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最刺激的委托
金曼曼要求和荀嘉俊在公共场所见面,并且她打算只喝自己带来的瓶装水,并且用公共交通回家——这是她现在仅有的保护自己的手段,虽然用处并不是太大,但也比单刀赴会好些。荀嘉俊或许会,或许不会,但只要他动了歪心思,楚君就是前车之鉴。她是不会冒这个险的。
“你有点气虚了,金小姐。”
他们约在咖啡店,虽然天气已凉,但正因为如此,室外座位人烟稀少,很适合聊些隐秘话题。金曼曼勉强地笑了下,“我只是个普通人,俊少,昨天发生那样的事,我没法不吃惊。”
“普通人,那你往我们这群人里掺和什么啊?”荀嘉俊今天还是他那一贯的纨绔恶少打扮,他的穿着一向有种过度的精致,LOGO太多了,今天也是如此,卫衣、裤子、鞋子乃至手包,都是本季的新货色,但正因为太好识别,反而有点像是品牌模特,失去了从容驾驭衣物的昂贵气场。
他不像是荀嘉明那样的贵公子,也没有林阳职场精英的气质,反而更像是被金钱武装到指尖的暴发户。点烟的动作更是如此,荀嘉俊的有钱,和他父亲一样,是一种透着江湖气的有钱,“你开工作室,谈男友,不都是想要混进这个圈子里吗?金小姐,你该能想到的才对,那天在病房里的人,除了你之外,谁手上没有点债?你要是接受不了,那就根本不该干这一行。你觉得我爷爷、我大姑手上就干净到哪儿去了?”
金曼曼并没有这样的奢望,不过她也能感觉到嘉俊的提防——指望嘉俊在录音中承认什么犯罪事实,这应该是奢望了,他不是三岁小孩,被录下关键证据的事情,不太会在现实中发生。最多就是这样,通过暧昧的指代进行交流,彼此心知肚明,但嘉俊是不会正面说出‘我荀嘉俊就是强迫了楚君’,这种降智话语的。
“实际上,我对于客户的个人道德操守并不太关心。”她诚恳地说,这也的确是实话,金曼曼的客户没几个好人,在道德和法律上都站得住脚的,可谓是凤毛麟角。“也不知道你是否会相信,不过,我也不想再和Bosco有什么来往了,俊少,我现在已经有男友了,我也很珍惜他。我们是往结婚去走的,所以——”
所以,荀家的浑水,金曼曼已经不会去淌了,如果二房担心她会向大房告密,那大可以放心,金曼曼并没有这么做的动力,就算Julie和林总结婚,以林阳现在的情况,他和Julie在常人印象中也更偏向于敌对。总之,在没有真凭实据的情况下,随意指控二房,并不能真正损害二房的利益,反而只能给自己惹来麻烦。
这样的潜台词,她也并没有明说,因为有诱导嘉俊谈及核心问题的嫌疑,不过已足够荀嘉俊意会,如金曼曼多次感受到的一样,荀嘉俊其实并不如他表现出的这样草包,实际上他相当聪明——金曼曼想,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在药物交易里把自己完全撇清的,真正纯粹的草包,即便有家里的助力,在Crystal这件事上也很容易露出马脚。港联大陆虽然是二房搭建起来的,他们因此也建立了一些自己的人脉,但这里是大陆,荀家的无敌光环,在这种事上可没这么管用。
“金小姐,你知道你这些话可以总结成什么吗?”
她诚意十足的示好,其实已经取悦到了荀嘉俊,只是他并不会用微笑来表达而已——事实上,嘉俊反而还要更拿捏起架子来,居高临下地教训她。金曼曼在他面前的姿态一向不低,大多时候是公事公办,软中带硬,这是她第一次对荀嘉俊服软,嘉俊似乎也有些飘飘然了。
“我不知道,”金曼曼说,她其实并不反感嘉俊的高姿态,如果他太客气,金曼曼反而要担心嘉俊早就想好了怎么收拾她。“请俊少教我。”
“其实就是一句话——”荀嘉俊举起手,轻轻地往下扳着手指。“你没钱,你穷,你弱。金小姐,你什么都没有,就只能仗着别人的势,对我汪汪叫。现在没人给你依靠了,你自己都心虚,你怕了。”
他说得半点不假,金曼曼是怕了,但她并不会显示出来,示弱和承认自己的底牌,这是两种策略,她立刻抬起眉毛问,“俊少是暗示,我应该买张机票,去美国找Bosco,并且把一切都告诉Julie和他?这么做未必会影响到港联大陆的归属,但对俊少你自己,恐怕不是什么好消息吧。我记得你也有些兄弟姐妹,如果这件事真的闹上媒体……你父亲还会让你在人前露面,继承港联大陆,做荀家二房的代表性人物吗?”
