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这散落一地凌乱的愁人情绪，没有人想要主动拾起，更找不到好的方法来破解这种空白的尴尬。许多人身上都不缺乏一时冲动的勇气，却很少有人具备承担后果的力量。

只是在上课的时钟在不停敦促下，人们才忽然有所警觉，时间在这时候无疑充当起了信使，它带着冷酷无情的倒数姿态，仿佛誓要把所有混乱痕迹冲刷干净才肯罢休。人总是在时机出现的时候才觉得侥幸，但大多数的时候却放任它的存在。直到它把无动于衷的你也一并带走，这才发现最珍贵的东西不是别的，而是从未付出留意却无私成全着你的时间。

同学们努力构造起来的围观城墙，被赶来上课的语文老师一哄而散而草草退场。各人又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安分守己起来，只是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心有余戚，一门心思显然都没在学习上。语文老师也看出了事情的蹊跷，同学们这是在等着他对这件事请的处理呢。于是他点名由一位目击证人简单叙述了事情经过，而没有过多的询问细枝末节。最后做出了让两个女孩各自检查伤势，准许休假半天回家写份检讨的决定。而对祁念做出的处罚则是写检讨，外加打扫教室卫生半个月。

祁念眼见两人都安然无恙的不吱声，对处罚也心平气和的默许。料想她们身体上应该没有大碍，他暗地里不由得也松了一口气，紧绷的身体也顿时颓废了下来。这不是由于他无心倾听导致的灵魂出窍，恰恰相反，这是他的灵魂高度集中之后的疲惫松懈。他的灵魂一直在他人和自我之间游离，只有亲眼所见到他人的处境安好，他才肯把自我重新交还给自己。或许对他而言，这就是最好的结局了。伤害和拯救之间，总是存有一道难以把握的模糊界限。但是当它们聚集在了一起，就是对身体最好的中和疗愈。他不是不懂得体谅别人的情绪，只是似乎在袁染惜身上总缺少点聪慧涵养，这感觉令人觉得陌生而难以接近。而一旦经过距离的层层放大之后，感官上也被它彻底左右，以至于眼中尽是填不满的窟窿。这和他的个性是十分抵触的，每个人都只会追求和自身相近的东西。他以为袁染惜已经知道他们两人之间水火不容就会知难而退，可他万万没想到袁染惜却依然不屈不饶、步步紧逼。如果硬要承认祁念做错了什么的话，只能说他太心软没有当面戳穿袁染惜的心思，以至于发生了这场无理的闹剧。

这一天是同学们放学回家的下午，祁念却一个人从教室后座上举起了扫把，开始了一场颇为心酸的打扫。他注意到眼前好像有个熟悉的身影，于是他让了让步，打算让这个身影过去。没成想身影在他面前定格下了脚步，祁念只好挺身抬头看她到底是何许人。直到他看见方镜言一脸娇羞的模样，这才明白她有话要对自己说。他不愿看着方镜言涨红了脸的难受模样，于是就体贴的问道：“有什么事吗。”方镜言一直在按捺着心底的情绪，直到这几个字的温度让她的血液滚烫。幸好这时祁念及时的伸出援手，不仅挽回了她的淑女形象，还顺带帮她找到了发泄的出口。她语带抱歉的说道：“可以让我帮你吗。”祁念颇感得意的点头说了声可以。这点头不仅包含了祁念对她帮助的感谢，更令他深感安慰的是，方镜言没有因为受到牵连而责怪他，他们之间的感情又和好如初了。这样看来方镜言并不是小心眼之人，可能是心底里受到了方镜言较深影响的缘故，才让他误以为所有女人都是锱铢必较的吧。

于是他俩天南海北的聊了起来，话题开始慢慢从学校覆盖到家庭，再到报纸上千里之外的省市县。空气中弥漫着和以前同样欢乐的气氛，他们这个年纪的人本来就不应该有太多的烦恼忧愁。因为他们还不具备成熟的力量，他们的忧愁也没有完全显现成型，自然就很容易的被雨打风吹去。他们尚处在茁壮成长的阶段，点滴的欢欣和鼓舞都会让他们重焕生机。他们有足够多的机会和勇气去试错，这点疼痛的伤痕动摇不了他们内心的渴望。

