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狼后虎
黑发如瀑,万千垂挂,见得表面是湿漉漉,可又一瞧却是暗淡发枯,似死人头。
秦臻身体紧紧抵住门,就算是一两厘米也不想和她靠近。
“别别别,真别过来。”
秦臻的胆色好像全在关电视的时候用完了,现在发病的症状重新浮现,只感觉自己被人扼住了喉咙,心脏被攒在手里,头颅里有虫子在爬。
“不要啊!”
秦臻不受控地大叫,眼泪在月光下洒下星星斑点。一把扯过床上的被褥,钻了进去,彻彻底底行掩耳盗铃之举。
“别过来,别过来,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颤抖地蜷缩在一起,秦臻声音也不敢太响,只让自己听见,自我麻痹似地念叨。
“别过来,别过来……”
“别?”
不知持续多久,到了外卖小哥都不再叫喊后,秦臻终于从深刻的恐惧中缓过神来,逐渐转醒。
我没事?
秦臻分分明明地记得自己在关电视时,眼睛眯开一个缝,从她的万千发丝中窥见了一张嘴巴。
一张嘴唇发白,没有牙,从一侧耳垂到另一侧的大嘴。破烂的皮肤掉下些许残渣,露出里面屎黄色的肉。
难道这样还不算看到她的脸?
是了。感受到来自头顶的压迫,和自己紧张带来的沉重呼吸声,秦臻尽量保持冷静,对当下局面进行分析。
看到脸的定义到底是什么?看到什么程度算是看到脸?如果就像自己现在这样看到一张嘴和下巴算不算看到脸?说到底这也只是自己脑子里的大马幻影告知的东西,真的有必要这么听从吗?
秦臻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大马说的脸是什么?明明是自己脑子出来的东西,为什么自己会不清楚呢?现在就连自己身上的那个东西也不知道是不是发病带来的幻觉。
但秦臻清楚,自己现在没死,就算是没被自己的幻觉杀死,那也说明大马说的有一定道理,只要遵守这条规则,那么她就暂时还拿自己没什么办法。
秦臻小心翼翼往身边的床底下爬去,想利用外物,不是主动攻击的方式,把她扒下来。
算盘落了空,她像是流水一样,紧紧贴住秦臻,陪伴着一同到里面。
秦臻很清晰感受到她在动,穿过狭窄口子时明显变得不是人形,他的头都只能侧过来挤过去,可就算这样也还有她趴在头顶,啃食床单的触感。
这可怎么办才好,秦臻彻底没辙,面对这样一个对手物理法则都好像失效,即使现在扯开被子和她大战三百回合,估计也一秒就要给撕成碎片。
“那个,请问你能不能下来?”
不管怎么,这家伙能说出“看看我”,至少也是个普通话二乙水平,不是什么洋鬼,先尝试沟通总不会错。
正如秦臻所料想的那样,没有丝毫回应,他背上就像驼了一滩死水,毫无波澜。甚至就连之前还会念叨的“看看我”都不说了,陷入莫名的沉默。
这样说来,好像在自己把她塞回电视后,她就没有再说那句话。
这难道说我已经看见她了?!
秦臻狠狠打了个冷颤,可见头顶还是没有突破的迹象,又放松下来。
看见了也没啥,无所谓了,死就死吧。
秦臻被恐惧折磨地想要放弃治疗,爬到桌边,用力一撞,就算是宝贵的显示器摔坏也不心疼,伸出一只手在粗糙地面上仔细摸索。
“啪。”
秦臻好像碰到了什么,
冰冰凉凉的,上面像泡过水发皱的肌肤,密密麻麻布满条纹,粗糙恶心,还有粘液沾染。
强忍不适,秦臻小心翼翼抽回左手,向另一个方向探去,幸亏这次没再来亲密接触,顺利取回了两个小瓶子。
明明之前贴着身体还没这么大感觉,现在碰一下就恶心地想吐,秦臻觉得还是看见了那半张脸带来的影响,是高超的意淫技巧拯救了肚子里的中午饭。
一边胡思乱想,秦臻一边扭开瓶盖,一饮而尽。
霎时间天旋地转,连身上的负担都轻不少,秦臻大喜过望,看来这背上的还真是幻觉,就算头脑发晕,只要能摆脱这索人命的梦魇,怎样都行。
就这么,秦臻静静等待着,希冀头顶吸允被单的感觉消失。
只是没想到,东西不仅没变少,反而多了一滩。
秦臻嫌弃地从那块地板上爬开,嘴巴泡在呕吐物里发哕的感觉真不好受。秦臻严重怀疑身上那个东西就是想把自己憋出来,才摁着他的头,让他受此极刑的。
这下好了,这玩意是真的,为了试验这点差点把自己活活闷死,秦臻靠在门上,原来身体轻盈的原因是吐了一地,导致的体重下降。
秦臻苦笑着蜷缩身子。
要不要试试看,去看那窗外,抬头看看。试试能不能以毒攻毒,解决如今尴尬的处境。
主要不是秦臻没有耐心,而是膀胱实在要先支撑不住。刚起床去厨房接的那杯水,成了压垮秦臻最后的稻草。
一想到之后可能还要被拖着,按倒在自己的尿里,秦臻就不再多犹豫,一点点绕过地上的中午饭,蠕动向窗台。
但这看要怎么看才好呢?
一掀开被子,第一眼绝不是那什么窗外的景色,而是发白眼,长大了嘴,吐出腐烂血肉气息的女人脸。
这先后之间的短暂空隙,秦臻并没有把握能抓住。
“你的外卖到了。”
“咚咚——”外卖小哥礼貌敲了下门,扭动把手。
他是怎么进来的!
小哥扭得不是外边铁门的把手,而是秦臻房间的木门。
他竟然能进来?!
就在秦臻思考大马说的话到底是什么含义,这不能开门是否正确,因为他既然能自己进来,那不要给他开门这点自然不是指代外卖员的。
小哥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推门进了房间,踏在地板上,这种感觉真不错呀。
他手高举着餐盒,上面液体满溢,刚刚从房东身上取下的东西还多少带点臭。
“你的外卖到了。”
他心底默念,我的外卖也到了。
小哥得意洋洋,满怀希望能再饱餐一顿时,他看见了那个。
地上有一坨用黑皮老鼠床单包裹住的东西,上面趴着个女人,她正缓缓抬起脸,看向自己。
黑色湿润又干枯的发丝中间,一张嘴正盯着自己。
没有眼睛,只有一张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