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057
姜鄢做了个梦。
梦见自己就是平妃。在宫中不受宠。进了宫默默多少年,生了个小阿哥,结果小阿哥生病了,养了没多久就夭折去世了,自己郁郁寡欢,过了些年,也跟着没了。
太惨了。
姜鄢想,在梦里她哭了好多回。醒过来以后发现自己真的就是平妃,姜鄢心都碎了。
她不想变成平妃那样。她就想快快乐乐的躺平过日子。
她穿越而来,成了宸淑妃。姜鄢也不知道平妃的轨迹是否已经被改变。但为了万无一失,她还是觉得生个小格格比较好。
她想让这个孩子平安无忧的长大。希望能带给这个孩子很多的快乐,和很多的爱与陪伴。
心里有点小脆弱,醒来以后被康熙哄着,她连臣妾都忘了说,就想从康熙那里得到安慰,得到承诺,得到安全感。
姜鄢想,她如今身体不错,年龄也合适,康熙又正值壮年,这时候生出来的孩子身体体质应该是比较好的。
如果好好精心护养,平安长大是一定的。
康熙心疼她,抱着她安抚,轻轻亲她,几乎是在姜鄢话音才落下,康熙就说:“朕答应你,会好好保护她。会给她很多很多的爱,一定让她健康平安的长大。”
康熙哄了姜鄢许久,才将人哄的平静下来,然后慢慢重新睡着了。
现如今,姜鄢的肚子大起来,每日需要的休息时间就会多些。
她一直胎像稳固,太医说她的身体没有任何问题,只需要每天休息好,保持心情愉快,就完全没有问题了。
姜鄢其实情绪一直都挺好的,作为与姜鄢朝夕相处甚多的康熙,他很能感知到姜鄢的情绪,一切都很好,就是晚上总是会像这样做噩梦。
被梦魇住了,很多时候都会惊醒,还会有一些时候是直接哭着醒过来的。
康熙特别心疼,问过太医,又让太医给姜鄢诊脉,太医说姜鄢梦中惊魇主要还是思虑过重了,还是要找到思虑的原因,然后排解情绪,这样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姜鄢如今有孕,太医也不敢给姜鄢随意用药。姜鄢怕对腹中胎儿不好,如今连熏香都不大用了。
就是吃食上,问过太医,不需要有什么太多的忌口,姜鄢也就按照自己的心情吃喝了。
康熙想过很多,始终想不到姜鄢为何会这样。
从前好好的人,怎么一有了身孕就会怕成这样?而且,姜鄢是很怕生阿哥。而不是说是喜欢格格,才说不想要生阿哥的。
康熙自己想不到,决定找人来细问问。
与他的鄢儿朝夕相处的人不止他一个,甚至很多时候,他还要出去处理政事,不能时时刻刻陪在鄢儿的身边,而她身边伺候的人,则是日日夜夜都跟在姜鄢身边的。
康熙忙完政事,没有着急去万枝春柳,叫李德全去打听了,听说姜鄢正睡着,就让李德全去把李嬷嬷叫来:“找个借口。不要让宸淑妃知道,是朕将她叫来的。”
李德全会意,消息传到李嬷嬷这里,李嬷嬷果真谁也没说,找了个借口说出去有事,便让庆月松月在外间守着姜鄢,李嬷嬷便去了。
庆月松月从来都很听李嬷嬷的话,也不问是去做什么,自然而然的答应了。
李嬷嬷悄悄出来,瞧着确实没有人注意她,她才往清溪书屋这边来了。
康熙在清溪书屋这里见李嬷嬷。
叫了起,瞧着静静侍立在跟前的老嬷嬷,康熙直接问道:“宸淑妃夜间睡不安稳,你是知道的。”
李嬷嬷答:“回皇上,奴才知道。”
不只是夜间不安稳,有时候连午睡也不是那么安稳。
“朕想知道为什么。”
康熙说,“为什么她这样怕生小阿哥,如此执念的认为腹中所怀是小格格?”
