佑身刀的过往

佑身刀的过往

白雪图急急追上长乐,而长乐只是默然无言,一声不吭走着,拉开了梅小姐古董铺的门。长乐肩上有伤,是粗绳绑缚所致。

“梅小姐,三口鼎你已经拿齐了,明日我就动身启程去徽州了。”

“你要去徽州?不回寨子里去?”

“不回,商姊被卖到紫角镇来了。”

听到这里,我夺门而入,未曾设想长乐竟口出此言。

我从袖口掏出一封信,“商,亲启”三个字已经顺着纸张折叠的方向被屈得皱皱巴巴。

“紫角巷見,滎水北上,見水中石獅便至,尋白雪圖。”这封信字迹工整,却错将“圖”字少写一口,实在可惜。因为见不得这样的错误,我便用竹笔蘸点墨,补上一口,却因而洇了上去,不甚美观。

梅小姐从柜台中掏出一块银元,年月久了,上面的纹样已经模糊不清。上面附着了一些未被除去的黑色石粒。

长乐轻声念叨着什么,最终告知我和白雪图,明日他将前往徽州找户人家,事成之后也许就回寨子里去了。我心中也尚难割舍,长乐为何随白雪图在此地住了那么久,说走就走了。不过人各有志,兴许徽州才是他该去的地方。

这一夜白记古董铺内众人彻夜未眠,白雪图与我点上一盏烛灯,于屏风后穿针引线,为长乐绣像,终未完成。便剪了线让针头落在地上,铺内竟无一人哭啼。

对门的周家在夜里出殡,却不料遭了大雨。灵幡抬得太高了,卡在了古董铺琉璃色的瓦上贴得死死的,被雨打得垂着半边直往下滴水,路边的人见着这怕是晦气打头了。

第二日白雪图带上我,连同长乐几个工友将远行者送去渡头,已经有一艘船在雨里等候,艄公披蓑戴笠静默不言,死寂沉昏。

“长乐,一切安好。”

“长乐,一切安好————”

“长乐————”

望着船从石狮前顺流漂走,孰哀孰喜莫知。

等到轻舟消失在源流尽头,白雪图向我提到徽州大水,长乐知悉水性,十之八九无恙。

“商,挂钩拿一下!”

“不必了,长凳给我。”我蹬着长凳去够屋檐,将那块惨白的灵幡够了下来,只见上面的字迹被水晕得到处都是,前一个字必定是“周”,后二字依稀辨出是“离”“疾”,后署有“离火”“坎水”四字。

“这是周‘离’字辈,”白雪图顿到,“离疾离火,想必这两个人都是年幼时遭过什么灾,‘离’字不吉,想必只有这一说得成。”

“那这‘坎水’与‘离火’相对,分别为两卦所对应的属性,看来周离火与这名为坎水的的人早定了姻缘。”先前也是听人所述,道听途说罢了,我实际对此一窍不通。

入夜时耳边总有人叫唤我不停道“找宋坎水”,还同我说去徽州寻“生门沙”。

“白雪图,我刚听到有人叫我。让我去徽州找宋坎水,寻‘生门沙’,还给了我一副绣像。”

“我看看。这当是一座佛寺,不过并非玄黄色而是玄白。这样的佛寺我尚未见过,观这四近都是青山,倒挺像印象中所谓徽州的。”

我还是不明,有什么人可以与我并不相熟便将此事告知。

“梅小姐,当是她。”

“怎么是她?”白雪图闻得我妄下断语,不解道。我虽知的确不大可能,不过照目前看来,我认识的人极为有限,给我绣像的还真当是她。

翌日昧爽,

白雪图捎上自己的便装,携了几件贴身的里衣便匆匆叫醒我,知我尚有困意,又打算生火做饭去,转头唤几个工友看着铺子,一把将我从床铺上拽起来,让我清醒清醒。本来斜倚着,怎料这么一拽臂脖生疼。

“商,起来了,别赖着,去徽州了!”

我揉揉眼睛,套好鞋袜活络活络筋骨。外面还是阴雨不绝,雨乱麻一样缠绵,知是风向不稳,然而这地方四面灌风,我裹着从寨子里带的靛紫绣花披肩簌簌穿过廊檐,没料想那骨刀叫我落在东屋了,这么跑过去必然伤寒。

“白雪图,我拿刀去,你等下,马上——”

“还带了刀,想宰人么?”

“一直带着罢了。你走之后没过多久我害了病,刀还是阿娘托长乐刻来护身的,那段时间真不安宁,家里进了贼,就……”

那夜家中进贼,我裹着棉被,灯草也没了,我摸着黑将灯座扔了出去,没砸中。想到刀就落在枕头旁边,那几日躺得迷迷糊糊,翻身起来见那贼就立在窗边。我知道不该,但别无他法,抓起那骨刀来凭着头脑一热,想着豁出去罢了,就趁他准备拉橱柜劈了下去。至于后果也不知晓,又躺回床上去,都怪害了病,什么听不清,什么看不清。

先前数日我都不进水米,阿娘因为上月存的米都尽了,想着我不死茶饭便没再来问。待到饿得实在不行,迷迷糊糊便又爬将起来,只闻得一股恶臭从窗边传来,那刀整个顺着那人的喉咙贯出去,径直扎进了粗木的梁柱,整个人烂得不行,衣服黏糊糊湿答答——不过湿热的灾年,路边也常有。那人胸口挂了我家银饰。

我唤阿娘上楼来,我饿了。

“那……对对对!几天你没在,我们把那只捡来的狗卖了,别怨啊,换来了三袋大米!”

“阿娘!三袋米!”

“对,三袋米!半年呢!你阿爹想起来今早猎野猪去了!有猪肉吃了!”

我觉得稍稍有些冷,又想起来忘了告诉阿娘贼死在我家柱子上,人都烂了。

“阿娘你等下,碰到麻烦事了,那贼,你们找的,柱子上呢!”

可我明知贼也是人,我那番举动是求生迫使,出此言论是为不敬。

“没事没事,瞧他烂了这么多天也没人问,想罢是就一个人了!”阿娘一面伸手掏了一把米,一面又转头向我道。

这之后片刻我未言语,将那刀拔下来拭净,拽着那人的肩把他拽了起来,后面血渍到处都是,看来是得洗上一洗,门前没河,等天落雨吧。

白雪图听了我当年拿着护身的刀杀了一个贼,叹道正因如此,他才欲离开寨子来紫角镇,如今又要走了,她有些许不舍。

我拿到了刀,冲她笑了笑,即时离开铺子动身徽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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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门沙桃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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