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皇族弃子
神州历5225年,魏国中山郡上原城紫霞堡。
此时一个乞丐在石头筑成的拱形堡门里哀嚎、扭滚。
他残缺的双腿正在流脓,苍蝇蚊虫们欢喜地在四处飞动。
身上破烂不堪的麻衣重重叠叠没有一件完好的,随着身体的扭曲,时隐时现的露出身上层层叠叠的新旧伤痕,还有那满是污秽、鲜血的躯体。
破碎的瓷碗,以及那歪歪曲曲,像是用血液写的两个大字——救我,都在哭喊、愤怒!
他的痛苦,根本不需要用言语表达,就已经令人绝望。
堡卫嫌他碍道,老人嫌他肮脏。
大人们领着小孩,远远地躲开,还不忘说一句:看看你,要是再不好好读书,就像他这样来讨饭!
过路人的眼中,没有任何的同情和怜悯,所有人对他都只有嫌弃和厌烦。
只因他是一个弃子,一个被魏国皇室家族抛弃的弃子。
在十五年前,丹原川之战,他的父亲叛国投敌,致使魏国丢掉发源之地。
当朝者为了平息国民的怒火,他被剔除族谱、削掉爵位、贬入乞籍,并斩去双腿、刺破声带,判令永世不得离境。
虽然他只有五岁,却早已经注定了他今天的命运。
谁叫他爹投的是妖族呢?
魏国与妖族有着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
六百年前,妖族女王——妖姬为了保妖族,化身人类,魅惑魏国皇帝魏无忌。
这个魏国历史上最伟大、神位最高的皇帝,让妖姬魅惑之后,只懂穷兵黩武、只会重刑厚敛、只是拒谏饰非,整日整夜的酒池肉林,没日没夜的和妖姬把欢,不理朝政。
导致自己神力、威势江河日下,众叛亲离。
魏国陷入了百年的军阀混战、外敌入侵。
虽然五百年前,魏无忌醒悟与妖姬同归于尽,但魏国已经一蹶不振,日暮途穷。
最终魏国大片领土被妖族蚕食,军阀独立,魏国也由帝国降级为王国。
百姓民不聊生,在血与火之中煎熬到现在。
所以,他越惨,反而让路人内心越是兴奋、满足。
他停止了哀嚎,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可皮包骨的身躯却怎么也支不起来,他不断的尝试、不断的努力,直到双腿磨得露出血骨都未放弃。
而后动作越来越慢,过了半天,他无声地倒了下去,再也没有丝毫动静。
这是他第一次乞讨,也是他的最后一次乞讨。
两个堡卫很不情愿的拿了一块破木板过来,把他的尸体用木棍给捅了上去,生怕污了自己的手,拉着一根绳索拖着木板,向着堡外走去。
路过的行人,纷纷捂着口鼻,生怕沾染晦气,对两个堡卫也避之不及。
堡卫只得骂骂咧咧,却也不敢不顾。
待拖到堡外不远处的乱葬岗,堡卫随意的把他一扔,就已了事。哪怕二十米远的地方就有三条牙犬在虎视眈眈,他们也没有一丝耽搁、犹豫,抬步便走。
魏国以前没有牙犬,六百年前还是妖族独有的妖兽,在它成为妖族的侦察前哨后,似牙犬这样的妖兽,在魏国现如今早已成为常物。
这三条牙犬长得又脏又丑,滚圆的肚子上都是污泥,毛发也打结卷成了一个一个的泥球,一看就是野物。
虽然身上脏,但它们四颗十寸长的大獠牙却特别锃亮。
三条牙犬待堡卫走后,拖着大肚子,慢斯条理的向着乞丐走去,
在离他五米远的下风位置停了下来。
其中一条最为高大也相对干净一些的牙犬,前肢支撑,后腿着地,高傲的仰着头,挺着吻对着天空嗅了嗅,不时的打着哈欠。
另外两条匍匐在它旁边起劲的摇着尾巴,舔着它的毛发。
刚刚打完哈欠的牙犬,对着它俩龇了龇牙。
它俩就迈着小碎步靠近了乞丐,各用各嘴叼着乞丐的衣服合力于一个方向,就要离去。
恰在此时,三个溃兵快速的向着紫霞堡奔跑而来。
他们是一父二子,父亲李得国,大儿子李铁柱,小儿子李大山。