博弈,必须是双方都有一定的筹码才能进行下去,如果维持刚才的认知,那他们的关系就不是博弈而是奴役,荀嘉俊希望金曼曼认为自己什么筹码都没有,但金曼曼可不会上当。
俊少的表情有了一丝变化,他并没有被吓住,反而颇有些兴味,“金小姐,还是一如既往的能干,你那个很认真很相爱的男友呢?林阳怎么没来?不好意思见从前的朋友?我还想看看他失去一切以后,会不会连那股讨厌的傲气也失去呢。”
“这是我在荀家惹来的麻烦,我还想得到公公的祝福,我自己处理就够了。”
金曼曼不假思索地回答,她的气势也逐渐涨起来了——嘉俊不会正面承认,但是,她知道自己戳了他的软肋:说到底,这是嘉俊的麻烦而不是Stefen的麻烦,二房父子也并非铁板一块,除了让荀爵士永远闭嘴这件事上利益一致之外,其余的时候,他们一样各有各的利益诉求。
所以,现在金曼曼和荀嘉俊之间,似乎达成了勉强的平衡——他们都背靠豪门,但又不能完全借用豪门的力量,如果真闹到鱼死网破的地步,金曼曼拉不下别人,却可以让嘉俊陪葬。
没有人愿意背负上气死家人的罪名,尤其是外岛,宗族势力越强,孝道的力量也就越重,不管私下是否烟酒都来,台面上,各房依然要宣扬自己二十四孝的光辉事迹,为自己抹上金粉,获取一个完美无瑕的名声,失去这个名声,损失是极为直接的——那就是其余还要这个脸的老钱,他们不会再很乐意带你玩了。
当然,这损失不大,但嘉俊又何必去承担呢?只有自己拼尽全力也伤害不到对方的时候,才会如楚君一样,失去所有主动权,吉凶只看嘉俊、Stefen一念之间。金曼曼至少巴上了Bosco、Julie,当然还有林阳,人际关系经营得好,使得她终于获得了和嘉俊正面对话的机会,嘉俊坐直身子,也不再抽烟了。
“你知道多少?谁告诉你的?”他要更多干货。
“俊少,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啊。”金曼曼失笑,她满是自信地说,“我和陈总、张总都是老相识,你不会不知道吧,他们的别墅就是我做的内部装潢——”
信息差,信息差就是全部,Buyer赚的就是信息差的钱,别墅装潢不是什么很值得一谈的话题,尤其是陈总、张总这样的年纪,和嘉俊有什么好闲聊的?他们即便在一起喝酒,聊女人、聊生意还不够,怎么会聊装修这么琐碎的事情。嘉俊并不知道金曼曼和陈总、张总的关系到底有多密切,是如同她和Julie这样呢,还是只是普通客户?甚至,往猥琐方向去想,他们是不是撩过,甚至睡过金曼曼呢?
而且,在这个问题上,他注定是无法得到真诚回答的,因为张、陈和他的关系也不是铁板一块,彼此开诚布公。即便荀嘉俊真的去问了,得到的回答也一定是否认——就算是真的,难道说出去的人还会承认不成?
荀嘉俊的眼睛略微睁大,露出一丝惊容,金曼曼的心也落下了一点:楚君安全了。因为楚君并不知道陈总、张总在事发前造访过荀爵士,或者说干脆事发当时就在现场。她对于二房到底做了什么,也只是猜测,却不知道更多的细节。
从金曼曼的角度,她是可以拼凑出更多的——她知道爵士先见过张总、陈总,再把嘉俊私下叫去会客室交谈,大有可能是二房利用港联大陆,和张、陈合伙倒腾非法生意,而且,金曼曼大胆猜测是和毒药有关,这才让一心彻底洗白集团的爵士大为光火。
当时张总、陈总可能在现场对质,也可能的确先被打发走了,因为爵士还想着家丑不外扬,而且张、陈或许也并不知道二房通过虚假交易运进大陆的货物里有夹带什么非法的东西,他们只是从中赚了一部分阴阳合同的钱,虽然薅了港联的羊毛,但并不涉及刑事犯罪,爵士要掩盖这件事,就只能让他们先走,自己再问嘉俊,最后成功气到爆头……
从嘉俊的反应来看,她至少是猜对了一部分的。而金曼曼知道得越多,她也就越值得尊重——嘉俊把烟彻底碾灭了,他的表情专注了起来。“你想要什么?”