当他们谈到互相间都喜欢些什么的时候，他竟没有想到，方镜言竟然会吐口而出说自己喜欢古董。看来方镜言不愧是大户人家出身的小姐，品味的确与常人有所不同。可是他要去哪里找古董供她欣赏呢，就算是掘地三尺也难觅其踪啊。他闭紧双眼在脑海中仔细搜刮了一遍，忽然灵机一动的想到。古董说到底是没有希望找到了，但古建筑不是有现成的摆在那里吗。探访古人的生活遗迹总比观察古玩字画之类的要来的有趣许多吧。

于是他大胆的提议道：“不如等扫完了这间教室之后，我带你去探访古房屋的遗迹吧，我知道哪里有地方可供参观。”方镜言原本只是随口胡诌，心中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不曾想祁念却一脸的严肃认真，她从祁念的眼中读到了不曾有过的向往，这自然让她心潮澎湃。况且这就是她想要的，她的目光像是要穿进祁念眼中，和他一起品味人生的悸动和美好。于是她乐不可支的回答道：“真的吗，我很想马上去看看，我觉得那就是我此刻最想去的地方。”

两人打扫完成之后，就神不知鬼不觉的从学校后门并肩走了出来。他们计划骑着自行车悄悄的出发，等旅游观光结束之后再把方镜言送到前门司机手中，接着就目送着方镜言坐轿车回家。这样一来岂不就两全其美。

祁念没想到观光的时辰还没开始，他就得到了意想不到的报酬。她就坐在自行车的后座上，离自己只有十来公分的距离。他甚至能闻到微风传来的淡淡幽香，这是种混合着温暖甜蜜体味的馨香，让人禁不住的要浮想联翩。他也在思考他们此时此刻存在的含义，这是不是代表着什么，代表着关系的进一步升级，抑或是她对他做出的某种默许。但是即使这样在外人看来无证自明的东西也需要诉诸于语言，否则一切都是自己的凭空想象而已。而此时他的头脑一片空白，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堵塞在他的胸口，他只能把自己的烦躁想象发泄在用力蹬脚踏板上。可是越如此他情绪就越悲观，他想这或许什么都代表不了，他没有找到任何可以证明的东西，情感身份的认同都是主观意识中的东西，完全可以矢口否认或者避而不答。这场景最多代表了一段遗漏的时光，脚步匆匆的从他生命中流过。这时空变幻的场景，就是他们此刻存在的最好证明。

他希望时间能够流逝的缓慢一点，尽管现在的他还太懂得珍惜的含义。但是他想自己突然冒出这种想法，就证明他在感情上成功了一半。最起码他已经成功的打动了自己，否则他是不会有这样的感受的。用不着其他的东西佐证自己的想法，他对周围环境的一切都心知肚明。但是坐在车上的他，情绪此刻就如同过山车一样摇摆不定，不一会层层的负面想法就奔涌而至。

他不需要以失去的代价来教会他珍惜，尽管他失去过很多东西也从来没有珍惜过。但是那完全不是一回事，坐在他后座上的是个活生生的人。他对她倾注了无限的感情，并且也得到了相同的回应。她仿佛成了自己身体上不知名的一部分，正因如此他朦胧中才会有种要失去的预感。或许也同他从小到大接受的教育不无关系，越是美好的东西越不会长久。所以他才始终不敢回头望，生怕座位上的空白会让他感到心慌。

人生很多时候就是如此，你可以随心所欲的出发，而最终到达的目的地却往往由不得自己。他掌控不了别人的人生轨迹，只是刚好作为一个陪同者的身份和她结伴前行。但是人生的旅途中没有人会永远陪着你，在道路分叉之前总会有人要离开。而他为什么要做出这种愚蠢的决定，为什么要满足别人的心愿。有多少欢喜产生就会有多少悲凉等待填补，老天爷总是平等相待的。而他显然还没想好该如何承受失去的后果，他本应该在孤独的怀抱中呆久一点才是。

这是一趟前途未卜的旅途，这一切将要把他引向何方。结局到底是悲是喜，是好是坏。他心里根本没有底，更害怕会迷失自己。尽管还没有到达观光地点，他心中却早已经变得没当初那么自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