本来直接问姜鄢是最快的。可姜鄢除了夜间惊梦外,其他的一切都很正常。
后妃有了身孕,都会开始提前在宫中预备一些小孩儿用的物件,穿的衣裳。
姜鄢也预备了,有一些是太皇太后及皇太后送的,也有些嫔妃们送过来的,不过不多,这些里头还瞧不出太明显的男女。但姜鄢自己预备的,就全是女孩儿风格的。
现在,万枝春柳上下,或者说同姜鄢亲近的人,都知道姜鄢执念认为自己腹中所怀的是小格格。
也就只有康熙与李嬷嬷这几个人,知晓姜鄢其实很怕生小阿哥。
为了防止太皇太后及皇太后担心,这事儿尚未同她们说起过。
康熙也不敢直接问姜鄢,怕对她产生什么不好的影响,也心疼她,不愿她因此有过多的压力与负担。
李嬷嬷沉默了一会儿,没有立刻回答。
康熙瞧她这个样子,便说:“你若有想法,只管说。朕不会怪罪你。”
“是。”李嬷嬷想了想,才说,“其实,这也只是奴才自己的想头。奴才没有问过主子,也不敢问。”
“只是跟了主子这几年,奴才心中揣度,主子怕生小阿哥,恐怕症结还是在仁孝皇后身上。”
仁孝皇后便是生产太子后过世的。生下皇太子后不久,就因为产后急症过世了。
李嬷嬷瞧着,她家主子是不怕有孕的,就是对生下来有些害怕。如今已经有了身孕,十月怀胎一朝分娩,主子大概是想,仁孝皇后是生小阿哥没了的,那她生小格格,应当就会好。
李嬷嬷揣摩好些天了,怎么想,都觉得这个可能性最大。
康熙没想到这一点。他如今已不将姜鄢当做仁孝皇后的替身了,在他心中,宸淑妃就是宸淑妃,同仁孝是不一样的。
却没想到,他的鄢儿害怕,怕的原来是这个。
可这怎么能一样呢?
李嬷嬷提醒康熙:“皇上,仁孝皇后生太子爷的时候已二十出头的年纪了。如今主子,还差些才满十七。”
李嬷嬷的意思,就是无关年岁,姜鄢是担心意外随时可能会发生。
仁孝毕竟是她姐姐,她很难不这样联想。
“况女子有孕,本就会多想。奴才在宫中这么多年,主子已经是反应最小的。”
李嬷嬷说的这倒是实话。先前那些年,宫中后妃有孕,个个都在孕期难受。孩子生下来,也好些体弱的,或者养了几年也没站住。
姜鄢这样的,四妃她们私底下还都是很羡慕的,说姜鄢没有任何症状,是极大的福气。
如今只是多思多虑,只要找到症结,将心中忧虑排解,自然就没有什么问题了。
康熙相信李嬷嬷的判断。只是想着越发心疼姜鄢。
她既担心,怎么就不肯同他说呢?
李嬷嬷轻声说:“这是皇上心中隐痛,主子怎好提及呢?”
说来说去,还是他的鄢儿心思柔软,只躲着自己一个人担心,却半点不在他面前提及。
他的鄢儿心中这样顾念他,他绝不能让鄢儿受苦。
叫李嬷嬷暗中悄悄回去,不要叫宸淑妃发现了。康熙在清溪书屋里坐了片刻,招招手叫李德全过来,吩咐了几句,就让李德全暗中去办了。
清溪书屋康熙来得少,他在这儿的生活气息还不如在九经三事殿的多。
可姜鄢这会儿睡着,康熙也舍不得过去打扰她。
他过来时,清溪书屋这儿也备上了冰,康熙打算将就一下,在这儿歇息会儿,之后再去前头见大臣议事。
姜鄢这一觉,难得的睡得很踏实。
醒过来的时候天光特别亮,还是下午阳光正好的时候。
夏末秋初,天气还是有一些些的热,姜鄢肚子里怀着一个,就更怕热了。
不但屋子里摆着冰缸,连院子里也摆了好几个冰缸。
今天睡得时间少,却意外的睡得很舒服,姜鄢就起身了。
储秀宫那两个厢房里的纯金物件和纯金床已经是同那房间在一处了的,不可能再搬到畅春园来。
康熙一早就想好了要在畅春园里长住,因此在万枝春柳里,也给姜鄢打造了一模一样的纯金物件及纯金床。
只是各地搜罗原料费了些时日,工匠们再花时间打造,也就是前几日才送过来。
万枝春柳里的房间多得很,姜鄢还是想着规矩,没让放在正殿里,挑了两个极好极近的房间放置了。
姜鄢起来了,见康熙没过来,就自己到放着纯金物件的屋子里去转了一圈,然后在纯金床铺上坐了坐,躺了躺,然后就含笑心意满足的到院子里的凉棚底下坐着吃西瓜去了。
她也不能吃多,每天只能吃一小块。
姜鄢很珍惜的,一小口一小口的咬着,时不时眯着眼睛看看天光,看阳光从树叶缝隙漏下来,感叹岁月悠长,如果不做噩梦的话,生活还是很爽快的。
李嬷嬷悄悄过来,轻声说:“主子,府里来人了。”
李嬷嬷说的府里,便是赫舍里府上,姜鄢的娘家。
姜鄢把最后一口西瓜咬下来,懒懒的说:“是福晋来了么?”
