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寺
一片浩荡湖泽在一处拔地而起的荒山处逐渐成了河道,河道也越走越窄。连竹木舟都不可行过,只得在密林迭起的荒郊泊船。
“二位呵,我可先走了,梅小姐等着我呢,回去还得绕窄道嘞。”
“慢些。船家,若你能有空回寨子里看看,烦请您向我阿爹阿娘捎个口信,:‘等找到生门沙,寻到那寄信的人,便回去准备祭宴……若长乐归寨,来让他见我。’”
“还有要托的话么,阿姊?”
我摇摇头,让他登船回去了。
不知干粮带够了没有,我便同白姊照着绣像寻那处古寺,越往前走,景致同所谓徽州差别愈发大了。徽州,听长乐提过,应是旧时东南之地的一个行省,但有了紫角镇的先例,即仿江南的样式而建的水镇,我想徽州兴许也是如此。都得怪我先前从未出过寨,消息颇为闭塞了。
我的手还在疼。白姊又掏出那北方来的东西准备倒下了。
“白姊,这是米酒罢?”
“你见过这么清的米酒?”
“那这究竟是……”
“若我能看得懂这上面写写画画的一堆符咒似的东西,我早该告诉你它名何物。梅小姐看得懂,我之前问过她,她念了一句咒样的话,我也听不懂。我一直想去北方看看,若有一日有舟车能到那处,我非去不可,你也得去。”
兴许梅小姐告诉过她,北方的人都念些奇怪的咒罢。我忽而想到那个蓝眼睛的人,他定是北方来的。
拨开一处青藤,竟真有一处古寺藏于山中。
寺中的诵经声让人昏昏沉沉,有几个人边念经边磕头,以头击地之声脆响,不知曾有过何罪业。
一人见我们迈进寺门,撩起僧袍对我二人下跪,问到:“二位可是天子使臣?”
“天子不坐龙庭已十八年有余。”我答道。天子不坐龙庭时,我与白雪图还未曾降生呢。
“佛前不打诳……二位,来此有何贵干?”
“无事,云游至此,况且我二人自西南而来,不曾受过天子什么恩泽。”我定不得说明为生门沙而来,只得捏造个“云游”的说辞来。
“嗯……天子不坐龙庭这样的话,可不能随意说啊,施主……留些口德。”
“天子早不坐龙庭了,我二人何必佛前诳语。”白雪图接过他的话,问他法号为何。
“尘尽。”
二人随尘尽过了佛堂,听着佛前木鱼声断断续续,时有时无。我见尘尽将僧帽扣在头上,扣得紧紧的,便觉稍有些异样。
暮色渐浓,白雪图将肩膀靠在寺院长廊的上漆木栏,周围密林丛生,只剩这一片低洼处的古寺独立山中。出了我二人所居小舍后,一排僧侣低着头,排成一列,从寺院正殿而来,说是太后将至。然早已无所谓太后,兴许只是有人大张旗鼓登岸罢了。不过我们此行而来全因绣像与“生门沙”,那太后身上多少有些线索罢。
“施主,快些上前殿来!”
二人又穿过长廊奔向前殿,只见一群人身着旧时的衣裳,抬着一口略显宽阔的朱红雕花大轿,轿夫掀开轿帘,一女子被搀扶下轿,身上所着确是十余年前款式的华服。阿爹曾出外买过一件给我阿娘,却因阿娘未曾见过此种衣裳白送了三两银子。
前面一排的僧侣早已叩首不断,一小僧见我二人不曾下跪便捅捅我脚后跟,示意我与白雪图都跪下。跪下之后我根本不知该说什么。
“让他们回去。
”太后摆弄着铜护指对一旁尘尽施令。
我们随着一众僧侣回了小舍,行至连廊,白雪图问方才的小僧太后所来为何。
“……小僧不明,这些事恐怕只有前殿那些人知道罢。施主若是饿了,不妨让小僧为你们拿块饼来。”
“你们居于山中,粮草从何而来?”我问到。
“……小僧不明。”
我不再追问,只是让他先回小舍,随即与白雪图往前又走了一截。刚巧碰上前殿而来的太后。虽深知早已没有什么太后,我也是照例行了礼。
“天子早已不坐龙庭,何来太后之说?”
“聪明。兴许你见过我的名字。”
“周氏,离火?”
“聪明。你们也是为生门沙而来?可是受梅小姐之托?”
“这可就说来话长了。是白姊拉着我去的,本来此事与我无关。只是那夜有人递了绣像给我和白姊,我本也不想来。”我答到。
“商,话不能这么说,有什么事回房再叙,周小姐,告辞。”
白雪图一路拉着我回了小舍,向我道明原委。两月前梅小姐来找过她,叫她带着我来找“生门沙”,这才生了闹剧,我只是得了一幅绣像,白雪图就拽着我来了。
我提议自己去与周离火谈谈,白雪图竟答应得干脆利落,不过那周离火定然还在寺中享受太后的待遇,还是先不打扰为好。白雪图拍拍我,让我随着她去寺逛逛。
山寺竟比我们想象中的大上许多。四面绿树环抱,只有我们来的地方有一片薄薄青藤,还随着风将外边来的光打得零碎。而我未带定向的罗盘之类,日头被烟熏似的云遮蔽得不见踪影。
寺侧是我们刚走过的连廊,寺后有一处高塔与最低的山头平齐。而寺最让人不解的地方是:一般来说不管是山中还是平地,院墙与塔壁总漆成玄黄色,此寺却是玄白的墙,只有塔是玄黄色,不仅让人联想到“生门沙”在其内,或塔中藏了些什么其他的秘密。
我刚问白雪图“生门沙”究竟为何物,便被她制止了,缘由是——她也不清楚,只知是受委托而来。
我挽着白雪图走到玄黄的塔前。打量片刻,二人才发现开口在对着山的那面,很难被找到。我们从后面的开口进入塔内第一层。塔里边很暗,但白雪图生的火尚可燃烧,至少是通气之处。
二人搜索四近,无人踪影,才放心迈进更深的地方。墙上有悬挂的残余蜡烛,正巧用白雪图生的火点燃,我们这才发现塔角落的地方倚着一具枯骨,枯骨上没有任何残缺,他身上穿的绝不是我们所见过的衣服,不像汉人穿着,亦非百年前所说“胡人”所着。
……(见下文)