,果然还是打扰了。

沿着木头楼梯走上二楼,这里的书不多,倒更像一个小展厅。墙上挂着许多书法字画,依然还是晓晓看不懂的内容。晓晓觉得有些无聊,正准备离开这里,忽然听见从上面第三层传来说话声,好像是祁非研和韩重,声调低沉,语气严肃。

这两人有话不回屋里说,躲在这里干什么?晓晓轻手轻脚地走近楼梯,两人的声音真切起来,她逐渐听明白原来是因为一桩朝堂上的事。

今年秋祭在即,景公准备在空桐泽的行宫举行仪式,群臣却为公子德和启谁该出场吵做一团。原来,景公素有腿疾,且随年事增高而加重,难以长时间站立,因此过去两年的秋祭均由大尹主持祭礼。现在既然有了两个公子,按制便应由世子代行祭礼,但景公迟迟未定由谁做世子,因此支持公子德的大司马一派与支持公子启的大宰一派各执一词,争个不休,都希望自己支持的那个人登上祭台。

景公听得头痛不已,忽然指向站在后面的韩重问道,“少宰可有何见解?”

此时韩重已是宫中少宰,按理属于大宰一派。可是他的太傅师父祁非研是两个公子的老师,与大司马皇非我和司徒皇怀交情都不错,并且深受景公重视。韩重说出来的话在某种程度上便代表是祁非研的意思,这令他立刻神经紧张起来,前面一排排的目光齐刷刷地射到自己身上,简直如芒刺在背。

景公明显是把自己架在火上烤啊!百般说辞、万种念头在他脑海中快速翻动着。两个公子谁都可以代行祭礼,但是选了谁,都会得罪另一边。

韩重正迟疑间,只听得大宰说,“大王,少宰经验尚浅,恐扰乱大王视听……”

景公不悦,“寡人听你们吵得心烦。少宰乃太傅高徒,自有高见,何妨一听。”

左师灵不缓亦附和道,“大王明察。少宰虽然年轻,亦曾随太傅游历各国,聆听夫子教诲,想来应有些不同见解。”

趁着他们这一番说道,韩重心中已有主意,便略向前一步对景公行礼道,“大王,国之大事,唯祀与戎,乃神之大节也。夫子曾说‘吾不预祭如不祭’,亦是重祭祀也如此。大王专修行宫以祭礼,感动天地。臣以为,此番可精简祭礼之仪,仍由大王亲自主持,大尹及二位公子在旁辅助。既可彰显大王之诚心,亦照顾大王身体。”

韩重说完,看看景公面露沉吟之色,又补充道,“至于具体流程,容臣等仔细商讨之后再行向大王提议。”

景公颔首,“也好。那便按少宰的提议来吧。”

这便是今天祁非研和韩重一早进宫的原因。韩重不知道自己的回答是否合格。但他牢记师父的教诲,自己暂时做大宰的副手,断不可偏向大宰和大尹而与六卿为敌。因为景公最重视周室典制、公族正统,更何况内臣弄权历来是大忌。只需做好自己眼前的事,未来自有分晓。

祁非研对此表示满意,“当时我还担心你说出某个公子……重儿,你可知为师为何不让你继续在宋国做宫里医师吗?”

“徒儿不解。”

“治病救人固然重要,但这乱世之中,人如蝼蚁,如果想要保护自己、保护自己在乎的人,还远远不够……”

“徒儿明白。徒儿虽然违背族训,但如果能够因此拥有保护自己在乎的人的能力,徒儿无悔。”

“嗯,”祁非研停了一下,朝着楼梯的方向高声说道,“那双小耳朵,还准备偷听到什么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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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乱世红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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