她有孕后,按规矩,府里可以来人探望。但人选只有两个。她二姐赫舍里氏,以及嫡母佟佳氏。
姜鄢对赫舍里氏没有什么感情,看见她就容易想起钮祜禄氏,也容易想起她是钮祜禄氏府上的女主人。
康熙就做主,让她嫡母佟佳氏进宫来了。
姜鄢跟佟佳氏,也着实没什么话说。
不咸不淡的问候了几句,两个人就相对无言,过了一会儿,佟佳氏就走了。
姜鄢就想,这都话不投机了,两个人见面没得话聊,怎么还要来见她呢?
也难怪姜鄢意兴阑珊。
李嬷嬷说:“不是。是主子的额娘。”
姜鄢的额娘,舒穆禄氏。也就是噶布喇的妾室。
按规矩,舒穆禄氏是没资格进宫见女儿的。姜鄢进宫那一天,应是此生母女俩见过的最后一面。
姜鄢一下子坐起来,看着李嬷嬷,李嬷嬷说:“是皇上下旨,将主子额娘请到畅春园来的。皇上,主子有孕,应当和额娘一处说说话。皇上是想主子高兴些。”
姜鄢拥有德鄢所有的记忆。而在德鄢记忆中,占据最大比例的人,就是德鄢的额娘舒穆禄氏。
德鄢小时候在府里没有那么受重视,和额娘温馨而平淡的生活在一起。
德鄢的性格其实挺活泼的,舒穆禄氏也是个非常温柔的人。
原身的额娘,自然是要好好对待的。
更何况,姜鄢在进宫前的那一天,与舒穆禄氏初次见面的那一次她就发现了,深切的血缘关系真的是很奇妙的存在。
她对噶布喇这个亲生父亲有亲近之感。可对舒穆禄氏,则是非常亲近的感觉,是打心眼里将舒穆禄氏当做亲额娘看待的。
毕竟她的身体和她的心灵,已经是不可分割的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知道舒穆禄氏好不好。
“快请。”姜鄢把西瓜皮啃得干干净净的,然后去洗手,准备见她额娘。
她踏踏实实的在这儿躺平了,也没有回去的可能。舒穆禄氏将她生下来,德鄢又不在了,她不考虑那些有的没的,她从心底里是将舒穆禄氏当成她额娘的。
姜鄢在屋子里见舒穆禄氏,临窗的坐塌凉快些,又命人往冰缸里添了些冰块,还让人去小厨房取了些解暑的小点心和茶水瓜果来。
舒穆禄氏一走进万枝春柳,便觉得此处别有洞天,与别处更是不同。
畅春园是精心设计的,自然是不同于旁的地方。
宸淑妃又是皇上的心头肉,宸淑妃所居住的万枝春柳,更是精致典雅,古韵大气。
舒穆禄氏知道女儿进宫便是盛宠,后来又是独宠后宫,如今更是众妃之首,舒穆禄氏为女儿高兴,可心底里也还是有些担心的。
毕竟她在宫外,总能听见些流言。
后来老爷没了,她在府中深居简出,唯一的念想,便是女儿在宫中要过得好,她才能安心。
听见说女儿有了身孕,福晋入宫去瞧了,回来说宸淑妃很好,让她不要担心。