金曼曼只想要永远彻底离开这些破事,不过她不会先出自己的底牌,“我想先问俊少一个问题,我有一个朋友小单,他现在遇到了一点麻烦——”
林俏已经顺利离开了寺庙,这是昨天深夜的事情,林阳到现在还杳无音信,金曼曼拜托她留心一下林阳的状态,如果他其实没被关押,只是按照自己意愿选择了置身事外,金曼曼也不会怪他,当然这样一来两人会很难继续下去,不过,这并不是现在的重点。
重点是,单修谨并没随着林俏一起回来,反而对林俏的离去很不快——那个学员经过祈福已经清醒了,而且感到精神百倍、烦恼全消,按她自己的描述,在昏迷中仿佛进入了玄妙不可言喻的仙境,禅修班进行得很顺利,这也是林俏能顺利离开的原因:不单单是因为林总的面子,也是因为主办方不想影响自己的节奏。
荀嘉俊对于金曼曼的描述并不迷惑,反而心领神会,“啊,你说他啊——”
金曼曼立刻明白了过来,“禅修班是你开的,人也是你安排的,因为我?”
荀嘉俊笑着点了点头,但他并不正面回答禅修班的经营者,而是爽朗地摊开手,“谁让你那天也在别墅呢,金小姐,我多少得给自己整点筹码吧。”至于这筹码怎么用,他并没有提及。
所以说,小单,还真是被她连累……但道德谴责没有什么用,且不说荀嘉俊吃不吃这套,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他也没真正勉强过小单,如嘉俊所说,不过是一招闲棋而已。
金曼曼只是说,“那我想要的就是让你放过小单,不要再呆他搞这个了,让他回去继续做鞋贩子——也不要再和我有什么交集,俊少,我对于你们做的事情并没有丝毫的兴趣。不管你做什么,只要不让我看到,我根本就不会去多嘴。我认为,我们完全可以和平相处,你觉得呢?”
她说的不算是完全的实话,金曼曼对于放纵谋杀案也有一点本能的不适,所以,她希望一切不要发生在她能看到的地方,最好是在她某天早上醒来就听到一个让人遗憾的坏消息,爵士昨夜去世云云。这会成为她的一个噩梦,但是,金曼曼觉得爵士风光了一辈子,或许也根本就瞧不上她的帮助和同情。
她开的价,不高不低,算是有诚意的,嘉俊也确实陷入思考,金曼曼提心吊胆地望着他英俊的脸庞,她努力不暴露自己的心虚和忐忑,还有那么一丝畏惧,她希望自己的演技够好,能把嘉俊唬住——
“很有道理。”
出人意表,嘉俊的第一句话,居然是对她的肯定,他点头认可地说,“也并不过分,就是……”
“就是,这和我想得完全不一样。”
嘉俊有点遗憾地说,他示意金曼曼凑到他身边来,用手捂着,在她耳边轻声地说,“你看,金小姐,我爷爷他病房里到处都是监控,到处都是人,想要下手,真的很难啊,我们需要一个帮手,要现买通STAFF又实在有点慢……”
他用一种推心置腹的语气问金曼曼,“这个人,为什么不能是你呢?”
金曼曼说不出话了,只是不可置信地瞪着荀嘉俊,嘉俊把她轻轻推回原处,托腮饶有兴致地望着她,轻声说,“金小姐,你可以好好考虑考虑——对了,有一件事我忘记告诉你,有个朋友和我说,禅修班的后勤,一直是你那个叫小单的朋友负责的,据小单所说,他还从你经营的那间工作室进过一些货呢。”
怎么可能,小单合伙成立工作室的提议都被她拒绝了,小单和工作室从来没签订过什么合同——林俏,公章!她和林阳去纽约玩了一周,林俏知道公章保险柜的密码!
金曼曼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她的确摸到了荀嘉俊的一些底牌,但同时也发现自己陷入了一个怎样的泥沼。而嘉俊呢,他此时的从容,几乎有点儿像他的堂哥Bosco,他优雅地呷了一口咖啡,又对金曼曼举了举咖啡杯,忽然很幽默地问,“金小姐,你说,这是不是你们工作室接到的,最刺激的一个委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