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顾景渊
颜九卿在一处亭子中停下,她坐在石凳上看着如浓墨般的黑夜,长长吐出了一口浊气。
“呼。”
皇宫真是个闷人的地方。
颜九卿嘴角挂起嘲弄的笑,她想应该没有人能在这样阴暗的地方保持本心吧。
“喝酒吗?”
醇厚如酒的嗓音在耳畔响起,一只指骨分明的手将酒壶递到她的面前。
四下静谧无声,偶有寒风吹过,逗弄着树上所剩无几的叶子。发出哗哗的凄凉声响。
明月早已在藏匿在乌云之中,只有繁星几点,微弱的星光若隐若现,照亮亭中人如玉的脸庞。
颜九卿指尖微动,长睫颤动,似蝴蝶扇动翅膀。
他终究还是来了。
颜九卿侧身,肩披暗玉紫蒲纹狐皮大氅,一袭玄色暗紫纹云绣金祥云压线长袍,给原本温润柔和的气质添了几分危险难测。
颜九卿薄唇紧呡,冷着脸接下酒壶,仰头将壶高高提起,对着嘴一饮畅快。漏出的酒液从唇角溢出,顺着白嫩的脖颈流下,隐入衣中,引人无限遐想。
顾景渊眸色一暗,转瞬又恢复如常。
他在她身旁坐下,眼底荡起柔和的笑意,似星子微闪,轻声道:“你每次都是这样,宫宴举行到一半就耐不住性子,偷偷跑出来透气。”他停顿了一下,温和的看着他的侧脸:“这次也是这样吗?
“呵。”她冷笑,并不看他,仰头又喝了口酒,“你跑来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些?”
空气中一时寂静,良久,才响起顾景渊低低的声音,“你还在生我气。对吗?”
听了这话,颜九卿就像一只一直蛰伏的野兽突然爆发,她猛地站起,指着顾景渊,怒不可遏:“顾景渊,你难不成还以为我不但不会生气,反倒还为你高兴吗?”
顾景渊抬头。声音略显沙哑:“我只是赶走了小六,没有杀他。”
颜九卿只觉不敢置信:“只是?”
她冷笑:“顾景渊,你摸着你良心说话,小六身子那么弱,去尔州那样荒凉的地方怎么活?顾景渊,在你心里,小六算什么?人命算什么?他那么爱敬你!”
一腔怒火无法抑制,颜九卿从未对他这样失望,她不明白,他怎么会变得这样冷漠无情。
顾景渊平静的看着他,眸色不显任何喜怒:“九卿,他知道了我的谋划。”
这一刻沉默厚重,宛如泥浆般凝结,硬生生将颜九卿将要发出的怒火逼了回去。
颜九卿嘴唇微动,却什么也没说。
她知道,对他来说,这对他有多重要。
他站起,定定的直视颜九卿的眼睛,眼神凌厉:“你能保证他不说出去吗?你能吗?”
简简单单的一个“能”字,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因为颜九卿知道,她不能。
即便小六不主动说,但他心思单纯,保不准他就会被骗出顾景渊的秘密。
颜九卿狼狈的别过头,有些艰涩地道:“可我也知道你—”
“你不会。”
颜九卿转头看他,对上他深邃的凤眼。
他看着她,语气平淡却笃定:“你不会。”
恰有寒风吹过,掀起两人的衣摆,两人对视而望,明明相隔不过一尺,颜九卿却觉得似有千丈之厚的裂缝将他们隔开。
她知道,自己没有办法容忍他的做法,即便,他别无选择。
“九卿,我没有办法,原谅我,好吗?”顾景渊眼眶微红,声音轻颤。
他向前一步,想拉进二人的距离,颜九卿却是向后跨了一步。
她看着他,话语如同锋利的刀刃,刺入他的心脏:“顾景渊,我的确不会说出去,但也仅限于此,你最好别再打让我帮你的主意,我对你们皇子的争斗毫无兴趣。从此,我们二人桥归桥,路归路。”说完她闭上眼,狠下心转身,准备离开。
“你不想知道桃娘去哪了吗?”冷冽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颜九卿脚步一滞,却并不转身。
“难道你没有发现陶娘不在表演的行列之中吗?”顾景渊双目猩红,一向温和的他此时显出几分病态的偏执。
颜九卿猛地转身,所有的耐心已被耗尽,恼意在此时喷涌而出:“你到底想做什么?”
顾景渊自嘲一笑,神情被夜色笼罩,叫人看不清楚他的苦楚与痛:“九卿,我只有你了,我只求你,别躲我?”
颜九卿强行压抑住怒气,道:“我们的关系已经不可能和以前一样。”
“我知道,你只要答应我,别躲我。”
颜九卿许久都没有说话,就在这时,从一棵树的后面传来石子滚动的声音。
顾子渊神色一凝,厉声道:“什么人出来?”
躲在树后的苏迟这才猛觉自己一时大意,竟不觉踩到了石头,在心中暗道不好,此时再逃已是徒劳。
树后月色暗纹玉竹锦袍的一角露了出来,颜九卿一下就认出这是自己送给苏驰的衣服,随即吃得迟疑地道:“苏迟?”
苏迟无奈只得走了出来。
夜色深黑,却见一人立于其中,剑眉星目,丰神俊朗,端的是月冷如霜,莹白如玉,真真是好一个翩翩少年郎。
是他?顾景渊不动声色地皱眉,杀机暗伏,下一秒,一黑衣男子便如同鬼魅般刹那间执剑出现在他身侧。
颜九卿察觉他的杀意,出声阻止:“这是我的人。”
顾景渊笑的越发温文尔雅,只是不再自称“我”,而是用“本宫”:“哦,这是你的人,为何本宫从未见过?”
颜九卿转身,不耐烦地向他甩了甩手,道:“你没见过的人多了去,你说的我答应了,我先带他走了。”
顾景渊笑容未变,盯着苏迟,眼神冰冷,言语间多了几分威慑:“好,届时本宫会寄信于你。”
苏迟拱手向他行礼,眼中却无半分敬意。他跟着颜九卿离开,似无意般回头瞧了一眼,但见顾景渊目色沉沉,眸中暗色犹如翻涌的暗潮汹涌,身影渐渐隐没于黑暗之中。
“二皇子,我们就这样放弃他吗?”属下踌躇着问。
顾景渊望定颜九卿逐渐远去的背影,晦暗难测的眸子如同深渊将所有光明吞噬,方才的温和有礼恍若假象。
他唇角微微勾起,笑意若瑟瑟秋夜的寒风:“怎么可能?且走着瞧吧。”
他对她,势在必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