舒穆禄氏哪可能不悬心呢,那是她生下来的。哪怕过的再安稳,她作为额娘,总是要担心的。
如今蒙皇上恩典,得以进园子亲眼来瞧瞧女儿,和女儿说说话,舒穆禄氏高兴。
万枝春柳处处都极好,可见女儿是真的得宠,生活过的很好,舒穆禄氏也安心许多。
“额娘。”姜鄢与舒穆禄氏坐在一处,她握了握舒穆禄氏的手,笑得很开心。
舒穆禄氏还如记忆中一样,温柔娴静,这几年也没有老什么,同姜鄢记忆中的样子是一样的。
姜鄢虽与舒穆禄氏不曾见面,但噶布喇去后,康熙时常会代她赏赐些东西给府上。
书信是不好破例再给的,但东西却可以随着四时年节赏赐。不但佟佳氏这个嫡福晋有,舒穆禄氏也是有的。
都是姜鄢亲自挑选的,加上康熙赏赐的,舒穆禄氏也可从此处知道女儿过得很好。
亲母女,再见并无生疏。
舒穆禄氏瞧着姜鄢,笑着说:“娘娘比幼时更好看了。”
女大十八变,自然是越变越好看的。
舒穆禄氏记忆中的小姑娘还是那样活泼青涩的小姑娘,如今再见,小姑娘成了大姑娘,还怀着身孕,几个月后,也要做额娘了。
“额娘也好看。”姜鄢也笑。
屋子里有不少小孩子的崭新物件,坐塌上也放着几样小女孩的小衣裳,舒穆禄氏看着心喜,拿过来瞧:“这东西可真精致。这些衣裳,等小格格长起来,穿着一定好看。”
姜鄢笑:“是不是太多了?”
舒穆禄氏说:“怎么会多呢?小孩子的东西,最不嫌多了。娘娘只管多多的预备,等小格格生下来,只怕这些还不够呢。”
姜鄢就笑,眉眼间很开心的样子。
舒穆禄氏瞧着她半晌,才轻声说:“皇上说,鄢儿你晚上总是会做梦,睡得不甚安稳的样子。白日里倒是挺好的。一切都很好,太医也说你状态正常。”
姜鄢还是笑:“皇上怎么把这个跟额娘说了?额娘,我没事。我都很好。”
她问,“额娘是为了这个才进宫的么?”
“是,也不是。”
舒穆禄氏声音轻轻柔柔的,“皇上说,原本就是要接我入宫来瞧你的。只是你近日总是梦魇,皇上就提早接了我来。皇上待你体贴小心,可皇上跟前的李总管说,皇上并不敢问你在愁些什么,怕惹得你不高兴。”
“我是你额娘,想让我来瞧瞧你,让我来问问你。”
“鄢儿,跟额娘说说,你怕什么呢?”
多少次了,其实姜鄢都有瞧见康熙的欲言又止,她晓得康熙想问,但他最终没问。
她是没想到,康熙原来这么上心,特意请了她额娘进宫。
可姜鄢还是不想说。
舒穆禄氏像是知道她的心思似的,直接过来,将姜鄢抱入她的怀中,轻声说:“鄢儿,额娘关心你,皇上也关心你,宫里还有许多人,都很关心你。你不必将什么都藏在心里,跟额娘,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么?”