三件兵器,一支仅剩一丝弓弦的弓箭斜背在李得国的背上,一把满是豁口的长刀提在李铁柱的右手上,还有一把弩挂在李大山的脖子上。
这是父子三人吃饭的家伙,自从五年前在老家被抓了壮丁后,他们吃饭就只能靠手里的兵器。
三个人都敞着怀,李得国干瘦,皱巴巴的黄皮肤下,胸骨、肋骨根根凸显;
李铁柱精瘦,黝黑的皮肤下还能看到一些肌肉;
只有李大山脸还是圆的,可也同样是灰尘满身,肚子“咕咕”叫。
因为战争的缘故,田野间没有任何耕种的痕迹。而且此时正值盛夏,太阳很是毒烈,野草也都耸拉着还没小腿高,所以奔跑的三人很快就被堡墙上的守卫发现。
两个堡卫立刻敲钟示警。
堡外仅有的几个人飞快的缩进了城堡,吊桥也跟着升了起来,堡门也关闭了。她们所有人的行动都非常迅捷,动作也异常熟练。
钟声惊动了牙犬,三条牙犬顿时齐拖着乞丐飞奔而去。
父子三人聚停在堡外的茅屋檐下,无神地看着不远处的城堡。
原本空荡的堡墙之上,此时已经有了大量守卫。
他们有点悔恨自己跑得慢了,不然这堡外的茅屋里定是有人的,只是看到了他们,才匆忙地缩到堡里去。
“这天真热呀。”李得国坐在地上、靠着黄土墙,眯着眼睛看那晴空,脸上的皱纹多得像晒干水的河床。
“天真热,爹。”小儿子李大山掀起土黄色的衣服下摆,在脸上“糊撸”了一把,一弯腿坐在李得国的边上。
李铁柱蹲在一个辘轳边,嘴巴里叼着根车前草,嚼了几下,一张口吐出一团绿色的唾沫。
“这些狗操的,别让我逮到,逮到了,我非点了他们天灯。”
说着话的同时,他右手抓起横在腰腿间的大刀挥了挥。
他们还有半个小时的搜刮时间,他们必须在守卫反应过来之前跑掉,他们没有后援,只有三人。
“我去找找看,活人总不能被尿憋死,我还就不信拿着刀讨不上饭。”
他眼睛发红,眼角结着淡黄色的眼屎,看起来很久都没有好好睡一觉了。
李得国缩回看着天空的眼,瞟向远处的城堡,皱眉哼了一声,有些干裂的嘴唇泛着紫,花白的干枯头发结成了缕。
边上小儿子李大山的渴望眼神,李得国其实知道,这种堡外又能抢到些什么呢?
这只能靠着抢,才能活下去的日子还要过多久?
八辈子老实的庄稼汉,如今做了溃兵,还把后代给带上了这条路。
李得国瘪瘪嘴,胸口一股闷气带动喉头一挺,撇撇头说道:“走!我们去追牙犬”
“哎!”李大山手一撑地站了起来
“哥,走吧。”
他的眼睛无知又无畏。
李铁柱只得跟上他们的脚步,但心里还是憋屈地厉害,一股窝囊地情绪和挣命的执拗交缠着。
李铁柱的心里有恨,从被抓穿上军衣的那天开始,他先是恨爹,为什么非要那天去卖柴;
接着恨弟,为什么卖完柴后贪吃那碗羊肉汤,结果遇到了拉兵的队伍;
他最后恨上了自己,嘴里说得比谁都毒,却心不够狠、手不够辣。
李大山脚步轻快多了,每一次的抢劫都给他带来无可名状的快感,他渐渐爱上了这种生活。
不知追了多久,但这三条牙犬只是普通的一阶妖兽,妖力总有耗尽的那一刻。
他们终于停了下来,都在一棵树下。
两条牙犬身上不是箭就是弩,连同合力叼着的乞丐一起倒了下去。
只剩下一条最高大、满是刀伤、血流不止的牙犬还在站立,摇摇欲坠。
李得国跟李大山瘫坐在地上,正在从自己的身上撕扯衣服,两人费力的撕下几块布条,就包扎起身上还在流血的爪伤。
李铁柱身上好一些,只是多了些泥土和杂草,站着在跟牙犬对峙,对峙的腿在不停的抖。
他们终究是凡人没有神力,对自己的实力还是高看了一些,牙犬不管再怎么样,至少也是有妖力的,更何况剩下的这一条牙犬,此时眼睛居然泛起了黄光。
没有二阶的妖兽,身上是不会有黄光的,它是可以自行扩散的妖力,可以在瞬间把自己的伤口治好愈合。