“你不告诉额娘,额娘会很担心你的。皇上也会很担心你。”
舒穆禄氏太温柔了。
温柔的让姜鄢招架不住。
姜鄢被舒穆禄氏抱在怀里,柔软的,透着暖意的,母亲的怀抱。
姜鄢眼眶有点热,差点就哭出来了。
可她没有哭,就是声音有一点点哽咽:“我怕生了小阿哥,他留不下来,我怕他被从我身边带走,我怕没有能力保护他。眼睁睁看着他夭折。”
舒穆禄氏没有问姜鄢为什么怕小阿哥这样,而一定要生小格格。
她温柔的等着姜鄢将所有的话说完。
康熙派了人,是赫舍里府上请舒穆禄氏去畅春园。
到了园中后,是李德全亲自去接她的。
李德全将事情原委都同舒穆禄氏说了一遍,舒穆禄氏对李德全说,请他告诉皇上,她一定能问出来,也能将宸淑妃娘娘劝好。
李德全当时说,拜托夫人了。
这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是她唯一的女儿,舒穆禄氏想,她不会劝不好,也不可能问不出来的。
李德全也同舒穆禄氏说了李嬷嬷在康熙跟前的那个猜想。
舒穆禄氏这会儿一听,姜鄢说的,不就是这个意思么?就算不曾提半句仁孝皇后,但同李嬷嬷的猜测是一样的。
“别怕,鄢儿。”
舒穆禄氏轻轻安抚姜鄢,“你如今身子好,皇上又正值壮年,这孩子必定十分强健。生下来便不体弱,怎么会夭折呢?我跟了你阿玛时,年纪比你小一些,可生你时,比你年纪还稍大一些,你阿玛那会儿也正值壮年,你瞧瞧你,身子不是一向都好么?”
“不管是小阿哥还是小格格,都不会有事的。孩子也没有那么难将养,你好好养着,哪就那么容易夭折了。再说了,你如今这样思虑过重,对孩子才是越发不好的,若不久后心里的事过多了,吃不下饭,再睡不好觉,这孩子如何能在你腹中健康成长呢?”
做额娘的,自然是最了解做额娘的心思。
姜鄢就是压力太大了。但反过来看,这也是好事,她着意孩子,便不会再给自己那么大的思想压力了。
姜鄢的头靠在舒穆禄氏的肩膀上,就像她记忆当中小时候同舒穆禄氏时待在一起的时候一样。
姜鄢不得不承认,做额娘的就真的是很会哄女儿。
舒穆禄氏这样一说,姜鄢完全不敢瞎想了。
她就怕真的再多想的话,孩子会不安稳。本来这些时日她就时常做噩梦,被梦魇住了,总是会哭着醒过来。
这样太伤神了。
舒穆禄氏瞧着姜鄢眉目一松,就晓得她这个心结算是放下了。
舒穆禄氏就笑,用自己的额头贴了贴女儿的额头。
舒穆禄氏在万枝春柳陪着姜鄢许久,在她这儿用了晚膳,才出宫去了的。
毕竟留宿不合规矩,舒穆禄氏也不愿意。
姜鄢很是舍不得,还想去求康熙,只让她额娘在园中陪一夜,让舒穆禄氏给劝住了,舒穆禄氏说这不像话。
舒穆禄氏说:“李总管给了我进园子和进宫的牌子。若我想见娘娘,递了牌子就能进来。若娘娘想见我,便让人宣召,我也是能够进来陪伴娘娘的。”
姜鄢这才高兴起来,放舒穆禄氏走了。
康熙晚上过来的时候,姜鄢瞧着就高兴了许多。这一夜,康熙搂着姜鄢睡觉,姜鄢果然在没有做噩梦了,也不曾被梦魇住,睡得十分的好。
康熙很高兴,说是只要姜鄢高兴,舒穆禄氏应当常来。
如今,众人都随着姜鄢的话,说她将来一定生的是个小格格。
姜鄢现在已经不怕了,也不再刻意这样念叨,但是她也不会主动去纠正众人的说法。
说来也巧,这日姜鄢出门溜达,活动活动筋骨,去太皇太后处给太皇太后请安,皇太后正好也在。
皇贵妃与四妃也在。过了一会儿,康熙忙完政事,也来给太皇太后请安。
一屋子人,平日里难得聚齐,在这个寻常的日子里倒是碰上了。
既然遇上了,也不可能请了安马上就走,总是要坐下来说说话的。
姜鄢本来见皇贵妃与四妃就少,有孕之后见的就更少了。
如今见到了,皇贵妃和四妃们的注意力都在她的肚子上。
一群人聚在一起,无论说着任何闲话,最后都会谈到姜鄢的孕事上。
如今谁都晓得宸淑妃在康熙心中的份量,连她那位额娘都有了可随时进园子的牌子,如今后妃里头,是没人能越的过她去了。
大家说着姜鄢的孕事,都是吉祥话,惠妃就也想跟着凑个趣。
惠妃就趁空笑着说:“宸淑妃生的小格格必定十分好看,小格格一定也随了她的额娘,是个美人坯子。”
这话其实是个恭维话。
但是没人接惠妃的话茬,众妃各有心思,反正是一个都没接。连太皇太后都微笑着不说话。
惠妃正尴尬着,忽听见康熙跟着笑道:“这话不错。小格格若长得像鄢儿,必定玉雪可爱。”
姜鄢初听时,没听出什么不妥来,可咂摸片刻,立刻就不爽了。
她这里正不爽呢,康熙突然附和惠妃的话,姜鄢一下子就更不爽了。
康熙开口,没人敢让皇帝冷场,但在座的都不傻,没人直接附和,都是跟着笑。
太皇太后眼里的笑意却微微淡了些,只拿眼瞅了康熙一眼,没说什么,也没跟着笑。
姜鄢有什么不爽的呢?
姜鄢太不爽了。
她是仁孝皇后的替身没错,她认了,服侍大老板,她得到美好快乐的生活。这很公平。
可是这不代表,她将来的孩子也要如此过啊。
她希望她的孩子,至少可以在一个最大的范围内,自由快乐的成长。
不然她这样努力的做替身干什么。她所获得的一切资源,她以前全部用来躺平,现在可以全部提供给她的孩子。
惠妃这样说,是说孩子长得像她,将来也是做仁孝皇后的替身么?
她的孩子,自然不可能一点不像她。可生下来的是女孩,必然会与仁孝皇后相似,康熙瞧见这孩子,自然会想起仁孝皇后。
那又如何分得清,康熙对孩子的爱,是不是掺杂了对仁孝皇后的怀念与补偿呢?
姜鄢有孕后,不怎么爱想事了。舒穆禄氏劝过她之后,她心里头就更不搁事了。
可现在惠妃这样说,康熙居然还附和,是一个替身不够,将来她的小格格,也还要继续做替身么?
她知道她的这张脸杀伤力非常大,可放在她孩子身上,怎么想,怎么令人难过。
心里不痛快。
姜鄢不往心里搁事,不痛快就直接表现出来,这样才不会思虑过重。
她站起来,只对着太皇太后福了福身,说:“皇祖母。臣妾想回去休息了。”
太皇太后立刻点头:“好。苏麻,送送鄢儿。”
姜鄢笑笑:“不用劳烦苏麻姑姑。臣妾坐着肩辇回去就好了。”
得到太皇太后的首肯后,姜鄢谁也没看,连康熙也没瞧一眼,丢下一屋子人,径直走了。
太皇太后也懒得留人:“都散了吧。”
康熙是没经历过被后妃这么甩脸子的,但是十分奇妙的,他敏锐的发觉了姜鄢的生气。
这得益于一个心有所属的男人的天生的本能。
太皇太后话音还未落,康熙已经追出去了。
太皇太后没管他们,只在后头瞧着笑了笑,随他们折腾去。
但到底还是有些不放心,叫苏麻:“你跟去万枝春柳看看。莫让皇上把鄢儿气着了。以后但凡她们来请安了,就莫叫鄢儿过来了。这年纪瞧着是大了,怎么偏偏话都不会说了呢。”
这话是说惠妃,也是说她的那个孙儿。
太皇太后如今只着紧姜鄢和她的孩子,想着好了这么些年,鄢儿同皇上才闹了这么一回,脾气也太好了些。如今才瞧出些端倪来,这两个人,大约都还不晓得对方的想法吧。
要是依着太皇太后的意思,早该闹起来,也好叫皇上看看他自己的心。
不然鄢儿这头的难,皇上也不晓得。太皇太后倒是放心得很。
有苏麻在旁边瞧着,也不会出事的。
康熙追出来,没追上。
宸淑妃严令,肩辇走的飞快,一会儿就回了万枝春柳。
等康熙到了万枝春柳,门关着,庆月松月在外头候着,李嬷嬷在里头,但是姜鄢不见人。
庆月松月为难死了,也吓死了,但还是忠诚执行姜鄢的命令:“皇上,主子说,谁也不见。”
“这个谁,也包括您。”
“主子说,您要是闯进去,她也没办法,但是心里一定难过的要死掉了。”
康熙怎么舍得姜鄢心里难受到的要死掉了呢。
他当然是不进去的。
就是想知道姜鄢为什么生气。
他晓得是惠妃那句话说的不好,可惠妃那句话怎么就说的不好了呢?康熙完全想不明白。
难不成,小格格要长得像他,才好么?