一条二阶牙犬,只有一次机会使用黄光,用完即死,现在它显然是想拼命了。如果让它的黄光遍布全身,就算杀了也没用,黄光越多爆炸的威力越大,到了那时,他们三人绝无求生可能。
李得国看到这里停止了包扎动作,也没有说话就仰着头看着天空,躺在了地上。
额头上的汗水滑落下来,也没有去擦拭,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李大山的眼里满是惊恐,拿着布条的手不停的抖,裤裆处就好像有泉眼般,湿润开来。
李铁柱深吸了一口气,瞅了一眼地上的两人道:“爹,如果还有来生,我再来报答你。”说完腿也不抖了,紧着手上的刀,对着牙犬冲了上去。
牙犬也就这么一瞬,黄光已经由眼睛扩散至整个脑袋,就算是死,也要拉一个垫背的。
可他终归是凡人之躯,只觉得眼前一闪,牙犬的舞着獠牙就来到了自己的面前。
恰在此时,天空一道金色的光芒照耀下来,地上的乞丐昂首振臂的悬立于金光之中,仅仅对着犬牙一眼,犬牙就没了生息,在无声中摔落。
三人张大着嘴巴,看着天空满眼的惊讶,一脸的不可思议,金光中的乞丐哪里还有半分残尸的身影?
他们想不通,也不明白,能一个眼神就能秒杀二阶妖兽的神人,至少神位也是在五阶。之前怎会那般落魄?
乞丐连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就腾空而去,眨眼间变成一个点消失不见。
只剩下三人望着四周荒野,一脸茫然、疑惑……
消失的乞丐,在一座房子前停了下来,此刻的他显然除了面目,已经不是原来的乞丐。
原本的乞丐魏臻已经死去,在保留面目、记忆的情形下,灵魂被2222年地球的魏臻替换了。
他原本穿越是被政府安排好的拯救世界,只要回到2200年,解决病毒的制造者也就好了!没想到简单的任务却因为穿梭机的故障,到了异界神州。
他一醒来就看见他们三人三狗在树下战斗。
刚刚穿越过来的他,还没缓过神来,脑海里就多了一个人的记忆。
一股冲天的仇恨在体内开始游走、徘徊,然后不断的分裂,从五脏六腑开始,遍布全身。
这股仇恨就像是一队士兵,不断的冲锋陷阵、占领自己的躯体。
魏臻的意识在仇恨的引导下,甚至能感受到自己的细胞跟它熔合,又一个个的分裂、一个个的长大,而原本软弱无力的身躯,居然渐渐的有了力量。
肌肉也开始变得饱满,身上的伤口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断掉了的双腿也开始重新生长。
分裂的速度越来越快,仇恨也越来越大、越来越强。他感觉自己有无穷无尽、控制不住的仇恨和力量。
只是一瞬就攻破了他躯体最后的境地,占领了整个躯体。他试着腾空而起,仇恨竟然变幻成一道金光,破体而出。
只有这般,他才感觉自己还能存下一丝神志。
来不及惊讶异,来不及细想,他也不敢停留,还顺手救了三个傻子。
只有不断的飞奔、不断的消耗、不断的向身体外涌出仇恨,他怕自己一旦停下来,仇恨会毁灭他的身躯。
不知道飞了多久,直到飞到此地,仇恨终于不再增长、神志不再逝去、变得平衡。
他就着房子面前的石块靠坐在地上,一只手放一条腿上,四十五度角仰望着天空。
就那么坐着,一动不动。
直到日落月升,魏臻才把目光从眉毛般的月亮上收了回来,站起后,向着不远处的房子走去。
他想好了,在这个黑暗的世界,造就了太多不同的人,他没有选择的余地。
“你未完成的仇,我帮你报。”
“你未了的心愿,我帮你了。”
“我尽我之力,覆这山河。”
“我尽我之力,与你共享人生。”
他点起一个火把,丢进了魏臻之前的屋子里。
火光从屋里烧了起来,照的很远,离去魏臻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