康熙这儿正想着,苏麻就过来了。
可康熙这会儿正冥思苦想,完全顾不上别的。
苏麻瞧见院子里这个样子,心里默默记下来,预备瞧完了回去好一五一十学给太皇太后听。
这会儿还用不上她,苏麻就没做声,只在旁边默默的站着。
周围的奴才们都不敢做声,这可是难得的场面啊。
宸淑妃娘娘同皇上好了几年,从来都是甜甜蜜蜜的。
今儿头一回,娘娘把皇上关在外头,不许进去。居然生了这样大的气。众人心中惶恐,却又觉得十分新奇。
就连康熙自己都这么觉得。
他的鄢儿从来都是那样乖巧那样柔顺,居然也会当着众人的面甩手走人。
还生气的把他关在门外不让进去。
康熙真的头一次体验这种新奇的滋味。
就在康熙琢磨着要先让庆月松月传话,至少先让姜鄢不要生气的时候,那关着门突然开了。
姜鄢抱着肚子站在门口,她的眼睛红红的,像一只受了委屈的小鹿。
好像是哭过,眼睛里头还有隐约的水光。
她委屈又不高兴的看着康熙,说:“皇上是不是又要召我额娘进宫了?”
“是不是又要让额娘劝我,叫我不要思虑过重,不要生气,要万事为了孩子着想?”
康熙连忙说:“没有没有。朕没有这个想法。”
直觉告诉康熙,千万不能顺着这话说。他的求生欲还是很强的。
姜鄢知道,生气没有用,哭也没有用。躺平摆烂更没有用。
把康熙关在外头,这不是解决问题的最好方式。
掉了几滴眼泪,姜鄢抱着肚子决定把门打开。
她要勇敢的去面对,至少得把问题解决了。
再伤心下去,肚子里的孩子会不舒服的。
如今常有些胎动,姜鄢不想让孩子觉得不舒服不开心。
李嬷嬷头回见姜鄢这样,也不敢乱说话,只是方才在房中劝了几句,也不敢深劝,怕说的不对惹得主子更伤心了。
姜鄢缓了缓,站着有点累,她也不肯坐,怕失了气势,就稍稍靠在门框上,手扶着门框看着康熙。
“臣妾知道,臣妾生下来的孩子,总会有些像臣妾的。臣妾自己无所谓,皇上看着臣妾想念仁孝皇后,臣妾本分之事,不敢说什么。”
“可是小孩子生下来,什么也不懂。她是臣妾和皇上的孩子,臣妾是她的额娘,将来孩子出世了,皇上能不能不要将她当做替身?”
“小孩子的心理健康发育是很重要的。臣妾不想她将来怀疑自己本应该得到的爱是皇上施舍的。皇上若要寄托对仁孝皇后的思念,有臣妾一个人就够了。”
姜鄢说着说着,本来平复了一点的情绪又上了头,又有些委屈。
康熙听见这些话,整个人都处在震惊之中。
这都什么跟什么。
“鄢儿,你,”康熙组织了一下语言,才问道,“你一直以为,朕将你当做仁孝的替身?”
康熙震惊太过,神情未曾收敛,姜鄢有些奇怪,未曾深想,嘴上道:“臣妾入宫,不就是为了这个么。”
她入宫的时候,所有人都是拿她当做仁孝皇后的替身啊。
后来,太皇太后接纳了她,皇太子接纳了她。
但是康熙,从来不曾接纳她。
康熙最看重的,只有她这张脸,也只会是她这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